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流光 第26章 秋日

钟秋来得很快，气势汹汹，路上想到很多要跟他说的话，要做出的回答，恨不得一脚油门踩到底，立刻见到他，告诉他那都不是真的，她不是那样想的，她喜欢他和任何人没关系。她说过的都是气话。

可真正坐到他面前。

情况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以为会历经很久的对话，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桌上放着程晔提前给她点的咖啡和无糖甜点。

平和的态度，好像酝酿着盛大的离别。

她掐着手指，不敢直视他。

打脸来的太快，她以为她成长了，可还是没有。她做错了事，说不出口。其实也能说出口，可是担不起后果。其实也担得起，可是......可是......

该说吗，能说吗。

现在突然提以前的事，有必要吗，有用吗，再说她当初的确是因为徐千唯才去找他的。

她怕提起来会让他难堪，也怕没办法弥补。

“对不起...”她磕磕绊绊开口，“我当初......”

分别时在机场的事也不能提，那个画面就像个黑洞，一旦提起，只会把他们两个都撕的鲜血淋漓。

但她不想就这么过去了，不想什么交代都不给他。

她鼓起勇气，拉下脸，狠下心，“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对你很差。”回国这段时间。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爱面子，你知道，我就是想让你理理我。”

她说这些天她的骄横都是装的，不是真的蛮不讲理，只是怕他把她忘了。

“你不理我的时候，我很难受。”

“我对你也还有感情，我经常想你，真的，我从没对别的男的这样过。”

......

他始终安静地听着，直到听够了，确认不会听到他想听的了，拿上外套离开时，咖啡还冒着热气。

不到十分钟，确切地说，只有五到六分钟。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时间很晚了，接近傍晚，天空像被一张黑布捂着，只有少许光线透入，令人心口发紧。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极强的挫败感和不知所措将她包裹。

冰冷得渗心透骨。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即将错身而过时，她拉住了他。

“程晔”她坐着，仰起头，不知什么时候浸出了泪，杏眼雾蒙蒙的，一开口，泪珠接二连三滚下，“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程晔停下了，他约摸永远都不能做到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

却不会再毫无底线。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上她的面庞，擦掉眼尾的泪。

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明明她才是落泪的人，可一时间竟看不出他们谁更无助。

“不要哭。”他说。

“程晔，真的对不起”

钟秋从没这么低姿态，也从没如此深地伤害过一个人。

环形玻璃门一面是晚风中摇曳的绿植花卉，一面倒映着他抽出手迈步离开的身影。

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她具象地体会到，他受到的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她闭着眼睛不看，他在原地等着她，和好后就皆大欢喜，什么都不存在没发生。

她想走就走，他留在被抛下的囚笼中，他会痛苦，每一次的伤害都刻成了组成他的一道纹理，他会改变。

程晔要让她给他们的感情做一个裁决。

看似是他走了，而实际上，决定他们关系的钥匙一直在她手上。

背后吹来的风很冷。

就是这种感觉吗。

被留在原地，被抛下，亲眼看另一个人走远，心痛和无能为力压上来，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个人一点点抽离，所有美好的回忆变成鞭.挞的鞭子，多想一点就多痛一分。

不断地问自己，那个人为什么要走。

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烫，鼻尖发涩。

可是，她好想他留下来啊。

钟秋捂着眼，耳边萦绕着他最后说的话。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极淡的音调。

她没说为什么道歉，但无论是为什么道歉，他都不需要。

他有需要的东西，可永远不会再提了。

她脸上还残留着他指腹微凉的触感，望去他的方向，明明是那样高大的身形，在迷蒙夜空却总显得很凄凉。

钟秋拿起包，慌忙地跑出咖啡厅。

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

“程晔！”

***

惬意的消磨了一会儿时光后，从另一面出来的杨易苓准备回工作室，正在路口处等待助手把车开出来。

她打着电话和助手确认上车位置，忽然听到一声“程晔”，闻声看去。

这个点咖啡厅顾客寂寥，人很少。

远远望去，那位穿着白色大衣的小姐十分引人注目。她口中的程晔，在距她十多米远的地方大步前行。

前方是一段假山遮隐的幽径。

后来杨易苓回忆起这一天有什么不同，总绕不开两个很明显的点：

和助手通话时，几个男人打着电话从她旁边路过，他们臂间似乎藏了什么冰凉的物体，走过时那物体撞了她的手肘。与此同时，那头的助理也通过电话听到了个他们口中多次重复的词：“图总”。

从咖啡厅出来的很长一段路弯曲有致，铺满了小块青石，小路两侧有规律地摆放着氛围小地灯。

天色很暗，钟秋踏出门，凉风吹来，沾了泪水的脸皮肤微微刺痛。

她跑了几步，揉了把微肿的眼皮，忽的，前路映下一团黑影，她抬头，一截泛着寒光的铁棍狠狠向她劈下。

操着铁棍的男人满脸横肉面目狰狞。

猝不及防，铁棍撕裂了风声，极速劈下。

她吓得尖叫，偏头躲了一下，那棍子“唰”地划过耳侧。

然而尖叫只是极短地一瞬，还未完全传开就被另一人人捂住嘴，把她拖远按住。

有好几个男人，她没看清几个，至少三个，有备而来，甚至做了脸部防护，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她。

