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流光 第18章 秋日

那是钟秋第一次正式把程晔介绍给身边的人，他难得地说了很多话。

程晔很忙，钟秋不知道他具体在忙什么，但知道他赚了很多钱。尽管所谓的‘很多’，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连她一个包都买不了。

他社交很少，空闲下来见不到钟秋时，他情愿坐在冰冷的桌面敲着重复无聊的代码，也不愿同别人接触。

从高中起，他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学习、钟秋。贫瘠得乏善可陈，守着她爱她，是他的一部分。

他喜欢和她待在家里，即便周末，节假日，也不出去。可以做一整天，汗流浃背，累得抬不起手。

他会做饭，有几个拿手菜，也会学些新的菜。

钟秋喜欢旅游，然而懒，兴奋感和跃跃欲试止步于到达酒店，往往进了酒店后就嫌累再也不会出来，和他在房间里呆几天再一起回。

钟秋觉得他太黏人，偶尔会想分手，然而根本分不了，他反应特别大。

一向温顺的人强硬起来很有压迫力。

哪怕真分了，只要她回头，他一定在身后。

太轻易，她也就没想过他一次次被抛弃的感受。

忘记是大几了，程晔早上发短信说钥匙忘带了，问她今天回不回家，不回的话把钥匙给他用下。

她心情很好，兴冲冲去实验楼找他，却看到他和徐千唯在讲话，徐千唯还笑了下。

徐千唯也在江大摄影系。以前高中他俩同班，有交流在所难免，可现在大学，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有联系。

有件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过，父亲住院那次，第一次醒来，只说要见宋雅仪，宋雅仪带了徐千唯进去。这一幕她一生都不会忘。

更别提徐千唯出来后‘热情’地跟她描述她父亲在里面的样子，她差点想杀了她。

晚上，程晔无论如何敲门都敲不开，他能看到屋里亮着，知道钟秋在。

她把他联系方式拉黑了，发的最后一句是【脏死了，滚】

他去酒店开了间房，洗了两次澡，她还是不开。

他怕她走了，不敢离开。

彼时2月，寒风刺骨，如刀片似的刮，他站在门外等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钟秋推开门时，拖了个行李箱。

江城是一个会下雪的城市，冬天很冷，**凡胎站一晚上，无疑是摧残。

程晔眼尾睫毛结了一丝白霜。

脸色苍白得几乎立刻要休克。

她甩下一句：“分手。”

擦肩而过时，他拉住她的手腕，“是因为徐千唯吗？”

“她来找我是——”

“不是！”她抽回手。傲劲儿一如既往，厌恶承认徐千唯对她的影响大，恼羞立马成怒，慌不择言。

“我就是腻了，看到你就烦，早就想跟你分了！”

腻了，她说过很多次他无聊，黏人，她腻了。

她说走就走，不管身后的人如何。

就像终于解脱了一样。

好冷，真的好冷。

＊＊＊

一个月后，校庆晚会。

程晔作为主持人在台上介绍嘉宾，报幕。

钟秋被学院老师安排来充场，她坐后排和朋友们开黑，玩的很嗨，不亦乐乎，周围声声阵阵对台上男主持的讨论。

“听说叫程晔哎。”

“计院的，绩点全专业前1％”

“智性恋加颜狗的天菜”

“你看论坛啊，有他以前穿军装拍过的宣传片，我觉得比西装好看啊嘿嘿嘿”

……

将近结束，朋友们陆续离开，钟秋必须得到了时间才能走，兴致缺缺地撑着下巴看节目。

是个大合唱节目。

旁边空位落下一道阴影。

周围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不出所料，果然是程晔。

他揽过她的肩，轻轻亲了她头发。

亲密地毫无嫌隙，似乎所有争执都不曾发生。

能看出过来得很急，连衣服都没换，还是主持那套。

她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等合唱一结束就起身离开。

程晔牵起她的手，周围人自动给他俩让路。

两人一黑一白，颜值极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参加完晚宴出逃的小情侣。

钟秋在人前很给他面子，无论私下对他如何，公开场合从来都是维护。

走出了人群，她想甩开他的手却没甩掉，掩住额头，“松开。”

十指相扣，他扣的很紧，不出声。

“松开，”她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很恐怖你知道吗？”

“说话啊！”

“不要走。”他痛苦到麻木，无助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才有用？你告诉我。”

