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暗几重 第46章 四十六章

元曦摇了摇头：“无事，张公子自行离去便是。”

见元曦不听劝，陆瞻也没有要求饶的意思，想到高玉明一贯的行事，张才捷跺了跺脚，也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扭头便走。高玉明本来找的也不是他，见他走也没拦着。

四周的商户此时已经纷纷关上了门，生怕招惹了这个煞神，高玉明冷笑着，唰的展开扇子，摆了一个自认为风流潇洒的姿势，看着元曦：“姑娘若是现在求饶，叫两声好哥哥来听，再陪本公子喝喝小酒，本公子就既往不咎，并且保你在晋州城无人敢动，如何？”

陆瞻脸上的笑意没了，袖中的手已经蓄势待发。他袖中也有一柄扇子，不过和那纨绔不同，他的扇子，是能要人命的。

元曦倒是一时有些新奇，她活了十八年，这半个月可是把前十八年没经历过的都经历了一遍：听人当着她的面羞辱自己，被一个大娘拉着手给她介绍夫婿，如今还被纨绔子弟出言调戏。

这种感觉可真是，太不爽了。

她微抬着下巴，以一种更嚣张的态度挑了挑眉：“姑娘我今天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个人，如何？”

高玉明闻言也不再假惺惺客气，等会儿这小娘子就知道得罪他有多愚蠢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那数十个家丁先冲了上来，个个手上都拿了刀，许是得了吩咐，并不理会元曦，而是全部攻向了陆瞻。

陆瞻袖中扇子划出，也不展开，就这样迎了上去，他并不伤人性命，但每次出手，都能命中要害，被扇子打到的人只觉得浑身忽然没了力气，一时间手上的刀都握不住了。

这些人虽然拿着刀，但也只是力气比寻常人大些，并不会功夫，没多久就被陆瞻收拾完了，全都半跪在地上，还是朝着元曦的方向，看起来倒像是在向她行礼。

高玉明在陆瞻出手时便知道不好，他也学过几天功夫，看得出就算在场的人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还好他留了心眼，这里不远处就是晋州的军衙，他方才就叫人去军衙调人了，凭着他大伯的面子，军衙的人肯定会来。

果然，这边刚打完，远处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元曦和陆瞻转头，看见一队穿着官兵服的人朝这边来了，大概有三四十人，领头的是个精壮的络腮胡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那人见了高玉明，先打了个招呼：“高公子。”

高玉明拱了拱手：“鲍校尉来了，正好，就是这个人对本公子出言不逊，劳烦鲍校尉替我教训教训他，等会儿事了了，晚上我请兄弟们喝酒。”

鲍校尉会意一笑，晋州太平，他们也没什么事可做，大部分时候都在军营里训练，偶尔要送个什么文书过来，大家都抢破了头，这就变相等于放了天假。今日正好他接了这差事，赶上这高知州的侄子来要人，闲着没事他就带着弟兄们来了。

毕竟这高公子身份特殊，要是他知道自己就在军衙却不过来，说不好还要找他的麻烦，只不过收拾个人罢了，等会儿还能有顿酒喝，大不了等会儿给那得罪了高公子的人留口气，也算他日行一善了。

一群公子哥这下全都抱着手臂退到了一边准备看戏，连守军都调动了，任这陆瞻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风浪。

元曦冷冷的盯着领头的那鲍校尉，那人束着发，穿一身暗红色的武将服，手上拎着柄长刀，走到了他们面前。他先是打量了元曦二人一眼，见这两人都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百姓，便多留了份神，没有一上来就直接动手，而是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高公子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呵，校尉不妨先问问这位高公子和那堆酒囊饭袋是如何在大街上对当朝长公主出言不逊的？我们身为大魏子民，不过是听不过去了才与他争辩一二，何错之有？”

当朝长公主？

鲍校尉回头看了眼高玉明，这伙人的德性他也有所了解，听这句话便可推测出一二原委，心下盘算着，得罪了长公主，天高皇帝远的，长公主也不知道。

可得罪了这些富家公子，自己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为了不惹祸上身，他决定选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看你们长得像奸细，回去交代清楚再说吧。来人，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军营。”

“不行。”

“不行。”

鲍校尉自觉这个法子最周全，既不得罪那些官宦子弟，关几天就悄悄把人放了，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没想到他这命令一下，两边都不同意。

高玉明本就是想将这男子打个半死，再抢了这姑娘回去做个丫鬟，听到鲍校尉要将人带走自然是不能同意。

元曦则是不愿再同他们耽误时间，她此来晋州本就是为了那场拍卖会，想看看幕后之人同南疆有什么关系，怎么能在军营里浪费时间。

“鲍参将，我倒是好奇，这晋州的守军，何时变成他高家的私军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上？”

