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莺 第5章 第五章

说来五皇子对凉玉甚是宠爱，只要不忙的时候都会来馆内坐坐，一候至少有两天会宿在馆内，其他时间只是来喝一盏茶就走，而各种稀奇玩意儿自然也是时不时的送过来，看得齐莺每每眼睛都直了，还要被凉玉笑话好久。

因为五皇子的偏宠，凉玉并不像其他倌爷一般接客的对象每每不同，这难免会招来一些小人的嫉恨，可奈何五皇子还在这皇城中，他们倒也不敢做什么。

近来蛮夷来犯，朝中紧急派遣五皇子出征边关，这一走就是两月有余，要到年底才会回来，走之前，五皇子还好好敲打了一番鸨公，个中意思，都是一点就透的人，自然不必细说。

齐莺他们虽说只是平头百姓，可还是在最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尤其是齐莺经常跟随后厨的余大娘出去采买，更是能感觉到近日京城中的紧张氛围。街头巷尾最不缺少闲谈的人，齐莺跟着余大娘也听到了一些传闻——据说朝中出了通敌叛国之人，那人与蛮夷里通外和，窃取国内机要，致楚国大军与蛮夷的第一仗惨败，更是险些害了五皇子丧命战场，消息传回京中，今上和太子震怒，誓要找出那个反贼，如今京中各位官员人人自危，每日上朝夹着脑袋做人，就怕今上一个震怒砍了脑袋。因此，这些时日，馆内也没多少人来寻欢作乐，凉玉就更是清闲。

凉玉最初听到五皇子险些丧命战场的时候，齐莺偷偷观察了一番他的反应，最后发现他只在最开始愣怔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模样，齐莺知道他大概也是担心五皇子的。

这日，齐莺起床之后发现天气甚好，蓝蓝的天空，暖阳在朵朵白云之后欲露不露，时不时还会有阵阵微风吹来，带来好闻的桂花香，重阳将至，最是登高的好时节。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她马上停下自己缝补衣服的手，将在院子里看书的凉玉拉扯起来，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一趟大慈恩寺。

虽然不知道齐莺为什么突然想去大慈恩寺，但是凉玉一向在这些小事上面听她的话，所以倒也顺着她的意和馆内的一位护院去了郊外的寺庙。

大慈恩寺据说在大楚开国之前就存在，没有人说得清楚它到底是何时建立的，在民间很有威望，香火一直没有断过，听说皇家之人有时候也会来大慈恩寺上香祈愿，如今的太后娘娘每年还会来寺中住上一小段日子，亲自抄写经文。

寺庙修在城郊一处远山上，宏伟的寺庙被郁郁葱葱的不知年岁的大树遮掩着，看不清原本的完整模样，可从远处传来的钟声还是能够依稀传到山脚下人的耳中，从山脚望去可以看见寺庙尖尖的塔，光是看着塔顶也可以想象出是何等气派了。从山脚望上去，是陡峭的一片山坡，绵延了四五里的样子，之后的路便隐在了草丛中，看不真切。他们从山脚下了马车后只能徒步往上走，听人说这是当初故意这么设计，求神拜佛自然要心诚，徒步走上去自然是证明你心诚的方式之一，当然这个说法没有人证实就是了。

一行三人走过山坡，映入眼前的是一节节的台阶，远远望不到头。虽然难走，但环境很是清幽，还有鸟儿的婉转鸣叫声，倒也是一种闲情逸致。对于日日干活，偶尔般些重物的齐莺来说，走这些路不算什么，但对于凉玉可不好受了，走到一半就觉得双脚发软、热汗直冒，但看看齐莺在前面一直稳稳牵着他的手，时不时和他说些她在外面听来的趣闻，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护院原本就是派来监视他们顺便保护外兼车夫一职，故在后头默默跟着，也不主动说话，倒是齐莺主动跟他攀谈几句。

三人走了有一炷香时间终于上到山顶，庙里有着不少人，以妇孺居多，偶见男子也多是家丁打扮，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在这里住持皆一视同仁。有小沙弥拿着竹扫帚清扫着青石板上的落叶，庙里传来声声诵经声，正中央放置着一个很大的青铜炉鼎，当中插着许多香火，有些快要燃烬了，有些才刚开始燃。左手边挂着一排竹签，旁边坐着一位和尚，在为百姓解签，广场的两边分别种着四棵长青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和铃铛，风一吹，铃铛声声声清脆入耳，以齐莺在异世的经验，这树上的红绸多是女子来许的姻缘。

步入大殿中，就瞧见千手观音手持净瓶眉眼低垂的看着众生，眉目温和慈祥。

齐莺拉着凉玉在蒲团上跪下，对他说：“你替五皇子诵个经吧，让佛祖护佑他在边关平安归来，大仗得胜。”

说完，她也不看他，闭上眼睛自己默默许愿。她在异世一向不信这些，可自身遭遇的离奇事情让她对这些又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也许她可以试试看。

