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莺 第7章 第七章

修竹公子的生辰与齐莺挨得较近，一个十一月初，一个腊月末。

她和凉玉商量了一下，修竹最喜书法，他的一手字堪比当代书法大家宋毅，思来想去，凉玉决定把五皇子赐给他的那套笔墨纸砚送给修竹，算是投其所好，她自己也做了一些吃食打算一起送过去。

平常凉玉是不轻易去前堂的，就算修竹和点翠他们居住的是后面那一栋高级公子才有资格住的地方，他也极少涉足。

今日若不是修竹生辰，凉玉这一年除了挂牌那日都没去过前堂。

跟着他往前走，白天楼里的公子几乎都在自己房内休息，只有极个别的会出来闲逛或是去交好的伙伴房里玩耍说话。穿过层层游廊，步入三楼，间或听得见远方大堂传来的客人吃饭交谈的声音，路上遇见一些熟识的公子，齐莺作为丫头会依礼给他们道个万福。虽每每被凉玉唠叨不必如此，可齐莺该有的礼数一样是没少的。楼里那些个公子瞧见凉玉，眼里或明或暗都藏着艳羡，凉玉只当他们不存在一般，他一向如此骄纵却让人无可奈何。

修竹的房间在三楼最靠里那处，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未见点翠人先闻点翠声了。瞧见他们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点翠自然而然揶揄了修竹一番。

“你这人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说说你过生辰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待你这般好的？”

凉玉脱下身上的狐裘，交给齐莺，笑骂着坐到了火盆旁。

齐莺收好衣服，搭在屏风那处，将手里自己做的吃食放到了火盆上架的木桌子上，站在凉玉身后。

“莺丫头，这里没外人，我早让阿春去别处玩乐，他不会过来，你也坐着吧。”

修竹知她的脾性，早就让小厮去别处玩了，房里只有他们四人。

闻言，齐莺也不再客气，搬了个凳子放到凉玉身边坐下。点翠一点都不客气，早就把齐莺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各式她动手做的糕点以及一些凉菜。刚准备动手拿，就被凉玉抓住了手腕。

“馋不死你，今儿个可是修竹生辰，不是你的，他还没吃呢，你就动手了。饿死鬼投胎啊。”

点翠立马换另一只手去抓，这回动作快得凉玉没拦上。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

“我可不就是饿死鬼了么。你前段时间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去你那，我早就想再尝一尝莺丫头的手艺了。”

嘴里还没吃完，他就被修竹用手肘击了一下，险些没呛到。等好不容易咽下去了，他再一次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瞄了瞄凉玉的脸色，发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点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放心好了，我和莺莺说好了今年除夕夜宴请你们俩，算是为我最近的所作所为道个歉。到时候还怕你吃不饱啊。”

点翠还有些将信将疑，将目光投向齐莺，瞧见她点头才终于信了，自然又是被凉玉嘲笑了一番。

齐莺趁着他们聊天的空档终于想起来自己一路走来觉得忘了的事情是什么了。看着桌子上的吃食，她才发觉将红茶落在了房里。这红茶自然也是御赐的，被五皇子送给了凉玉，她本想着拿这红茶来就着糕点吃是极好的，结果给忘了。

和凉玉说了一声，急忙回院子里拿，谁知道返回的过程中，碰巧就遇见了那新来的大名鼎鼎的林公子。

其实也不是正面碰见，而是她原本在上二楼的拐角处听见她右手边斜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东西劈里啪啦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两三个公子从房间窜出来，一路过去嘴里说着一些粗鄙之言，房间的门也没有关上。

她原本也没想过去瞧一瞧发生了何事，谁曾想有些事情真真是躲都躲不掉。

就在她上到二楼那一瞬间，她正好和来关门的那人碰了个正着。

‘可真是尴尬。’她想。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的衫子，身量颀长，脸若刀削，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又明又亮。尽管生得一幅好皮相，可是整个人脸色却是不太好，眼睑青黑，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腕可以看见隐隐约约的红痕与青紫痕迹。

这楼里的公子除了新进的齐莺有些认不得之外，其他人她全部叫得上名号，如今看这人通身不一般的气派，她在心里把这人的身份猜了个**不离十，想必他很有可能是那林宴林大公子。

