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 第8章 第七章

又过了几日，夜里。

盛安县令穿着里衣，吹了蜡烛正兴冲冲地钻进娘子的被窝，突然窗户上贴上来一个黑影，叩响了窗，一声轻柔的嗓音在黑夜里响起，宛如索命的恶鬼：

“大人，开门，我有事找你。”

县令吓得快要尿了，纱帐里的女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急忙哄了几句，套上衣服从里间出来，他刚把门打开一个缝就被整个拽了出去：“谁……谁啊？”

预想中一把刀横飞过来架在脖子上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定睛一看，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南家的那位病秧子三小姐！

南楚摘下了夜行衣的面罩，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大人府上戒备还真是森严呢。”

县令看到南楚这张脸就觉得头疼，上次李珺的案子，如果不是南楚非要在公堂之上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得罪了上面那位，他也不会把南楚关在牢里关了一夜，就不会被南文贺连着弹劾三天了！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

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怕遇到南家人，偏偏那南家二公子南彦，整日整日在县衙门口晃荡，游手好闲没个正形，吓得他衙门都不敢开。

现在再看到这位姑奶奶，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到底是谁在谣传这人常年卧病在床身体虚弱靠着汤药续命啊？！谁家病秧子能大半夜穿着夜行衣躲过城里的巡逻悄无声息地从城东来到他府上！还笑得这么无辜，她倒是无辜了，那自己这些天遭的罪算什么？算他倒霉吗？

但是他不敢得罪，这人是上面那位特意交代了要照看的，他只能一边抹汗一边小心翼翼询问：“南小姐这这这……夜访寒舍，有何贵干呐？”

南楚也没拐弯抹角，直接把浮烟的玉佩和书信塞进了县令手里：“烦请把这个转交给大公主。”

县令一看玉上还有血迹，险些没站稳：“这……这这……这是李珺一案的证据？”

“算是吧，反正你交给殿下就行，不要声张。”

南楚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县令急急忙忙拉住了：“诶！别走别走！”

南楚皱眉看着被拉住的袖子，县令赶紧松开了手，但还是不让她走，她有些不耐烦：“大人还有别的事情吗？”

县令又满头冒汗了，只得擦了又擦，把玉佩和信又塞回了南楚手里：“哎哟我的姑奶奶啊，那位哪里是我这种人说见就能见的，我可转交不了！”

“你见不到？”南楚挑眉，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县令耳边阴恻恻道：“您府上后院梨树下好像埋了东西，我让我二伯来看看？”

县令立马惊得跳了起来，惊叫声呼之欲出，他急忙捂住嘴，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在，一把将南楚拉进屋子，又关紧了门，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嘛……”他在梨树下埋的可是他哪天出了事他家里人的后路，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南楚恢复了纯良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个威胁人的不是她似的，她笑着：“大人秘密可不少，我随便抖落出去两件，您就见得到泰安殿下了。”

“别别别！”县令连连摆手：“能见！能见！您后天晚上来我这儿，您亲自见！”

得到了盛安县令的承诺，南楚终于满意离开。

第三日，她穿上夜行衣，再访县令府上。

南楚到的时候已经亥时了，她熟练地躲过府上巡夜的家丁，来到了前厅，只见那明亮的烛光下，果真坐着一位身姿卓然的女子。今日她没有穿宫装，而是穿了一身素色的长衫，头上也只簪了几只素簪，手里捧了一卷书卷，倒像是会吟诗做赋伤春悲秋的文士之女。

“殿下。”

南楚小心翼翼走过去轻唤一声，辛昭回头看她，眼中竟划过一丝惊艳：“南小姐。”

南楚欲俯身行礼，被辛昭拦住：“上次见你还胆大包天的，怎的今日就跟猫儿似的了？私底下行礼给谁看？”

辛昭莫名其妙的亲近让人摸不准什么心思，但南楚还是尽力保持着镇定：“多谢殿下。”

辛昭似乎不如传闻中那样暴虐，南楚心想，她拿出浮烟的遗物，并把南彦调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了辛昭：“浮烟或许对贪污赈灾款一案知情，但民女碍于身份，只能做这些了。”

辛昭没有伸手，而是扬着调子道：“南小姐那日说，听不懂本宫在说什么，但你今日懂得很嘛！”

南楚一下子息了声，这大公主怎么这么小心眼，前几日那不是想藏拙，再加上不知道自己被牵连到底是不是有人蓄意为之，所以才装傻，怎么还记到现在呢！

看着南楚委委屈屈地抿着唇，辛昭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后拿过玉佩，道：“本宫早说了你聪慧着呢，只是那浮烟已经死了，她就算是知道些隐情，死人也没办法开口。”

南楚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可殿下，我总觉得不太对，这块玉佩价值不菲，浮烟为何还要去当个妓子？除此之外，”她指着书信上的一处，“‘他最近总让新来的姑娘陪酒，是嫌弃我老了还是丑了’这句，浮烟是个极其看重外貌的人，我只见过她一次，但那一次她的妆扮的确让人自愧弗如，这样爱美的人，为何要在死之前划伤自己的脸？”

“因为色衰而爱弛，索性便毁了这张脸？”辛昭接着南楚的话往下说：“可是她既然已经杀了李珺，且赵小渐顶了罪，她又为何自杀？”

南楚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看着辛昭，寄希望于对方能够给出答案。辛昭独自思索了一会儿，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起眸子看过来，就和南楚亮晶晶的双眼对上了。

“啊……”南楚急忙避开视线，一瞬间便红了脸颊。

辛昭觉得有趣，又把脸往前凑了几寸：“南小姐，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看得你双颊绯红呢？”

南楚始终低着头，一点不敢抬起来，此刻，她是真真无地自容了，偏偏辛昭并不打算因为她沉默了就放过她。

“南小姐生了这么一双眼睛，还一直盯着我看，”辛昭伸手抚上南楚的脸，**的目光一点一点描摹她的眉眼，“我若是个男子，怕是早就被勾走了魂儿了。”

“殿下！”南楚忽地站起来，动作间把茶壶茶盏掀翻了一地，她急忙捡起来，呼吸愈发急促，“太……太晚了，我得回去了……案子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后面的事情就辛苦殿下了！”

辛昭没忍住笑出了声，看着南楚一副明明怕得要死还强装镇定的样子，她握住南楚的手，把她带着往门口走：“腿上的伤可好全了？”

南楚被牵着，手臂僵直不敢动，听到问话还下意识绷紧了左腿，险些把自己绊倒，幸好有辛昭将她稳住，她磕绊道：“多……多谢殿下关心，已经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