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萧鼓消歇,天地之间仿佛陷入茫茫一片,混沌未明。
沈慎抱着叶挽到了床榻上,撩开纱帐,挂在了两侧的钩子上,倾身替她盖上了被褥,又试探了鼻息,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些。
屋内的围绕着的兰息浓郁,低头去嗅衣襟,散不开的幽兰香气争前恐后地扑了上来,沈慎思索着这背后之人肯定对叶挽知之甚多,不然也不会单单针对她而来。
馨香醉的人生出些旖旎,让人不禁头脑眩晕,沈慎循着香气灭掉了几个烟炉,茶水铺盖,走几步到窗前,推开内里的纱窗,屋内的气味得以置换,不至于过于浓厚。
沈慎刚推开窗后的几息间,忽而便听到床榻指出传来一声重重落地声,他蓦然一惊,绕过仕女画屏便看到了叶挽裹着半边的被子滚到了地上。
三两步站在了脚踏上,沈慎将人揽抱了过来,一室的灯火亮堂里,他眯了眯眼,从前看得清五分的眼睛如今已经能看到了七八分了,落手的白腻细滑在视野里多了分实感。
“叶挽?”沈慎摇了摇怀中的人,手掌试探落在她额上,沉吟半响,“可还清醒?”
已经被浓郁香味弄得迷迷瞪瞪的人在乱入丝麻的脑海中找到了一丝的清明,她勉强撑开眼皮,沉重的力道压在了眼架上,透彻乌黑的眼眸难以焦距。
老半天,叶挽才记起来眼前人是谁,“沈……慎?”
见一直昏迷的人有了声音,沈慎抬眼对上,“我在。”
叶挽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提不起半点劲来,空气中逐渐闻不到兰香,但是内里的燥热却愈演愈烈,不多时,脸便烧红了一片,喝醉酒一般,挂着两抹红云,如鲜艳的脂粉细腻光洁,入手即滑。
“我什么都闻不到了,你做了什么?”
“我把屋内的香炉灭了,开了窗。”
叶挽混沌的思绪察觉出了几分的不妙,适才有外界源源不断递来的兰息,在一个平衡的状态里她得以昏睡,身上没甚力气,抬不起手指来,意识像是被埋进了土里,不与外界相接。
如今屋内的气味随着纱窗很快就消散,清冷的晚风徐徐吹进来,莫名的,心头的火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压制不住地席卷全身,躁意流窜于四肢百骸,
呼吸渐重,力气倒是逐渐恢复了,但是头脑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般混沌,一般躁意,嗡嗡作响,仿佛倒进水一般,晃一晃,都能听到水声。
沈慎眉骨深皱,刚一抬手就被叶挽抓住,拉着触摸上滚热的皮肤,触手的热意让他不禁心惊,刚想抽离带着她离开,但是却被缠上来的环住他脖颈手臂硬生生拉扯住。
进退两难,天人交战。
“你到底醒没醒?”沈慎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的灼热。
下一秒,叶挽将滚热的脸贴上了沈慎的脸,感受到一阵凉意,她舒服地贴得更紧了些,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惹得一阵痒意。
“叶挽!”沈慎眸光幽深而危险,“这都什么时候了。”
叶挽被沈慎这样一通说,冒泡的委屈一圈接着一圈的往外吐,余下的气全堵在肺腑里,上下不得,本来就难受,她还被沈慎这般冷眼对待,浓重的自厌情绪涌上心头。她眼圈渐渐通红,眼睫湿漉漉的成一缕一缕的,红泛的眼尾没好气耷拉着。
饶是再难受也不想热脸倒贴,她伸手推开沈慎,却撼动不了紧实胸膛半分,她下了力又去推,这会被沈慎拉住手腕。
“又在闹什么?”
“我没闹什么,对,我是不知廉耻,我不要你,你给我找别人来。”
沈慎要是再看不懂叶挽现在是怎么了他就是傻子了,听到叶挽后面的气话,他顿时气血翻滚,锢住她的手腕向上扯,“你再说一遍?”
