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宅院是一处位于京城东市的一套二进小院,位置偏僻,环境清幽。据说是赵洵除侯府外在京城置办的私宅,他不常来,左右也鲜少有人过问;明面上,只当这是谁家闲在此地的房子,基本没人知道这院子和侯府的关系。
赵洵一行人刚到院中,立刻就迎上来一位中年男人。
“侯爷,都准备好了。”
“嗯。”赵洵又给大家介绍道:“这位是王管家,这宅子都由他打理。”
王管家给众人行了一礼,“诸位请随我来吧。”
看得出来,这位王管家平日将这院子打点得井然有序。
院中一尘不染,入内是一处四方小院,院中花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院子正中有一株桂树,枝叶繁茂;左手边有一处浅浅的小池塘,池塘边点缀了几盆秋菊,甚是雅致精美。
正是花开时节,几人甫一进院,金桂芬芳铺面,馨香扑鼻,让人的心情也不禁愉悦了许多。
王管家一言不发,一直将众人引至客厅,又备好茶水,待众人入座,这才离去。
郭越送至门口,又小心谨慎地将屋门关好,他与身后常超对视一眼,确认此处安全、隔墙无耳,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上。
“真是吓死我了。”郭越端起茶来痛饮几口,有些后怕道,“方才城门口真是紧张,尤其是那守卫掀开车帘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将他一掌拍晕了事,省得他作怪。”
常超想到刚才场面,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接着话,看向赵洵道:“大人猜得没错,看样子城门守卫已被人收买,好在我们这次有所防备,躲过一劫。不过,幕后之人应该不会轻易作罢,恐怕还会派人继续跟踪,往后京中行动,应该万分留意才是。”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姜慈和云歌,“二位尤其要小心谨慎。”
“我明白。”姜慈应了一声。
此时,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方才那副佝偻的模样已不存在。只见她正将头上发巾摘下,又按照云歌教的法子,小心将脸上那张苍老的易容取下,眨眼间,众人面前的“老妇人”摇身一变,现出了姜慈的样子。
“姜姑娘这一招,真乃妙计;再配合云姑娘的易容术,啧啧……”郭越看着,不由感叹道,“别说那守卫见了你们没有丝毫怀疑,就算是我这个知情人,看了那老妇人的样子,也很难相信背后竟然是这样年轻的姑娘,真是惟妙惟肖。”
姜慈闻言也叹道:“云歌的易容术天衣无缝,这张人脸真是做的精妙非常。”
此时,她身边那少女也卸下易容,露出了云歌的脸,“我也没想到你扮得这样好,方才走在你边上,我真觉得自己扶着老婆婆似的。早知道你这样有天赋,这面皮我倒也不用做得这样细致,想来那守卫根本看不出端倪。”
姜慈笑笑,想来这演技也是派上了用场。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到了京城的关卡不好蒙混过关,现在有云歌的易容术在,简直帮了大忙,只需加上一点演技,掩人耳目的效果绝佳。
这边云歌提到守卫,常超道:“想必大人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开,此地非是长久之地。京中不比江南镇,这里一街一巷都是各方耳目,接下来要做何打算?”
一直在旁沉默的赵洵此时开口道:“你们二人眼下若是无处可去,可暂居此宅。这里没什么人知道。眼下那些人想必也在暗中调查,便可将此处当作你那大儿的宅邸,叫他们看不出异常。”
姜慈咳了一声,艰难道:“多谢大人。”
“至于你调查身份一事,有何计划我本不做干预。可如今看来,你二人身后牵连甚广,此事也许牵扯到我所查案件。所以,你们现在也是人证,既是案件关键,理应归大理寺所管。”赵洵转头看她,“不管是你们接下来的行动,还是你们的命。”
姜慈一时沉默。
赵洵这话也是一个警告,一旦姜慈她们擅自行动,扰乱大理寺计划,那将永远失去在京中自由。
赵洵说完这话,不欲久留,起身临行前看了姜慈一眼,“你的回答呢?”
姜慈只好应下来,“我明白了。”
入夜时,宅中厢房里就只有姜慈和云歌两人。除去京中危机重重,这宅院里的环境比起江南镇的小竹楼要舒服太多。
更不必提云歌这段时间担惊受怕,东躲西藏,没睡过一天舒坦觉,本想着回京城肯定是羊入虎口,免不了又是风餐露宿,谁成想竟然住进了小侯爷的私人院子!
