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暗几重 第47章 四十七章

“我一直担心阿曦太过心软，难以在吃人的皇宫中自保，被人欺负。如今看来，她比我想的要厉害多了。”

抚越不停地腹诽：您这语气里的自豪和骄傲都是哪儿来的啊？那长公主又不是你女儿。再说了，从前不知道曦姑娘的身份就罢了，如今都知道了，那可是手握重权，敢在朝堂上杀人的永宁长公主啊，您这操心也太多余了吧。

“咱们不下去看看吗？”

“不必，阿曦可以应付。我同她说要回江夏，若让她知道我又骗她，只怕会更生嫌隙。她身边那个男子，也不是泛泛之辈。”说到那男子时，纪允洲的语气更低沉了几分。

这次不用纪允洲吩咐，抚越主动开口道：“查，属下马上去查那男子的身份。”

纪允洲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关注着下面。

元曦的武功是流晏教的，更擅轻巧的武器，这扇子倒正是趁手。

只是这鲍参将的刀法大开大合，气势磅礴，每一刀都带着摧山之势，元曦心知自己的体力远不及鲍参将，若不能尽快结束，只怕撑不下去。

她仗着奇快的身法出招迅速，无论对方如何闪避，她手中扇尖始终游走在他周身数寸之间，根本不给对方出招的机会，鲍参将无奈只能防守，他心中惊骇，不料这女子竟如此厉害，一时便有些乱了方寸。比武中最忌分神，这一下便露了破绽，再要后退已来不及，他的瞳孔猛地睁大，那扇尖瞬间就到了他眼前，再往前进一寸，他的眼睛就算是废了。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鲍参将沉默半晌，看出这女子并不想要他性命，终是拱了拱手，道：“姑娘武艺卓绝，在下认输。”

元曦放下了手中扇子，退后几步：“你沉醉于太平日久，刀也钝了。参将大人既然从军，这一身本事当报效家国投身沙场，在战场上用来杀敌，而不是给别人当打手，做他高氏的家奴。”

鲍参将输得心服口服，听了这话也并无不愉。

军中最慕强者，更何况对方一个女子，还用着别人的武器，却能胜过他，更值得尊敬。

这姑娘说的对，他当初从军一是觉得男儿就该投身沙场，二是不愿为人家奴，想闯出一番事业来，可如今，他所作所为，与家奴何异？

他面色整肃了些，朝着元曦一拜：“多谢姑娘提点，是某忘了初心。”

元曦坦然受了这一礼，待他起身后道：“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鲍参将也不看高玉明，直接道：“当然，二位放心，不会再有人找你们的麻烦。以后姑娘有事，可来晋州大营找我，只要不违背道义，在下绝不推辞。”

元曦谢过，看向了远处脸色发白的公子哥：“高公子，您方才说想要我做什么来着？”

高玉明忙不迭的摇头：“没没没。没什么，姑娘自便，我马上消失，马上消失。”

他虽然纨绔，平日里仗着伯父的名头在外招摇，但其实家中对他管束甚严，要是在这儿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回去，只怕大伯不仅不会帮他，还会让人将他绑起来再打一顿。

“慢着，高公子那日说像永宁长公主那样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女人——”

“不不不，姑娘一定是记错了，我是说永宁长公主天仙下凡、沉鱼落雁，还，还聪明能干，羞煞我等男子，所以，所以我要回去认真读书，将来努力去考科举。”

其余公子哥也纷纷点头应和：“对，我们认真读书，报效家国。”

元曦微微扬唇：“好极了，诸位有此志向，令尊和令堂必将以你们为骄傲。我会翘首以盼，诸君实现今日志向之日，到时，请诸位喝酒啊。”这喝酒二字拉得极长，听在众人耳里只觉得是威胁，做到了请他们喝酒，没做到的话，岂不是得要命？

一时只觉得前途渺茫，性命将要不保，忙拱手告辞，说要回家苦读。

高玉明领着人匆匆走了，鲍参将也不再多留，文书已经送到，该回大营了。

长街上只剩下元曦和陆瞻，以及躲在树上的纪世子。

陆瞻神色温柔，接过扇子，语气认真的夸道：“很棒。”

元曦脸上笑意一僵，随即噗嗤笑了出来：“陆枕石，你这是哄小姑娘呢。”

陆瞻反问：“你不是小姑娘吗？”

