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写下这些文字开始,我就开始深陷无法自证的地步。
我很期待,文字会让我死亡么?
如果不会,那我何必理会。
如果会,我将失去的不只是我的生命。
--徐书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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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不穿校服和你们上战场不穿防弹服有什么区别?”
“你看看你们一天天的在搞什么名堂,吃饭、下课都跑得快,上个学跟要你们命似的。”
“...”
校门这边从办公室过来的李萍拿着个保温杯,正在训斥记名册上的十来个人,这一转头徐书望红透的眼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成绩好的学生优待比较多,李萍这还稀奇徐书望也能没穿校服,重话还没轮到他呢,“书望啊,主任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李萍突然意识到什么,面露难色,就见徐书望给她写了一句话,“主任,我只是突然想到第三次月考没考好有点愧对你的教导。”
和徐书望一块执勤的张婉看了一眼,心想这都年级第一了还要怎么考好。
这一句话直接给李萍泛滥的慈母心激起,拍了拍徐书望的肩膀,枪口又掉准迟到的学生,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
最后,还是在徐书望的轻拍提醒中收住了还未说完的话,“言尽于此,行了都回去吧。”
课间的时候,徐书望拿着点名册跟着李萍去了高二年级。
十分钟的课休三班一大部分的位置都是空的,被罚跑回来的谢绪跨坐在课桌上,气上心头,扫了眼后面,放心和班里的几个同学闲聊,“就高一十班那个哑巴,面上一副淡出鸟的表情,让他通融几分钟,跟要了他命一样,结果灭绝师太来了后,跟个哈巴狗,巴巴掉眼泪。”
这学校还有谁是哑巴,除了一年级的徐文望还能有谁。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癞蛤蟆吞蒺藜,干吃哑巴亏。”
几个人大笑起来。
徐书望把点名册还了,往三班来,他是来找徐文安拿家门钥匙。
刚到就听到这句话。
“阿望。”徐文安转着篮球径直走到徐书望面前,低头看了眼他写的东西,从校服兜拿了钥匙递给他,“不用等我吃饭。”
教室里的几人还在戏谑的笑,徐文安刚过来,还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站在门口摸钥匙给他。
“有完没完。”林眠正垂头看之前的知识点,被吵得有了脾气,抬眼,“张口闭口就是歧视别人无法改变和左右的东西,拿着错处还来上受害者有罪论了是不是?”
几人一哽,见班长说话了,又瞅见徐文安拿着篮球从后门过来,都闭了嘴。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说给我听听。”徐文安撂下球,开口。
几人心想这还能让你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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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的夏天还是这样热,前段时间是梅雨季节潮湿感剧增,这么多年没体验夏天的炙热了,林眠跟着大部队读了半月的高二,总体来说,上学比上班好得太多。
没有不定时的加班,没有无休止的敲代码。
这到点上学到点放学的生活不要太妙。
唯一觉得无聊的是朋友真的挺少。
李嘉他们家前几年搬去邻市了,她还得下学期才和她待一块,在一中她要好的就徐文安和班里的文艺委员薛巧,大约是徐文安又争又抢的性子,她高中两年的同桌都是他,成绩排名他在倒数的位置,问起来就是她正数第二,他倒数第二,分位置刚刚好。
一拖一又是一中的传统,可不刚好给他钻了空子。
从半月前她确确实实意识到回到以前后,徐女士还惊讶过她回家身后怎么没有徐书望。
“小望不是经常串门让你给他讲题吗?”
就这一句话又给她起愣,没怀疑几分钟记忆可能起了错乱。
又或者这不是原来的时空,也许是平行世界,如果这么想就能说得通。
但原来世界的徐书望为什么给她写下那几张便签……
期末考前一天,林眠在回南知巷的路边捡到了个小哑巴。
这夜的光线和在多瑙河上再见徐文安时一样暗,林眠现下提着书包和小哑巴对上视线,他站在巷口的小卖部的屋檐下,低靠着篱笆墙,叼了个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
真有人可以做到可爱和帅气,两种风格并存。
这么热的天儿他还套着那件牛仔衣,鬓角明显的有了流汗的痕迹,还裹得跟什么似的。
“徐书望。”林眠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叫了他一声。
少年乌蒙的眼眸散去雾状,好看的皮囊有了生机,乖乖抬眼看她。
“你哥又去打球了?没带钥匙?”她沉吟片刻,“他是有球瘾么?”