粗砺发臭的手攥着一块棉布捂住了她大半张脸。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他们选在了一处假山后下手，假山遮住了几人的身形，只间隙能听到一点窸窣声，不易引起注意。

抄着棍子的红衣男打了个空，再次抄起家伙劈去，狠厉毒辣，丝毫不手软。

她连出声都做不到，恐惧登顶激得头皮发麻，就在惊恐闭眼之时，手腕被用力一拽，天旋地转，她跟着晃动，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鼻腔充斥着熟悉的沉木香。

“哐！”抄着铁棍的男人被程晔一脚踢开，棍子脱手，顺着石板路滚开。

“妈的”有人低低咒骂一句。

这是他们唯一露出的一点声音。

她在程晔怀里，想站稳，想看看他，想出声呼救，蓦然发现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张不开嘴，头晕眼花不能聚焦，腿脚发软。

那块布上有东西！

她顺着程晔的身体慢慢下滑。

他也发现了她的异常，拨开她散乱的头发，捧起脸，“钟秋，钟秋！”

和电视里演的反派出招前会放狠话，挑衅完全不一样，几个满脸横肉的人没有半句废话，没有多余的声音，也不受程晔出现的影响，看准了钟秋，专注攻击她一个。

程晔分神之际，第二个抄着棍子的男人狠狠敲向她。

躲闪不及，他抓着她一转，调换位置。

“砰！”

本该落在她身上的铁棍砸在了他后脑。

在她的发散的瞳孔中，两行长短不一的鲜血从他额角流下，一路滚过眉骨和下颌，落在她脸上。

“程晔……”她用尽全力，可还是声如蚊呐，更可怕的是，她还看到了有人掏出了刀！

那些人带了刀！

脑海混沌一片，她奋力想推开他。心中歇斯底里，实际上却仅是蚂蚁蹬腿般的力气。

好在程晔从她的神情发现情况不对，松开她，转向那群五大三粗的男人。

其中一男人对掏出刀的男人摆手，做了个否定动作，后者点头收起，举棍再次砍来。

程晔抬手生生挡下，扯过铁棍踹开他。

她背后是假山，前面是他，眼皮沉重，她拼命想看清那些人的脸，却只有几团朦胧色彩。

4个人，有4个人。

钟秋倒在地上，摸到一块尖锐的石头，艰难地按上去，把整个人的重量往上压，试图以手心的痛觉阻止自己昏倒。

不能晕绝对不能晕。

她想报警，可手机早不知道摔哪去了，高跟鞋丢了一只，大衣只剩一只袖子挂在肩上。

天地倒置，她摸不清位置，风呼呼的吹着，只有手心的痛是真实的。

有被打的声音，他在被打吗？她什么都看不清，焦急和无力感快把她绞死。

她爬起来又倒下，爬起来又摔倒，连大口喘气都做不到。

程晔挡在她前面，额头和胳膊都流着血，跟人搏斗时扯着伤口。

他的外套早在看到她被几个人拖走时丢在了原地，身上只一件薄薄的衬衫。

跟一群亡命之徒一对四，不占上风，却顽强地没倒下。

灰衣男扯住一个跟他打了几个回合的红衣男使了个眼色，随后对另外两个人侧了侧头。

——不能再拖了，我们引开他，你们去弄那女的。

红衣男再次掏出刀。

＊＊＊

草坪处，站在杨易苓的角度，能远远看到咖啡厅门口和假山小径两端。

她等了会儿，那位白衣服小姐进去后没走出来，几个穿着怪异的男人也没走过去进咖啡厅，就连程晔也没有出来。

以她的职业敏感，隐约有不好的猜测，那几个男人面部表情非常不友善，举止怪异。

忽然，印证似的。她看到好几个人从咖啡馆奔出来跑向假山处，不安的猜测落到实处，

她叫上保安，快步朝那处走去。

隔着一道弯，果然听见打斗声。

保安呵斥着跑上前去，她跟着加快脚步，却在真的看到眼前一幕时，倏然顿住。

程晔一拳挥向一个灰衣男，身后，一个红衣男阴鸷地攥着把刀朝他刺去。

尖利的刀刃即将刺进他身体时，一道白色身影跌跌撞撞用身体撞向那人。

红衣男被她撞得晃了晃，眼里却闪过一道精光，刀尖一转，狠狠刺向她。

程晔瞳孔猛地一缩，反手一把抱住了她。

就在钟秋眼前。

刀捅进了他身体。

瞬间皮开肉绽。

这是真刀真枪的世界，没有无坚不摧，只有**凡胎。

温热的皮肤，跳动的心脏。

她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他慢慢闭上的眼。

如罄的夜晚，混乱的风，逃走的人，奔来的人。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