拜完菩萨，在功德箱中投了一些香火钱后，齐莺打算拉着凉玉他们逛逛这久负盛名又难得来一次的寺庙，谁曾想凉玉突然腹痛，嘱咐护院跟着齐莺去逛，自己先去方便一下再来寻他们。护院当然首要目标是凉玉，当下有些犹豫，齐莺知晓其中道理，也不愿让两人为难，便告诉凉玉自己可以一个人逛逛，反正在这寺庙当中，不用怕遇见歹人，倒是他，虽说外出在此处没几个人识得他，但也不免一些男子起了邪念，所以还是让护院跟着他比较妥当。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说服了，等凉玉一走，齐莺自在的逛到了大殿后面。出了后门，下了长长的台阶，她便远远瞧见了正对眼前的天王殿，殿宇雕梁画栋，好不气派。两边一个是观音阁，内奉千手观音，上头有一牌匾，刻着“慈悲普渡”；另一边是财宝殿，内奉财神爷，两边还有一男一女两童子，上头也有一牌匾，刻着“生财彩盈”，下接一副对联，只瞧见“神灵主理造化在天、财路随缘取之有道”，皆塑金身。

齐莺俱拜了拜。

转了几个弯，就瞧见了传说中藏着秘宝和重要经卷的藏经阁，不时有些沙弥进进出出。再往上走走，其实寺庙就比较稀少了，人也很少来此处，脚下的路也不再是全部修好的，周遭的树木草堆也浓密起来。一抬头，可以看见靠近山顶的大钟，有一个和尚正在扫着灰尘和落叶。见着没什么可逛的，齐莺折身想返回和凉玉约好的地方，才下没多久，便被周边草丛的动静给吸引。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想着还是大白天，况且还是在寺庙有众多高僧的情况下，当下也不怕出什么事。

大着胆子提着裙摆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处，轻轻拨开灌木丛，才发现里边躺着一个昏迷的人。脸上沾了血污和泥土树叶，手臂和大腿处被人砍了数刀，鲜血透过伤口在衣服上渲染开来。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嘴唇已经不见血色。

按照她以往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这个人救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从没有发现过。她在心里想了半天，还没等她做决定到底是救还是不救的时候，躺着的人不知道何时突然醒了，伸手将她拽到了灌木丛里面。

这一拽将齐莺拽得摔在了树丛里懵了好半天，衣服也被树枝划破了，很是狼狈。而罪魁祸首也似乎因为用了全身力气般手再也拽不住齐莺的衣角，脸色更是白了几个度，呼吸紊乱不已。

“姑娘，救我。”

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正在兀自懊恼着这人的行径，听见声儿也没有立刻理他。

“我不是坏人，姑娘若是救了在下，倘若在下能够度过此劫，大恩大德，在下定竭力相报。”

‘你说不是坏人就不是啦？好人会把这俩字写在脸上吗？’

齐莺在肚里一阵俳腹。

也不知道他的力气又是突然从哪来的，再一次死死攥住了她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她瞧，即便自己在不住的咳嗽，给人感觉即将就这么去了一样。

齐莺面无表情的和这人对视，直到那人似乎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才开口。

“行，我答应救你。可是我只是一介寻常百姓，也不会医术，还是在这算得上荒郊野岭的地方，你告诉我怎么救你？”

原本感到绝望的人听见这番话，双眼迸发出的光亮让齐莺真的觉得有一瞬间刺眼。

“姑娘只需去找净慈长老，告诉他林家维安有难，净慈长老自然会知晓一切。”

说完，他喘得愈发厉害，手在不住发抖，齐莺只得赶紧安抚他。

“你现在别太使力，等着，我去给你把话传到。”她想将他的手拽下去，可惜拽不动，想也是不放心，她只能无奈的说：“你既然让我救你就得信我，放心吧，我这人说到做到。”

这回倒是顺利拽下了他的手，齐莺先起身理了理衣服，接着透过树丛缝隙往外瞧了瞧没什么人才放心往外走。一路寻着沙弥问过去，顺利找到了净慈长老，将话带到，顺便说明了大概位置，她也就表示不再趟这趟混水了。

眼前仿佛自带佛法的长老盯着齐莺瞧了片刻，双掌合拢在身前，朝齐莺拜了拜。

“阿弥陀佛，女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在此替那小儿谢过施主。”

齐莺还了一礼，也不耽误长老救人，转身准备去找凉玉回倌馆，可还没等到她走多远，身后长老浑厚慈祥的声音便传到他耳边。

“女施主，世间一切看似离奇之事皆有缘法，还望女施主既来之则安之。”

齐莺的心在这一刻像是静止了一样，她回过头想问问长老还知道什么，转过身才发现长老已经远去。在原地静默了很久，看着诵经房中眉眼低垂的佛像，齐莺觉得自己的心境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