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网吧待到中午,跟梁问天报备。
真烦:[下午你有空去看穆士童吗?我找不到人替班。]
梁问天:[梁心今天放假,我让他下午过去。]
真烦:[好。]
我点了外卖,收拾餐具时梁心刚好过来。
“阿繁哥!”梁心朝我挥手,“你去看童姐吧,这里我守着。”
“行,辛苦了二心。”我冲梁心笑笑,骑上小电驴。
我先去药房,再去趟超市,估摸着没有遗漏,启程去穆士童家。
穆士童家离这不远,骑电瓶车十分钟就能到。
像今天这样给她送药,流程已经熟练到闭眼都可以完成。
穆士童是梁问天的初中兼高中同学,情比金坚。
当时我的初中是所初高中连读的学校,自从那一架之后,梁问天和我愈发亲近,连带着我认识了穆士童。
“士童,这我小弟。”梁问天大姐大的架势,拍拍我的脑袋,“甄繁这我好姐妹,穆士童。”
我撇开梁问天的手,“不是。”
穆士童拿着手机,漠不关心,“hello.”
“你好。”我点头致意。
穆士童忽然来了兴趣,关掉手机,“挺有礼貌的,不像你。”
“?”梁问天道:“甄繁你不用跟她客气,以后学习有什么不懂可以问她,她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念书念得极佳。”
我点头,穆士童在高中部排名常年前三的学神,又是个高冷个性的人,很有名声。
“小学弟,别跟梁问天玩太近,小心带坏你。”穆士童靠在椅子上。
梁问天炸毛,“嘿,物以类聚,你又是个什么好货色呀?亏我今天要请你和甄繁吃饭。”
穆士童直起身,改了口风,“开玩笑,学弟,梁问天可是个仗义执剑的侠客,跟着她准没错。”
“切,这还差不多。”梁问天站起来,“走,吃饭去。”
“什么大事吹得你要请客了,真是罕见。”穆士童把手机放进口袋,跟上来。
“我妈要结婚了。”梁问天的声音随风轻飘飘地吹进我们的耳朵。
“士童?童姐?”我敲门,毫无反应。
实际上我不意外,敲门只是象征性地礼貌,我输入指纹,门打开。
阳台被拉上窗帘,屋内黑暗,一片寂静。
我放下塑料袋,挽起袖子,拉开窗帘,拍拍沙发上鼓起的大包。
“士童,起来。”
穆士童蠕动一下,沙哑的声音响起:“难受,动不了。”
我无奈道:“你不起来我怎么给你量体温,怎么吃药?”
穆士童在被子里象征性挣扎一番,放弃:“我量过了,小发烧而已。”
“多少度?”
“三十八点七。”
“起来。”
“头疼,想喝水。”
我败下阵,“我去烧水,买了点雪梨和银耳,给你炖汤。”
“繁繁真贴心。”穆士童道:“昨晚梁心找我要礼物,听他说考试考得不错。”
我嗯一声,拿起银耳雪梨,走进厨房。
“你们给他买什么?一时半会我还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梁问天给他买台电脑,我想着买全相关的东西,我不清楚这方面,所以还得来问你。”
“奥…”穆士童应答,“那我干脆给钱好了。这电脑看来也用不上我的钱。”
“看梁心喽。”水壶烧开,穆士童的抱抱梨水杯里小半杯冷水,掺合热水,温度刚好。
我放下水杯,“喝吧。”
穆士童慢悠悠地钻出被窝,两三口吃完药。
“这药有助眠效果,吃完你要困就去房间睡会,客厅凉。汤煮好我叫你。”我说。
“沙发睡舒服…花五万块买的,比我床都值钱。”穆士童不甘放弃,她有个癖好,喜欢拿沙发当床用。
“得了吧,要不然沙发搬房间里算了。”
“不行,在客厅里睡沙发才有那感觉。”穆士童拒绝。
“等你病好再折腾吧,回屋去睡。”我毫不留情道。
穆士童认命起身,身上裹着被子像只熊。
“……”
手机屏幕亮起,我撇一眼,是余锦。
手机屏幕暗淡至黑暗,我的手机常年静音,回消息也是挑个时间统一回。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没什么重要的人会发重要的事给我。
等银耳雪梨汤在锅里炖后,我洗干净手开始回消息。
按轻重缓急回复。
梁问天:[穆士童怎么样?]