这样一想,回京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云歌沐浴过后,擦着头发推开房门,见姜慈还坐在桌边,她凑过去,姜慈甚至也没察觉。
待看清姜慈手中之物,云歌冷不丁出声问道:“咦?你怎么还在看这玉簪啊?”
姜慈手一抖,转身看她,见云歌在身后抱歉地笑了笑。
“你看得好专注,我来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发现。”云歌坐在她旁边,问,“在想什么呢?”
姜慈看她一会儿,道:“云歌,我想回王府一趟。”
云歌擦着头发的手一顿,抬头望她,“你……你要回去?你怎么回去?早上进城时你也看见了,外头那么多人盯着,你一进王府所有人都知道……”
姜慈应了一声,“所以不能用这张脸进去。”
“你是想……”云歌话说到一半,又摇摇头,“但赵洵呢,小侯爷方才说的话你忘啦?他不会让你去的!”
“但我不去就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姜慈道。
云歌有些不能理解,“在江南时我就想问,我不知你所执着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但在我看来,现在的你比起以前活得更像个‘人’了,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若只是活下去,有没有记忆对于姜慈来说都不重要。起初她向赵洵许下承诺,也只是想证明自己对他没有威胁,是当时情况下换得一线生机的举措罢了。至于以前的事,她想反正自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无牵挂,有没有都不会改变什么。
但后来,事情却越来越脱离掌控,她知道的越多,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将她拉回阴谋的水底。
若只是活下去,以前的身份对姜慈来说也不重要。可当她一点点看到过去的记忆,想到梦境里那个沉入水底的“姜慈”时,心底涌出的某种情感让她无法放手。
她想救她,亦或许是救现在的自己,此番人生不能再受操纵,既然她已重生,又怎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坠入绝望深渊。
想到此,她不再犹豫,坚定道:“正是因为想活着,所以才决定要去。我不愿东躲西藏,也不愿被任何人视作工具。你曾经问我要不要一起远走,我就是那时考虑明白的,那日我去河坊街找你时,也是想告诉你这些的。”
云歌听罢,有些怔神,看着她呆呆道:“姜慈,也许是失忆的关系吧,你真的好像换了一个人。虽然你我交情不深,但其实那日我瞧见你落水时,隐隐觉得,你是想趁那时解脱的。”
姜慈闻言一愣,心中猜想由他人口中说出来,令她百感交集。
云歌却笑笑,“但现在听到你说想活着,想必你也不会冲动行事。王府一行,你定然也是深思熟虑一番才说出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姜慈闻言一喜,“你愿帮我再好不过!”
云歌猜测道:“你可是想伪装身份混入王府?”
姜慈点点头,“你觉如何?”
“王府虽然人多,不过戒备森严,就算是普通侍从,也是王府精心培养,一言一行相互熟悉,没那么好伪装。若是他人我肯定不赞成,不过今日看到你假扮老妇人的能力,对你来说这办法未必不可行。”
姜慈便道:“我知道王府一些丫鬟会隔日去市场一趟,我可以趁那个时候,找到与我体型相仿的丫鬟。再将她说话习惯都琢磨透彻,当她下一次出来时,就可以瞅准时机,取而代之。”
云歌奇道:“你记忆虽不全,但这些无关小事倒是记得很清楚。”
姜慈轻咳一声,也不好说这是在剧本上看来的。
好在云歌并不在意这些,她略一思考姜慈计划,点点头表示赞成,道:“如此一来,我也可以趁这个时间帮你准备易容。对了,这次条件齐备,你也可以顺带学一些易容之术。你到了府中我便不能同往,到时候万一出了问题,你也好自己处理。”
姜慈没想到云歌会对自己倾囊相助,惊讶道:“这……我不知如何报答了。”
云歌摆摆手,“全当做你在江南的救命之恩,若非你那是挡在我身前,我今日就算想教你也不行了。”
当初也是下意识的反应,这样说来,反倒是姜慈不好意思了。
“哎!既然如此,废话不多说。”云歌从旁边书案上找来纸笔,铺在桌上,与姜慈道,“这易容和化妆一样,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这几日时间,带你入门是没问题,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全靠你自己了。”
姜慈点点头,一旁帮她研磨,心想要论化妆,那她可太熟悉了,每天凌晨一睁眼就是化妆,她那会儿除了补觉,就是和化妆师偷师。
云歌见她信心十足,勾了勾嘴角,卷起衣袖,下笔一挥,道:“事不宜迟,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