这样的罪名鲍参将自然不敢认，冷喝道：“本参将抓你们，是怀疑你们是奸细，我大魏正与北狄开战，若是此时有奸细混入晋州，必然会危及晋州的百姓，至于你们与高公子有何私怨，本参将管不着。”说着竟是要亲自动手。

元曦与陆瞻都不是束手待毙之人，陆瞻正想让元曦站远些，趁机先走时，便见元曦已经一掌拍开了两人，还夺下了一柄长矛。他见状也想起了她会武之事，便不再留手，手中扇子轻轻一敲，扇骨前端现出了薄如蝉翼的刀片，变成了一把无往不利的兵刃。他出手的速度极快，每每对方还未看清，那刀片便已经抵上了他的喉间，一刀封喉。

陆瞻攻势太猛，一时间周围竟无人敢近身，他略略分神去看元曦，元曦此时已经对上鲍参将。

鲍参将手中的长刀不同于一般军中武器，寒光闪闪，刀的纹路里还有着陈年的血迹，足以看出这把刀杀过不少人。

元曦手中长矛携着疾风刺向鲍参将胸膛，他却躲也不躲，手中大刀直劈向长矛，那一刀带着千钧之力，硬生生将长矛劈成了两段，元曦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虎口发麻，没想到一个小小参将也有这等功夫。

陆瞻见状迎上去挡在了元曦身前，那参将忽然开口喝退周围兵士：“都让开，我要好好同她打一场。”

元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八幅湘水裙，暗自摇了摇头：可惜了。

陆瞻见她神色轻松，只一脸惋惜，问了句为何。

“我的裙子是新做的，还挺喜欢，本来不想弄脏。”

陆瞻弯了弯眉眼，朗笑一声：“如此，在下乐意效劳，不必姑娘动手。”

元曦摇了摇头：“罢了，我许久不曾同人动手，倒是也想试试。”

鲍参将目光在他们二人间打量了一番：“你们商量好没有，到底谁打？”

陆瞻只回头看着元曦，见她手中长矛只剩下半截，扬手将扇子扔给了她。

赵姑娘是女子，本来力气就不及鲍参将，那长矛是木质的，对上重达数十斤的大刀自然会断，不如用这扇子，轻巧锋利，或能一试。

“还有我在，不要勉强，小心。”

元曦点头，接了扇子才发现这扇子入手温润，扇骨竟是由玉制成，这么好的扇子用来打架？她不由得感叹陆瞻的财大气粗。

周围人皆已经退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对面鲍参将见她换了武器，道：“你这姑娘有些意思，今日你若是能胜了我，我便放你们离开，若是不能，你们就得乖乖和我到军营里走一趟。”

元曦缓缓展开手中的扇子，若是忽视扇尖的寒光的话，倒像是哪家的小姐正要持扇起舞。

“请。”

后面那堆公子哥已经看傻了眼，尤其是那个想把元曦抢回去做丫鬟的高玉明。

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显然武功不低，要真带回去了，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元曦手中的扇子划破鲍参将衣襟时，他猛地打了一哆嗦，只觉得脖子都凉飕飕的，仿佛划破的不是鲍参将的衣服，而是他的脖子。

这下之前的什么旖旎心思全都没了，也顾不得欣赏美人仪态，他一心祈祷这鲍参将能赢，然后把这两个人赶紧带走，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陆瞻见元曦出手轻灵迅速，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一个闺阁女子，金枝玉叶，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习得一身武艺，对上那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参将也丝毫不落下风，这绝不是寻常习武女子的花拳绣腿，她从前，想必过得很难吧。

陆瞻站在一边盯着场中女子，更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也有人正盯着场中女子的身影。

他方才路过此处，见气氛不同寻常，便藏在了一旁的树上，本以为就是寻常的滋事，只是此刻离去定然会惊动街上的人，打算等他们打完再走，就当看看热闹。

可越看他就越是心惊，那青衣女子，身形动作都像极了阿曦，只可惜一直背对着他，看不清脸。

即使那女子转过身露出的那张脸跟阿曦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他也放不下心中的怀疑，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阿曦。片刻后，他的怀疑就得到了证实，那女子旋身时腰间有一枚玉佩，那是他亲手刻的。

旁边的黑衣侍卫看着那背影也道：“主子，那怎么有些像长公主啊？”

纪止不发一语，沉默的看着下面情形。

在他的记忆里，阿曦就是一个爱哭，爱热闹的小姑娘，喜欢拉着他去看耍猴，看戏法，摊子上的胭脂水粉，新奇的首饰她都喜欢，但他从来没见过她动武。

即使是上次在盛京街头救下她，他也下意识没有去想那一地的尸首。

他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一旁的抚越见他笑意温柔只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主子，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