从年龄上来算，她的确是小姑娘，可有几个小姑娘会像她一样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元曦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觉得我像个小姑娘吗？”

“这很重要吗？有些小姑娘天真烂漫，不知世事，也有些小姑娘从容稳重，武艺高强，你刚好是后一种罢了。”

元曦看着他不加掩饰的夸奖与欣赏，心中一松。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想这么矫情的问题了，她是大魏的长公主，要什么天真烂漫，真要让她每日扑蝶绣花，还不如跟那帮老臣斗智斗勇呢。

她也极认真地看着陆瞻：“谢谢，我也觉得我很棒。”

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围商户见外面没了动静，都悄悄探头出来看，就见外面站着一对男女，男子温雅出尘，女子清丽高挑，两人看起来登对极了，不像什么坏人，便都放心的开了门，准备继续做生意。

“走吧，去市集上买些菜，今日阿曦姑娘劳累了，该好好补一补。”

元曦打量了一眼，实在想象不出谪仙人对着油烟掌勺的样子：“你还会做菜？”

陆瞻神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二人说说笑笑一路并肩而去，树上的某世子脸色已经阴沉的吓人了。

抚越看着那两人，感叹道：“真是郎才女貌——

纪允洲杀气腾腾的看着他，抚越嘴边话一转：“——个鬼，竟然连我们世子的墙角都敢撬，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现在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她身边凑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当他是摆设吗？

纪世子俨然已经忘了，他与永宁长公主可也没有任何关系。

元曦与陆瞻回到杨花胡同时，那张才捷正站在他家门口不停张望着，见他们俩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忙走上前来：“你们没事吧？”

陆瞻答了他：“没事，张公子不必多虑。”

张才捷呐呐的：“我，我是想回来搬救兵的。”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赵府的大门激动道：“赵姑娘，你家的下人怎的都如此狼心狗肺，我好意让他们去救你，他们听了却、却当没事人一样，自做自的。”

这点场面，他们能着急上火才怪了。

元曦应付了几句，劝得张才捷回家去了，他回去时还频频回头看元曦，但想来是觉得先前独自逃跑的行为太不仗义，也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打发了张才捷，元曦回到家中，果然扫地的扫地，洗衣的洗衣，竹苓倒是想问一句，不过见他们俩都没事，手上还拎了菜，便接过菜走了。

陆瞻嘴角噙着笑：“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主子。”

元曦莫名其妙得了句夸，问道：“为什么？”

“他们都很信任你，觉得你不会出事才能如此若无其事。而且，你与他们倒不像主仆，更像是——”陆瞻思忖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家人。”想到这个词时他还觉得有些不妥，怕元曦觉得侮辱，不过话一出口见她并无恼意，倒是更加肯定了。

“没错，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元曦说了这么一句就回房了，留下陆瞻站在原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再次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陆瞻的厨艺的确不错，虽然比不上御膳房的精致，却都是最寻常的家常菜。红烧鲤鱼、糖醋排骨、东坡肉、杏仁豆腐，还有一碗鸡丝汤面，一顿饭吃的所有人看陆瞻的目光都更柔和了几分。

整个青衣营，做饭最好吃的当数青九，开始那两日的饭也都是青九来做，可流晏不知哪根筋不对劲非要去做饭，哪怕有青九指导，做出来的菜也只能说是能吃，毒不死人，他还越做越起劲。

于是这几日赵府的伙食水准直线下降，今儿个换了陆瞻做饭，个个都多吃了好几碗。

但愿这位陆先生对厨艺感兴趣，或者流晏统领早点对做饭死心吧。

吃过晚饭，元曦在院里散步消食，抬头便见天上的高悬的明月，今夜特别亮。

她临时起了意，取了壶酒就上了屋顶。

今夜风凉，吹在人身上只觉惬意，她从前总爱爬到屋顶上去喝酒，但后来回宫，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不能出半点差错，这样的事情，已经许久没做过了。

“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阿曦可愿多一个人同饮？”

陆瞻站在园中抬头看着他，元曦笑道：“我这可没有多余的酒了。”

陆瞻抬手对她扬了扬，她这才看见他手中的酒壶。

他一跃身便上了屋顶，在元曦旁边坐下。

“如此良辰如此月，当浮一大白。”

“然也。”

二人酒壶轻轻一碰，醇厚清冽的酒划入喉中，似乎有很多话也更好出口了。

注：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出自刘禹锡《秋日书怀寄河南王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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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