徐书望的唇角微勾,轻轻点头,从身后拿了个棒棒糖给她。
林眠接下,撕开放进嘴里。
久违的味道,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柚子味的棒棒糖别有一番滋味。
“徐文安还真是,不称职干脆你给他当哥算了。”她嘀咕了一声。
林眠刚想说她这么说他哥,他也不说两句,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轻笑的看着她,懊恼不已。
于是,勾了勾手,“先去我家。”
两人踩着垂落的叶影往大院走,一路上徐书望都配合着她的步伐跟在她身边。
蝉鸣沿着错落的灯柱飞舞,扑朔的响声伴随着淅沥的脚步声走完这条路。
林眠走得不快,再注意到徐书望的时候,他从兜里拿出本子,写了句话递给她,“什么时候走?”
“考完的下午。”
林眠想起这段时间徐冬青都在收拾东西,还一个劲的嘱咐她考完就回来,她爸已经约好车了。
“一直都在那边了?”
他写字的速度很快,没几秒又写好了。
林眠给了肯定的答复。
这次徐书望没再写字,把本子收进外套里,继续跟着她往回走。
“徐书望,你穿牛仔衣不热吗?”林眠看了眼他拉好的外套。
徐书望摇头。
林眠心想小孩就是抗造,为了帅衣服都能穿反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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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搬走的当天,林眠嚼着冰棒看了眼睡出红印的人,“作为哥哥,你能不能多看着点你弟,期末考前一晚还出去打球,徐书望还是在我家待了半小时才回去的。”
徐文安茫然不解,试图反驳,“我在家呢。”
林眠懒得和他掰扯,全当他找借口。
赵奇和院里其他几个一起玩到大的院里伙伴过来送别。
直到上车林眠都没看到徐书望,想问来着也被徐文安一连串的话堵回去了。
“有人欺负你给我打电话,我坐车来揍他们。”
“还有,每个月都得约一次,就我们几个。”
“记得好好吃饭。”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实在不行你要不要跟我去邻市。”林眠塞了个冰棍给他,上了车。
“你就知道损我!”徐文安泄愤似得咬了口冰棍,“林眠,大学我们几个得考一个!”
林眠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手指在肘撑挥手时,碰到老旧的滑窗破了一条小口子。
从窗边垂落视线,耳边还有徐文安他们几个的道别声。
货车驶离,林眠还在想当年和徐文安如此要好,后来为什么突然断联。
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冬青见女儿没缓过神,摸了摸她的脸,安慰道:“只是你爸工作变动,就高三一年,到时候大学和院里的朋友也能在一块。”
当时林眠也没发觉这时候的徐女士为什么会比往常温柔,林眠点了点头,用纸擦干汩汩出血的手指,侧头看向计时的红绿灯,就是这么一看。
徐书望的身影出现在图书馆对面的斑马线,林眠下意识以为徐文安和他说过了,他来道别的。刚要滑动窗户,疾驰而来的汽车撞飞了穿着牛仔衣的少年。
即便如此,车子也没有停下,继续来回碾过少年的胸膛,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嘴角微微上扬,脑袋偏向这边,似乎是想看清哪一辆是她所在的车。
停顿几秒,又垂眼,任由生命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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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了下来,林眠突然睁开眼,眼泪也随着便签坠落。
逼仄的压迫感在睁眼的瞬间消失,她望着慢节奏地城市出神。
布达佩斯的夜还留着喧嚣的余温,让人不自觉的沉醉。
徐书望当年是死在她面前的?
还是自己出现短暂的反射性综合症,因为刚才听了徐文安说的徐书望死去的消息,所以梦到了,还加注故事延展性?
桌边的手机还亮着,林眠捡起便签放到台面,徐书望被撞飞的那一幕还在情绪里扩散。
林眠坐了老半天,才平复了心情。
拿起手机给徐文安发了个消息,想问问徐书望当年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如果是车祸,那就证明刚刚她可能遇到了虫洞,回到了当年的节点。
等待途中,放空的思绪却在下秒和划破的左手指节重合。
那条微小的伤口已经没再冒血,它似乎在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徐书望来到这里,写下便签,告诉她,姐姐你曾在遗忘的岁月里治愈过我,即使你已经不记得。
林眠无意间的举动,回到了过去,她想要改变的现状,但徐书望却死了。
这两者有必要的联系吗?
浓墨重彩的夜色积压在胸口,林眠怔怔几秒,也没想出关联的地方。
“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响起,X:嗯,车祸。
接下来的消息她没有再看,因为她刚才抓住的那张便签已经看不清字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