清晨,天蒙蒙亮时,京城前门大街上,沿街的铺面陆续开张,在早市的阵阵吆喝声中,不一会儿,赶市的人们就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街上行人马车络绎不绝,各类集市叫人目不暇接,那场面当真是相当热闹。
在早市附近,另设有几家茶馆、酒肆,开设在此,不愁客源,往往从一大早开始,就有赶集的人在此歇脚,三层小楼都坐得满满当当。
这会儿,茶馆门口又来了两位客人。
小二迎上前,见其中一位白发苍苍,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另一位倒是活泼可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祖孙。
小姑娘探头道:“有位吗?”
小二笑盈盈道:“二位喝茶?楼下靠窗那正好有位置,去那方便。”
老妇人听了很高兴,拍拍姑娘的手,道:“不用上楼了。”
小姑娘便笑道:“谢谢小二哥,那给我们来一壶茶,一碟点心。”
小二乐呵呵应下来,“好嘞,二位先坐,稍等就来!”
祖孙两人便从堂中穿过,往位子走去。茶馆座位并不宽敞,略有些拥挤,她们经过时,时不时有人抬头看她们一眼,小姑娘一路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婆婆腿脚不好。”
旁人见此也不好说什么,摆了摆手算了。就这样,两人好不容易入了座,那边小二也将茶点端来了。
“茶点来喽~二位慢用!”
茶盏精致,茶香四溢,小姑娘倒了两杯热茶,又拿了点心来吃。那老婆婆却是对点心不太感兴趣,只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
待两人喝完一杯茶,半碟点心下肚,这时,只见街道的尽头来了一辆马车。远远看着,那马车十分气派,走在旁边的人都要给它让路。
马车到了街口那家胭脂铺子附近,车夫便将马车停了下来。随即,从车上下来几位年轻姑娘,她们同马车夫说了些什么,接着有说有笑地奔着几家铺子去了。
茶馆里,那老妇人轻咳一声,小姑娘听了,立刻意会,也不经意似的往窗外看了过去。
直到看到那一行女眷,小姑娘才收回了视线,看了老妇人一眼。
老妇人点了点头,小姑娘便明白了,这一车人马,就是她们在等的,安亲王府的人。
显然,这“祖孙二人”便是又做当日入城时打扮的姜慈和云歌。
她们这两日除了在宅院中研究易容术外,姜慈还根据自己之前在剧本上看来的消息,推测出王府家眷会在此时到集市上来,于是两人一早便来蹲点。
本来姜慈还有些不抱希望,毕竟集市的人太多,要在这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幸运的是,当那车马行至街口时,姜慈只听一阵熟悉的铜铃声传来。她放眼望去,只见从马车上下来几位姑娘,她们身着款式相似的外衣,姜慈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云歌悄声问:“你是怎么确定的?”
姜慈也压低声音提醒道:“还记得那日随行的丫鬟吗?这身衣服你不觉得眼熟?”
云歌再一看,恍然大悟,她想起来那日在画舫上晕船的小丫鬟,当时身上穿的正和这些女子十分相似!
姜慈接着道:“这附近应该都是她们常去的铺子。”
云歌从窗外看去,她们这正对着街上几家生意最好的胭脂、饰品铺,除此之外,再远一些还有果蔬摊子,都是她们出来一趟需要采买的东西。
姜慈低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云歌:“嗯。”
姜慈和云歌一个眼神交流,云歌便喝完最后一口茶,过来搀扶她起身。
小二正巧在一边收桌,帮着挪开前面的椅子,道:“茶还合口味吧?这是要接着去逛逛?”
云歌笑笑,道:“第一回来赶市,看什么都新鲜,还有一半没逛完呢。”
小二也笑,“那怪不得,时间还早,这一直开到日落呢,慢慢转也来得及。”
小二说着,便转身去收拾他们那桌,没注意到就在她们之后,又有一个身影离开了茶馆。
集市过去两个街口,便是京城有名的曲楼——夕岚楼。此时,楼上的一处雅间内,一个人影闪了进去,只听雅间内琴音一顿,不多时,便有一歌女抱着琴匆匆离开。
雅间内,来人关上屋门,行至桌前,这才摘下兜帽,一瞧这面相,正是几日前,为青衣人驾车的那个马车夫。
他向屋中人行了一礼,雅间帘幔拉开,正是青衣人坐在其中。
车夫道:“大人,都查清楚了。”
青衣人摘了个葡萄放进嘴里,“说。”
“那老太婆和小姑娘确实是来城中寻亲的,家住东市一个宅院,院子是好些年前就买下的,主人是个年轻商人,在各处做买卖。那日赵洵他们一起去了宅中,不过很快就出来了。手下人又盯了宅子几天,没见赵洵的人再来过。对了,今日那两人倒是去了街市赶集,中途去茶馆坐了一会,也不见有谁和她们碰面,之后她们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就回住处了。”
车夫一口气说完,大气不敢喘,低头等着青衣人问话。
“赵洵那边如何?”