说什么都没用，他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不想失去和她的联系与接触。

可还是没用。

她的确讨厌徐千唯，也的确受够了和他在一起。

程晔看着她身边出现了新的男人。

钟秋长着这样一张脸，这样好的家世，不可能没人追。

同龄的同学，富二代，官二代，甚至年长成熟的大叔，应有尽有。

她选男友的第一标准就是分手时能好聚好散。

这于她而言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分手时和对方因此结恶，影响到钟氏会给钟彦添麻烦。

她是个颜控，长得太丑也不行。

适逢她发小沈泽凯回国。

她跟沈泽凯从幼儿园开始同班，一直到高中毕业，关系非常好。

回国宴上他带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朋友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猛烈地追求。

打听到了她的学校，轰轰烈烈追求开车来送花送礼物，陪上课。

某天早上她想睡懒觉，让他帮忙签到，结果他第一次签到就露馅了，还跟老师起了冲突，害她被记恶意旷课。

她认识到了他草包的本质，碍于沈泽凯的面子没骂他。

他买了包赔罪，可她已经有同款了，呵呵一笑。

他跟程晔比起来，就像个傻.帽。

共友组了个局找乐子，他逮着她叭叭叭他这几年在国外的‘光辉事迹’。

她耳朵听得长茧子，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喝酒思考人生。

他说他计划明年去大不列颠读个水硕，回来继承家业，雇一批商学院的学生，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高枕无忧。

事实上，钟氏随便一家分公司都比他家公司规模大。

不知不觉，她喝的有点多了。

红酒后劲大，她颊面泛红，晕乎乎的，勉强支起身，“我去外面透透气。”

他也跟上来了，拿了支酒杯，说了会儿话，笑眯眯劝她再喝一杯。

“不了，不了”

“喝嘛，再喝一点......”

他攀着她的肩喂她，轻哄的热气糊了她满脸。

她最讨厌别人未经允许碰她，霎时间冷下脸。

然而没等她推开，那人忽然被掐着往后一倒，“砰”的声如泥团甩在墙上。

顺着墙壁滑下。

程晔提起他的衣领，把人拎起，一拳接着一拳砸在他头上。

钟秋宕机一瞬，脑子里停留着那人骤然后倒目露惊恐的眼神，耳边传来割裂的风声和惨叫。

程晔还在打人，额角青筋鼓起。

一拳一拳，一下又一下，像真的疯了。

“程晔，程晔！”她第一次看他这么暴力这么强的攻击性，拉都拉不住。

已经见了血。

“程晔，你别打了，别打了！”

越来越多人出来，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

好几个人联合才制止住他。

来这玩的都是有钱有名头的，惹了谁都不好收场，大家意志盎然来看谁又要倒霉。

沈泽凯也出来了，四下扫了眼，见是程晔，惊道：“程、程程晔，怎么是你啊。”

他被几个人架着，衣服敞开，垂眸看着地面。

了无生气。

和刚刚打架时判若两人。

钟秋不知道沈泽凯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沈泽凯一直很亲近他，把这事解决了。

她让人清场。

即便冷战着，她可以自己无视程晔，但受不了别人对他打量玩味的目光。

所以后来她在包厢门口看到有人逼他喝酒，一桌子深色烈性酒，看着都渗人。

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真喝。

她抓紧门框，赌他不会喝。

可程晔聪明一世，却真的拿起了杯子。

她再也忍不住，踹开门冲了进去，抢过杯子扣在桌上。

那时她还不知道对面油光满面的老板叫唐埔德。

也不明白程晔在干什么，就为了个竞赛，赛魔怔了，全院第一、十三校联赛金奖还不够出风头，还特么要去国赛比。

是的，她知道他竞赛的事。

没法不知道，他太出风头了，校内几个人流很大的地方立了他带的队的展牌，校刊给他们刊登了版面。

校官网上的喜报推文，好几个朋友同时转给了她。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在顶楼怒气冲冲的询问声也被他闭着眼撞散，没得到答案。

