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渡 第3章 初遇

子时，章权还未睡下，以他的身份，想要谋个寻常的营生是不太可能了，朝廷那已经将他记作‘卒’，一个死了的逃兵。

对于一个死了的逃兵，得过且过似乎是最好的安排。

他怕，连这最后的安宁都不复存在，所以迟迟不敢踏出那步。

梧桐摇曳，一阵匆匆的细密的脚步声不合时宜地闯进章权的耳朵里，他没办法忽略，不论怎么说，他是个兵。

他有最基本的军事素养，并且他听出这群人来势汹汹。

「很细的脚步声······」章权微微侧头，使自己尽量听的更清楚。

「鞋底貌似贴了······棉布？」他听出棉布与客栈地板细微的摩挲声。

他来不及收拾东西，跑到门口时，门突然被人撞开。

伴随一阵低沉的痛吟声，一个身受重伤的蒙面黑衣人稳稳的落在章权身上。

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恍然中瞥见那人，眉如远山含烟，眼似桃花含笑，柔情似水。颇像神话故事里的神仙。

只不过是个女神仙。

章权猛的推开他，那人重重一声落在地上。他上前一看，那人早已晕死过去。

章权想叫醒他，但他不确定刚才那帮人是否走了。

躺在地上这个又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怕打草惊蛇，他只是静静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曾几何时，躲避那群官兵抓捕时，他也是这般躲在杂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他心想这都什么事。

章权又多听了一会，一群人在他屋后走了半天，愣是一点声都没出。

几片梧桐叶沙沙落地，落在木窗外斜前方两三步的位置。

他就知道，他们走了。

章权松了口气，正低头时，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黑衣人又再次进入他的视野。

「所以这个人······该怎么办？」

他皱着眉，嫌恶地将头撇到一旁，又翻了个白眼。

「他奶奶的······」

「我要是把她救活了，她不能还把我反杀了吧······？」

章权想到这，猛地吓得一哆嗦。

虽然觉得她是女子，却也不敢轻视，他们副帅就是女子，可打起仗来一点不输男子。

「小温给我讲过农夫与蛇的故事，这样绝对不行······」

「可那也是一条生命啊······」

章权看向他，才发现他的身躯很瘦，但又很长，想必在家一定总是吃不饱饭，还要干很重的活。

「小妹在宫里，会不会也这般过苦日子······」

章权想着章温，又看看他，咬咬牙，还是决定救他。

「死便死了，小温在那边也一定想我了。」

「死了不亏。」

他这么想着，便把那人从地上抱到床榻上，嘴里还一直默念着莫怪。

“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

章权全程都不敢睁开双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再叫人剜了眼睛。

他就见过，在他们军帐里，有一个小兵就因为多看了一眼主帅宠幸的歌妓，就被剜了双眼，又拔了舌头，那人受不了疼痛和侮辱，夜里投湖死了。

“小娘子，我对你绝无歹意，我对天发誓。”

章权说着便举起四根手指头。

“你说你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晚了，不在家好好待着，出来多危险。”

“你爹妈也是，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章权坐在床边，像是在和他聊天，虽然没有回应。

章权测过脸看他，摘下他的面罩，可依旧是被那双眼睛吸引得挪不开睛。

忍不住赞叹。

“你的眼睛，生的真好看。”

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发觉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帖。

“真对不住啊小娘子。”

章权迅速别过脸，但又觉得不太对劲，转回头看那整张脸。

「女子的鼻梁，会这么高挺吗？」

仔细端详了一会，咽了口口水，似乎壮胆一般，缓缓拉开那人衣领。

虽然他也不确定男子和女子在里衣上有什么区别，但他觉得女子的里衣应该比男子多一层。

俗称肚兜。

他将那衣领拉开一个不大的口子，紧闭双眼，颤抖着右手轻触口子里的衣物。

是一片柔软的肌肤。

「所以·····他是男的？？？」

章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因为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的。

不过他还是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平白无故毁了一家女子的清白。

「男的就好办多了。」

虽是这么说，但他对待他的动作依旧很轻。

他也知道，他该走了，因为他知道，这么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家境一定殷实得不能再殷实了。

他凭着从军多年的经验，迅速为他止了血，并包扎了伤口。

“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了。”

章权简单收拾了行李，把身上所有银子都给了店家，央求她把房间再租给他一夜。

而那一夜，他早已踏上谋生的道路，留陌生男子在他的房间过了一夜。

虽然他也有很多顾虑，但以那人的条件，恐怕也免了那些不必要的顾虑。

「会有人来找他对吧？」

「我那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他醒了要是饿了怎么办？」

「我留了半罐子水，他会喝的吧？」

虽然明知此人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他还是希望那人能好好活下去，至少不要死在他的手上。

妹妹的离世让他接受不了世上大多的生死，至少在他面前的，他都不愿让他们发生。

「如果我在宫里就好了······」

等等······宫里？

这句突然灵光乍现的话提醒了他，如果他去宫里找个洒扫的活，说不定有机会见到圣上。

可是，这世上早已没有章权这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