“这几日没什么动静,今日也没去大理寺,听说是被召进宫了。”
“没什么动静……怎会呢?”青衣人听罢,从桌边起身,在房中踱步道:“你说,难道赵洵真的和此事无关?”
此时此刻,御花园中太阳高照,坐在其中的赵洵被念叨得觉得耳根子发烫。他一大清早就被传唤过来,坐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却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着。正想着起身转转,却见宫女匆匆过来了,赵洵以为是皇帝忙完了,没想到宫女是来给他添茶的。
宫女将茶盏放在桌上,“侯爷,请用茶。”
赵洵点头,直接问道:“圣上什么时候见我?”
宫女笑笑,道:“侯爷稍后,先喝茶吧。”
赵洵无奈,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就在这时,却见不远处走来一行人。不待赵洵细看,就听见太监总管和洪的声音传来。
“哎哟,巧了,赵小侯爷也在。”
赵洵想躲也来不及,他闻声看了过去,只见是和洪跟着的是太后一行。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近了,赵洵无法,只得上前迎了一步,行礼道:“微臣赵洵,见过太后。”
“仁章啊,免礼。”太后见到他倒是高兴,挥退左右,又与和洪道,“和公公去忙吧,哀家和侯爷说说话。”
和洪自然明白,不多言语,行礼告退。
赵洵便到太后身边,两人慢慢步入御花园。
赵洵一时无话,只边走边想,皇帝半天不见人影,莫非就是知道太后这会儿要来,故意叫他在这儿等着的么?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走了一会儿,却是太后先开口道:“上次见你,你好像才刚十七,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赵洵答:“十多年了。”
太后想了想,感叹道:“前些日子,哀家还想起你小时候在宫里撒野的样子,这一眨眼你都已快而立之年了。”
赵洵低头不语。
只听太后继续道:“你常年不在京中,侯府空了许久,难免太过冷清,此番回来,也该是时候成家业了。”
赵洵听出话外之意,心中了然,太后果然不是碰巧出现,恐怕是专程来给皇帝做说客的。
“臣……漂泊惯了。”赵洵道,“即便离开戎马生活,回京之后也是四处查案,顾不了太多,侯府留给管家照看,我也放心。”
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赵洵知道多说无益,索性闭嘴不言。
太后本意也是好言相劝,见赵洵如此,便换了个方向问道:“仁章,你可是……心有他想?”
想什么?
赵洵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有,臣只是……”
太后却将他这迟疑会错了意,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又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如实相告,皇帝那边也不会怪罪你。只不过,安亲王府的事情是早就定下的,王爷也是你的长辈,你迟迟不去……”
赵洵态度极好,立刻低头认错,“是臣考虑不周。”
太后语重心长道:“如今这桩婚事虽不成了,但郡主抱恙,你可趁此机会去一趟……人情往来,你这么聪明,这个道理应该不用哀家多说。”
赵洵点头,“太后教训得是,臣改日便去和王爷道歉。”
太后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是劝解成功了,又好像没有。
太后一时语塞。她本想借此机会,让赵洵去王府一趟,也许能促成一段姻缘。谁知她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到郡主身上,谁料赵洵看似态度端正,实则半句话不接郡主,又把话题推回到安亲王身上去了。
赵洵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就差把“拒婚”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但他又聪明得很,句句话毕恭毕敬、十分顺从,但其实句句话也不提他人,断了一切念想。
太后怎么聊下去?没办法再聊。
过了一小会儿,赵洵见太后一言不发,知道她无话可说了,便明知故问道:“太后可是来寻圣上?要让人通报一声吗?”
太后哪有心情,摆摆手,“哀家乏了,叫和公公来送我回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