直到两个月后，一款73万的包被送到了她手上，比沈泽凯那个朋友送的贵很多。

包里还有一枚戒指。他说是情侣对戒。

他把获奖的竞赛项目转卖给了专业的商业团队，分了账。

73万，足够他体面的，丰裕地读完本科，一路读完博硕。

他把所有的都给她了。

无数个日夜里呕血沥血，抱着微薄的希望，就像真的伸手进胸腔，把血淋淋的心掏给她了。

几乎是裹着眼泪和血的礼物。

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玩偶。

钟秋一直知道他身体不好，听说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导致的，长大后很难补起来。

她记起时，会监督他好好吃饭，但于事无补，他很挑食，并且不准备改。

他曾说他觉得自己活不了太长时间，也不准备长寿。

临近年末，江城下了一场雪，厚厚的雪铺满了街道。

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在二楼排队取票。

她在落地窗上呼了口气，画出两个字母：CY。

程晔把她围巾粘上的雪粒拿掉。

队伍在前进，她跟着前进一步，发现了新大陆，指着下面的移动献血站的纪念品玩偶说：“程晔你快看，那个黄色的好可爱！”

她喜欢毛绒绒又威风的东西，“以前没见过，是什么动漫里的吗？”

他看到了：“不知道。”

献血站的纪念品只送不卖，献血才送，她想了想贼粗的针管，觉得无缘了。

电影是少见的末世题材，剧情抓人，跌宕起伏。她没注意旁边动静。直至临近尾声，尘埃落定，才长舒一口气。

黑暗中，手里被塞进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她拿起来看了看，是那只玩偶。

她还来不及惊喜，就看到了电影光影之下他惨白的面色，摸他的手背，冰凉一片。

她心口一窒，拉着他出厅，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趴在胸膛听心跳，急得转来转去眼泪快出来了。

冲到嘴边要骂的话生生咽下去，揉着他皮肤上骇人的针孔问：“你抽了多少？”

“300。”他笑了下，按着心口咳嗽。

唇白，脸白，全身冰凉，像死了很久的人回光返照。

300CC，她没概念，但一盒牛奶才250！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你……”

程晔趴在她颈窝，轻声：“没事，我还好。”

他吻她，唇也是冰的。

回到家，她把空调开到最高，可他还是怎么都暖不起来。她想叫医生，程晔搂着她说陪他睡一会儿。

那一年冬天的风尤其绵长，她贴着一副冰凉的身躯，特别怕他死掉。

后来进入她时，他仍旧是冰的。

他问她玩偶好不好看，她晃了一下，捂住嘴生怕漏出声，咬唇拼命点头。

她担心他过度用力，主动配合。

她曾问他：“那你想活到多久？”

他说三十。

“太年轻了吧？”只有几年了。

“嗯，但我现在还活着。”

隔壁书房窗户没有关紧，风翻动着书页，一页又一页，层层叠加，累积成婆娑声响。

他的身体慢慢升温，汗珠滴在她身侧，拥紧她。

扣住她薄薄的蝴蝶骨，仿若融合。

很用力。

最后一阵颤栗。

她差点死了。

程晔并不好受，甚至可以说痛苦，缺血缺氧带来头晕目眩，耳鸣不止，一切知觉都因为兴奋加倍。

但他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和很多次一样，在欢愉和痛苦极限交汇的时候。

他开始恋痛了。

不正常地贪恋她带给他的所有感受。

有人说：身体的疼痛是灵魂的救赎。

大雪覆盖了窗柩。

在他的梦境里，大雪也覆盖了这张床。

白雪皑皑，万籁俱寂。

辽阔而没有边界。

自此终结。

会有人发现他们，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黄色绒毛小玩偶在床尾摇摇晃晃。

钟秋平复下心跳，觉得这一天过得胆战。

胆战中掺杂着心动。

心动完了就是纠结，他这样，以后分开肯定要花大力气，免不得伤筋动骨。

她没意识到自己处理亲密关系，永远第一个想的是分开该怎么办。

“在想什么？”他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拉回里面。

“程晔，我问你”她说：“如果我们分手，你会因——”

他的动作顿住，抬眸盯住她，“你又在想分手的事了，是吗？”

那眼神太空洞，太可怕。黑色瞳孔变沉，好像会流出来。

“啊！”

即便是在梦中她也吓得惊醒坐起。

钟秋呼吸急促，转头。

从落地窗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脸。

是26岁的她。

叮叮叮，别看漏了哦，中午12点和晚上12点各更了一章～

17号上夹，等18再更哦，18号12点^^

谢谢大家支持～

身体的疼痛是灵魂的救赎。【注释，非原创，引用自网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