和那人对视久了，她发觉这人越看越眼熟，但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那人也只是把她打量了一番，眼睛迅速转向了别处，打算关门，齐莺转身上楼，才上了几级台阶，身后就传来一声东西砸向地面的响动。

回头，那位公子已经晕在了自家房门前。

这可唬得齐莺顾不得送茶叶上去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跑到那公子身前。眼见这人是晕了，她直接掐着人中一边掐一边叫他，摸了摸他的脸居然是滚烫的。按理说住在这栋楼的公子都是配有随身小厮的，可是齐莺在掐人中的间隙瞄了一圈也没见这位公子的小厮出现。

这层楼离得近的早有人听见了响动，有些压根事不关己，有些开了门只看了一眼也没在管。有一位公子还特别提醒齐莺让她也不要管这闲事，说这般通敌卖国之人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让他早早去见阎王一家团聚才是正理。

齐莺才不会听他们的话，眼看他们都指望不上，人没醒，她只得把人用力拖到床上去。进了房间，她才知道这位林大公子的待遇有多不好，这么冷的天，床上的被褥一点都不厚，更不用说御寒的炭火了，怪不得人会看起来气色这么差。

帮他把能御寒的被子和衣物都翻出来，给他盖上，齐莺立马去往三楼寻凉玉他们。

如今只有凉玉他们还会帮忙了。

凉玉一行人还兀自纳闷齐莺拿个茶叶拿了那么久，就见齐莺气喘吁吁的推开门，一脸着急的样子。凉玉只以为齐莺遇上了什么大事，把他也惊得直奔齐莺身前，握着她手想看她有没有出事。

齐莺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后，凉玉松了口气，随后他们三人跟着齐莺下到二楼，修竹派了他的小厮去请苏大夫来，凉玉进来看了林宴一眼，就说自己去请示一下鸨公，让齐莺和点翠先在这里照顾一下林宴。

苏大夫来得倒是快，看好了病开好了方子，将方子往齐莺手里一塞，让他们自己去抓药按时煎服即可。送走苏大夫，凉玉后脚就带着鸨公来了。

鸨公如今已近不惑之年，虽容颜易老，可从那脸上神情以及身段还是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韵。

“快让我瞧瞧，好好的人怎么说晕就晕了呢？”

齐莺在鸨公还未进门前就自动退到了自己该站的地方，凉玉进来后自然而然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瞧着鸨公那装模作样的语气和动作，她在心里老早就忍不住吐槽了。

苏大夫给林宴检查的时候起初还没什么表情，之后检查检着检着就要齐莺把门关好去屋外候着。齐莺在这里面呆久了，许多事情不必多动脑子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秦楼楚馆里的勾当和不入流手段她老早就略知一二，遑论林公子还有这一层罪名，除了那些来找他奚落他的以往官员与纨绔子弟，她刚才也瞧见了楼里一些公子也会寻机来啐人一口。再看这屋里的待遇，要说鸨公什么都不知道，那真是把人当猴耍。

“鸨公，虽说林公子如今入了此处，您可别忘了淑宁公主还惦记着他呢！”

凉玉适时开口，他在特意提醒鸨公事情别做得太绝。

要说淑宁公主也是一痴情刚烈女子，非卿不嫁，将圣上以及贵妃娘娘活活怄死。前几日更是偷偷女扮男装意图装作男子溜进这倌馆，结果还没进来就被人轻易认出来，被侍卫又给请了回去。回宫后就被圣上下旨软禁在宫中，齐莺想林宴被人整惨了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那是自然，有淑宁公主在，我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那你看这房里~”

凉玉的视线虚虚绕了屋内一圈，鸨公立马会意，顺坡就驴表示待会儿这栋楼里公子有的待遇也不会少了林公子的。

送走了鸨公，点翠才骂起来。

“这些人太过分了，仗势欺人、落井下石的玩意儿。你们是不知道林公子身上的伤，我虽知道有些客人有特殊癖好，可——”

他话没说完就被凉玉提高音量制止了下去，点翠看了眼还站在屋内的齐莺，立马噤了声。

凉玉拉过齐莺的手准备先走，现下也没有心情再给修竹庆贺生辰。齐莺随着凉玉走了几步才惊觉手里还攥着茶包，马上又折身将茶包送到修竹手里，才随着凉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