叶挽也不是没脾气的,见到沈慎微眯眼眸,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样子,火气就更大了,她发了狠,用力挣脱开沈慎的手,力道太大,拉扯的过程中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了沈慎的脸上。
“啪——”
清脆的一声成功让两个人都齐齐冷静了下来。
叶挽眼下因为意识滚热的躁意早就要受不住了,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挣脱开他的怀抱,麻溜地钻进床榻上的锦被里,盖在身上,眼神倔强而执拗,“再说一百遍都没问题。沈慎,我不是非你不可。”
沈慎何尝心里没有火,听到这话,一簇一簇的火苗瞬间成燎原大火,烧得心火旺盛。
他倾身上前,眉眼深邃而幽静,锐利的眸光如利刃,仿佛能将叶挽看出一个洞来,眸中渐渐混沌起来。
叶挽肺腑里沉郁着的气碰撞在体内,热气一层一层席卷上来,越是去压制便越是反噬,她扯开衣襟扣来,想要尝试去透口气面上烧得绯红,耳根殷透,凉风吹来,多少好受了一点,但很快仅剩的清明逐渐被推波行远。
她卷起被子蜷缩身体,不住地喘息,热气滚落在咽喉里,昔日看话本里那些风月情事,还能胆大些,现在处在这般境地,才知道迫不得已有多难堪,指尖将手心细嫩的皮肤划破,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薄薄的细汗渗出,细闻仿佛还能嗅到幽雅的兰香。
“你出去。”叶挽恶狠狠地嗔了沈慎一眼,却显得没什么力道。
沈慎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撩起濡湿的额发,那双眼眸越发清澈透明,勾人心魄,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犹如天阴雨落的湿润。
再无他法,他俯身去吻住她咬破的唇瓣,将人揽抱在怀里,轻啄她唇角,“别动,你乖一点。”
叶挽被亲得晕晕乎乎的,软在他怀中,长睫轻轻颤动,唇齿间仿佛还留着相触的烫意,舌尖被含住,她耐受不住地别过头去,又被沈慎捏住下颌扣了回来。
力道大地吓死人,叶挽这才有些害怕了,她下意识抱着被子缩了进去,昏暗之中,沈慎紧实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对上他兀自发红的眼眸,叶挽声音都颤动了。
“不是…你…”
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耳垂湿润,她犹自抓紧了沈慎的衣服,炙热的粗气萦绕在耳畔,烫得惊人,像是要融化掉,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浪潮之中丢盔卸甲。
“是你先招惹我的。”沈慎唇间留恋处湿意潮弄。
叶挽来不及避让,眼眸里湿漉漉,填了几分的无措和茫然,灿若朝蕖的瓷白小脸染上绯红,足背弓起,衣裳凌乱之际,窥见轻纱帷帐委委落地。
被翻红浪,靡靡笙箫。
***
微雨飘落,撒在了窗面上,烟气袅袅的药炉也沾了几分的潮湿,听得雨打芭蕉,落于石阶上,屋檐的早起的鸟舒展着翅膀,扑哧几声,抖去雨滴。
灵素端着满是热气的药碗走了进去,路过檐下久立的沈慎,没好气地瞪了他几眼,恨恨地跺了跺脚。
沈慎转过身来,高衣领的衣裳仍遮不住他脖颈的几道痕迹,下颌处的划痕细密,伴着雨气,素衣而站,清隽之气显露,他轻声问道:“素素,她好些了吗?”
这个时候灵素哪有时间跟他说这些,只想快快进门去,她推开门,落下一句,“药性已解,喝完药没什么大碍。”
沈慎跟着灵素的步子走进去,下一秒却被“砰”一声关上的门陡然挡住,他无奈失笑,又走回了廊下,雨水蕴着天光落在他肩上,气度周然而淡,如山巍峨,如水沉幽。
眸光飘远于山川之外,仿若宇内尽收眼底。
嘎吱的门响,叶挽困得抬不起手指来,她掀开薄薄的一层眼皮,下意识动了动唇瓣,火辣的刺痛瞬间让人不住叮咛一声,喉咙干涩像是有火在烧。
迷迷蒙蒙里清静幽淡的安神香沁人心脾,叶挽蹭了蹭柔软的被子,撒娇一般唤她。
灵素见人醒了,赶忙把药放在了一旁,跑过去摸摸她的略显苍白的脸和冰冰凉凉的手,竟是哽咽在喉咙里半点话都说不出来,许久,啪嗒的眼泪滴在了她颈侧,滚烫的几滴,让人莫名心慌。
叶挽握住灵素的手,“事出从急,总不能是我死皮白赖吧。再说了,是我挑夫婿又不是夫婿挑我。素素,别哭嘛。”
灵素还是不说话,泪止住,仍是泪眼朦胧地看她,埋怨之意藏在担忧之中。
叶挽无奈投降,掀开被子将人一股脑揽了进去,两人于是一齐挤在了床上了,下着雨的天气微凉,窗户迷蒙的天光倾泻在屋内,飞舞的尘埃映入眼帘,散漫在眼底。
懒懒打了一个呵欠,叶挽枕在了灵素的肩上,“素素,你别揽到自己的身上,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可以承担。”
她轻轻给灵素擦着眼泪,手帕的濡湿让她不由得捏紧了手帕,“哎呦,老是哭鼻子。”
灵素吸了吸鼻子,看着叶挽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叹了一百口气,“我去被你端药过来,不准嫌苦。”说着就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叶挽乖巧地点了点头,盖着被子眼睛乌黑明亮,明艳的面庞却有几分稚气,让人不舍得责备。
喝过药后,叶挽的眼神飘忽到外头去,听着雨声啪嗒啪嗒作响,不禁游离天外,“下雨了?”
灵素是叶挽动动眉毛都知道她在想什么的人,憋着火气,将碗收了起来,又从小碗里特地将蜜饯拿走了几颗。
不管叶挽眼巴巴张望的眼神,推门出去,“人在外头,刚吃过药不要瞎胡闹了。”
叶挽竖三指信誓旦旦,点头如捣蒜一般勤快。
不一会,沈慎轻轻推门而入,湿润的雨气沾染了他的衣摆,却显得他出尘世外,峻拔如高山,行步缓迟有度。
叶挽立刻缩回了探出的脑袋,盖着被子,闭眼迅速,只是轻颤的睫毛出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