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莺 第8章 第八章

齐莺担心鸨公就算派了人过去，可保不准那人也是心怀成见，她正想着怎么和凉玉开口可以不让他误会，没有预料到凉玉率先开口让她帮着照看一下林公子。

昨日在鸨公未派遣伺候的人来之前修竹暂时将阿春留下来照顾林公子。

受了风寒之人最忌荤腥凉物，今日齐莺伺候凉玉梳洗用过早饭之后，去厨房又重新熬了一些清淡滋补的粥再配些小菜，端去林公子屋内。

她站在屋外听里面动作人似乎是醒了，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人前来开了门。

是一个齐莺不眼熟的小厮。这小厮年纪看起来也不大，跟小舟差不多年岁，皮肤黝黑粗糙，身材短小，看面相似乎有些呆呆傻傻的。看到齐莺来了也不知道称呼，只是盯着人瞧，眼神懵懂无知，齐莺看着这样子，心下有了一番较量，这孩子大概是一个智力有损的可怜人，也不知鸨公因何缘故招了他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阿贵。”

这孩子声音倒挺好听。

“我叫齐莺，比你年长几岁，以后见着我可以和他们一样唤我莺姐。记着我了么？”

她摸了摸阿贵的小脑袋，露出和善的笑容，声音也是柔柔的。阿贵点了点头。

“外面谁来了？”

林公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嗓音有些许沙哑。

“林公子，是我，凉玉公子身边的丫鬟齐莺，我家公子让我来看看你。”

屋内的人一时没了声音。齐莺瞧了瞧还站在门边的阿贵，从兜里摸了摸，找到了前几日去集市买来没吃完的糖果，塞到了阿贵手里，打发小孩可以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吃糖。阿贵接过糖果欢天喜地的走了。

进了屋，发现鸨公炭火送是送了，可是根本没有人生火，齐莺放下手里的东西，先动手帮林公子把炭火点着，之后才走到里间，看见林公子躺在床上，脸色依然不好，但比昨天她见着的样子好多了。

“林公子，我做了一些吃食，想来你该还没用过早饭，我给您准备一下，起来吃一点吧。”

说完，她准备伸手去扶一下，哪知被床上躺着的人叫停了。

“齐姑娘，你不必如此。再者，我如今也不是什么林公子，之后就唤我秋宴吧。你家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齐姑娘回去吧，别再来我这腌臜地了。”

齐莺的手还悬在半空，听闻他的话，抿了抿嘴唇，还是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靠在床头，拿过旁边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秋宴公子可别让小的为难，我家公子的脾性想必您也略闻一二，还是起来将这粥喝了吧。更甚者，公子若说你这处是腌臜地，那这倌馆之中，哪一处算得上是干净之地呢？大丈夫处事能屈能伸，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司马先生能忍宫刑之耻，公子既然当初能求我救你，那这回又为何如此这般态度？”

齐莺明显看见了前一秒还一脸心如死灰的人在她说完话后满脸震惊的表情，瞳孔也明显扩大。

“你，如何认出我的？”

齐莺这时候竟然起了闹心觉得自己应该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只是用不徐不疾的口吻告诉林公子。

“昨日我本没想起你来，只是觉得你很眼熟，后来我回去仔细想了想，今日看见你的眼睛，再加上你也没故意隐瞒自己声音，这就很好猜啊，我就大概知道你是那日晕在大慈恩寺的人了。”

……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落入这般田地，就算有心为家父报仇，我也无能为力。可恨我林氏一门被奸人所害，被一心效忠的圣上满门抄斩，我更是…，枉我读了这么多圣贤书，竟不能为父伸冤。如今我苟活于世甚至都没有脸面去阎王殿面见我林氏列祖列宗。”

林宴说得言语激昂，目眦欲裂，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手紧紧攥着被面，似要将那被褥撕裂一般。

齐莺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五皇子走的这些时日并不是说凉玉就无事了，晚间仍旧会有不少王公大臣来他这里听听曲，品品茶，对弈闲聊。闲聊的内容种类丰富，自然少不了时政和朝中发生的大事，等这些官员走后，凉玉每每会拉着她再说给她听。

那段时间听得最多的就是林将军的事。大部分官员来的时候都是辱骂或者谴责，但也有少部分人是在表达遗憾、不解或者怀疑。

他们遗憾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林将军最终会走上通敌叛国的道路，也不解林将军这么做是为什么，怀疑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但所有人也只是发发牢骚，没有人会真的深究，官家的命令就是天大的命令。更何况那段时间林将军还没被定罪的时候，京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他们都不想这罪名牵连到自己头上。

“所以呢？你就想着这么折磨自己一死了之？那我当初还不如不救你，让你在那个时候就去地底见你爹娘。古语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是想替你林氏洗刷冤屈吗？把命好好留着还有一线希望，你要是这么死了，你们林家就算是蒙受冤屈，那也果真只能背负着通敌卖国的骂名遗臭万年，让后世的万民唾骂。你甘心就这么走吗？还是说作为林氏独子好好忍辱负重的活着，等待真相大白那天？”

齐莺毫不怯懦的与林宴对视，她敢肯定自己都要被自己说激动了，要不是觉得口干舌燥，她还能引经据典劝上一劝。

林宴看着齐莺说得通红的脸，闪闪发光的眼睛，默默低下了头。

“齐姑娘，你先走吧。”

齐莺想知道他现在是何表情，无奈自己不能凑到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去细瞧一番，她只得说道：

“粥我替公子放桌子上了，言尽于此，还望林公子听进去一点，别拿自己身体置气。”

给他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也因此齐莺没有看到林宴在她走后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神。

关好门，侧身齐莺就瞧见阿贵吮着刚拿过糖的手指头，眼巴巴的看着她。原本心情有些许郁闷的她破涕为笑，揉了揉小孩的头，她微微弯下腰，让自己和阿贵视线持平。

“阿贵，你要是照顾你家公子照顾得好，我以后来还给你带糖如何？”

“什么叫照顾得好？”

齐莺差点忘了阿贵心智有损，于是她换了个说辞。

“就是你家公子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了么？”

阿贵连连点头，齐莺笑眯眯的又揉了几下阿贵毛茸茸的脑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