真烦:[发烧,让她吃完药去睡了。我给她炖梨汤。]
梁问天:[星星jpg.]
梁问天:[我再一个小时左右回去。]
我回以星星。
接着是余锦四十分钟前的消息。
余锦:[你考虑好了吗?]
我愣神,今天这么一忙,我忘记了昨晚答应余锦的事,还没来得及想想。
我有些犹豫,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真烦:[晚上等我回去。]
余锦秒回。
余锦:[微笑jpg.]
那天饭桌上一共六个人。
八岁的梁心,我、穆士童,梁问天,还有梁姨和她男朋友。
梁姨早年丧夫,一直没有再寻情缘。后来在梁问天六岁时找了个小梁姨五岁的男友,两年后生下梁心。
可一直没有与其结婚打算,就这样到了梁心八岁的时候。
梁姨打算结婚了。
梁问天在饭桌上极其豪迈,对着梁姨男朋友和颜悦色。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我和穆士童交换眼神,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们都与梁问天熟识。
“…你俩觉得我妈这男朋友怎么样?”饭宴散去,梁姨带着梁心离去。梁问天提议我们去公园散步消食,到了公园,我们没有说话,梁问天沉默半晌才道。
我斟酌道:“如果正儿八经来说…”
穆士童接腔:“看着人不错。”
我和穆士童望向梁问天。
梁问天笑笑,夜色中她的脸模糊不清,正如她的想法,猜不透。
“我妈,”梁问天忽然哽咽一下,我和穆士童没吭声,装作没听到,“我妈这对象谈挺久,这都十年了,我看得出来萧杜若人不错,她俩结婚,我看行。”
“下周末我妈就要办酒席领结婚证了,我妈这几天挺高兴的。我也…我也挺为她高兴。”
风平静地跟随梁问天,或许它也明白这个嚣张到要问天的人此时难以抑制的悲伤。
那天梁问天什么也没做,也不再说,我们跟随她绕着公园走了二十七圈。
幸好,使她的悲伤缓解。
我明白梁问天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做些“逊爆”的事情。
如果行走可以让悲伤从她身上流失,我愿意陪她走一万遍。
回家我累到沾床就睡。
初中之后我就不再苦等甄桃晏,在客厅留一盏月牙小夜灯,表明我的心依然在等甄桃晏。
这个做法甄桃晏也很喜欢,她说我真厉害,有让她只要回家就会感到幸福的能力。
梨汤炖好,我尝了口,很完美。
我成年前热衷捣鼓做饭,虽然现在不再热爱,但功底还在。
我敲敲门,听到穆士童的声音,走回客厅,玩宾果消消乐。
穆士童磨蹭着出房门,坐在餐桌旁,喝起梨汤。
她嘴里嚼着雪梨,斜眼看我:“玩什么呢?”
“宾果消消乐。”
“玩到第几关了?”
“三百。”
“我玩到五百二十七关了,一关更比一关难,过不去可就要永远卡在那了。要不要我帮帮你?”穆士童得意地挑眉。
“哦。”
“要不要我帮帮你。”
“你当老师的劲高中的时候没用完啊?“
“给你当老师最有意思。”穆士童一脸臭屁样,“想想你以前可爱的模样,又乖又老实,心里什么想法都好懂得不得了。桃…”
穆士童止住话头。
我佯装没听见,“你以前也没原形毕露,还是个好好学姐,现在可不一样了。”
“俗话子不嫌家贫,你可不能这样嫌弃我。”
那一晚后,我们三人越来越亲近,穆士童热衷于帮助我的学习。
因为她,我的成绩再上一个档次。
甄桃晏听闻我和她们的关系,也知道穆士童对我的帮助,于是邀请她们来我家吃饭。
穆士童听罢没什么反应,她一向如此,对什么事都不咸不淡。
梁问天思索一番,问我:“请我们,什么理由?不会是鸿门宴要报曾经我打你之仇吧?”
穆士童噗嗤笑出声:“那也是你活该,处处树敌。”
“怎么能怪我?当大佬就是这样的。”
我止住梁问天奇怪的幻想,“不是,我告诉我姐你们是我的朋友,童姐帮我提高成绩。所以,我姐邀请你们吃饭。她请厨师来我家做饭。”
“奥…”梁问天若有所思,露出夸张的神色,“好感动啊甄繁,虽然你平时总是嘴硬,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们。”
“…好恶心,我不请了。”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请她,请我。”穆士童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愈发激烈,“梁问天你就是占我的福。”
梁问天一路上和穆士童斗嘴,到我家门口才消停。
“甄繁,我好后悔当时只让你请我吃福鼎肉片。”梁问天站在门口,一脸后悔样。
“…真正的补偿你又不说。”
“我靠,我是饶过你诶,干脆你把这栋房子送给我怎么样?”梁问天笑嘻嘻道。
“啊啊,这栋不行,可以送别的房子。”房门打开,甄桃晏笑意盈盈。
“姐姐!”我看到甄桃晏,心里很高兴,“这是我的朋友们,梁问天、穆士童。”
“哦哦,”梁问天收起不正经的神色,“姐姐您好,我是梁问天,谢谢您今天的邀请,我们很荣幸。”
穆士童也早已收起手机,向甄桃晏点头致意,“姐姐好,我是穆士童。”
“哈哈,你们好,真有礼貌,请进屋吧。”甄桃晏迎我们进门,冲司机点头。
时光过于久远,这顿饭具体内容我已经忘记,但从这以后,梁问天和穆士童就常常来我们家玩。
“繁繁?你姐叫你繁繁呀?”
“我姐对我的爱称,我名字都是我姐取的。”
“奥…你们差几岁呀?你姐叫甄桃晏,你叫甄繁,嘿还怪配对。”
我最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尾巴翘到天上去,“十岁。”
“你不是本地人吧?”穆士童冷不丁道:“我们这的人,叫爱称跟你姐不一样,你姐说话的腔调,也不像本地。”
我愣神,我没有在意过这样的事。曾经我以为我对甄桃晏已经相当了解,可是直到她去世,我才明白我根本从未了解过她。
正如那时,我连她的户籍都不清楚。
“说起来真是…比如我妈喊梁心就叫阿心。类比如果叫穆士童,就是阿童。”
“啊,好恶心。”穆士童不咸不淡叫了一声,“阿天,你这么叫我害羞了。”
“……”梁问天面目扭曲一瞬。
“反正…怎么叫我不在意。”我不上心道。
“那我们叫你阿繁好了,天天喊甄繁,不知道以为我们是怨天怨地的厌世少年。”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内心戏也太多了。”
“这叫防患于未然,话说,我觉得你姐很厉害。”
“……”我毫不意外,“我也觉得。”
梁问天对甄桃晏的崇敬随着一次次的到来增长。
光阴如梭,梁问天和穆士童到了高考的时刻。
穆士童稳定发挥,考去北京。
梁问天的成绩刚好被外省二本录取,但最后,她选择不上,留在本地。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去外省,我不相信她是害怕去接触新事物,害怕离家远。
我打了很多个电话,发了很多条消息,都石沉大海。
我没法沉住气,穿上外套要去找她,甄桃晏拦下我。
“繁繁,你要去哪?”
“姐…我找梁问天,她不去念大学了!”我相当迫切,甚至等不到甄桃晏的回答,就要夺门而出。
“等等。”
我回头,不明白甄桃晏此举。
“…繁繁,有些时候的有些事,是没法遵从你的意志去选择的,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和一条看似可选的路。只有认命。”
“姐。”我颤巍巍地拉住甄桃晏的袖子,“你知道什么?”
“……”
甄桃晏叹气。
“问天的继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