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 第5章 第四章

“啊啊啊！啊啊！”赵氏急忙摆手摇头，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啊啊声。

“如果不是你撒谎，那就是这位老妇在撒谎。”闻公子又道。

老妇人也有些着急：“老婆子我年过半百，生死早已看淡，又怎会在这种地方撒谎！年轻人，你可不要胡说！”

“是吗？”闻公子笑道：“可是刚刚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位赵娘子身体柔弱，口不能言，哭起来声音细如蚊吟，不知街坊邻居是怎么都听到她哭了一晚上的？”

此话一出，赵氏顿时愣住了，她捏着哭湿的衣袖看向老妪，有些不知所措，老妪也意识到自己话语中有漏洞，在那里“你你你！”你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依在下拙见，这是一起贼喊抓贼的把戏，凶手恐怕正是这位赵娘子。”闻公子说完又看向南楚：“南三小姐倒是受了这无妄之灾了。”

南楚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她心下还有疑惑，但县令却忙不迭地将本案判了，要捉拿赵娘子归案。

“赵氏！你谋杀亲夫，还陷害官家小姐，罪加一等，你可知罪？”县令一声呵斥，赵氏顿时委顿在地，不住摇头啜泣。

“小姐，按我朝律法，谋杀亲夫是不是要砍头啊？”了了担心道。

南楚摇头：“不是砍头，是腰斩，不过横竖是难逃一死的。”

在场除了南楚和了了，其余人心里也犯嘀咕，此案结得如此草率吗？就因为一句话的漏洞，竟然可以不需要证据，就要判一个人谋杀亲夫的罪名吗？可是县令这么判了，在场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就连南彦也因为拿不准这位被县令忌惮的闻公子的身份而选择了沉默。

南楚悄悄叹了一口气，想着今日之事应该是要结束了，可就在这时，官差上前来带走赵氏和那位老妇，赵氏急忙抓住老妇的胳膊泪流满面地不住摇头，南楚突然就看到了赵氏的手。

那是一双十分粗糙的手，布满了老茧，指关节粗大，皮肤被冻得开裂，还有些不正常的微颤。

“等等！”

南楚突然出声，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只见她走到赵氏面前一把抓住了赵氏的手。这双手太粗糙了，不仅粗糙，而且并不止手心一处伤痕。南楚没用多大力气，却能感觉到赵氏的手在不住颤抖，那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因为手腕受过伤没有痊愈而留下的后遗症。

这样一双手，砍柴都是勉强，要怎么能制服李珺这样一个壮年男子并且杀了他？仵作说，李珺在被杀的时候，是有过激烈挣扎的，那这就不对。

众人都看清了赵氏那不太正常的手，于是场上议论声渐渐大起来，这时，堂上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如果今日这案子就这么判了，那赵氏怕是连申辩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了，南楚心跳得厉害，今日这事本来是冲着她来的，那她就必须要弄清楚才行了。

南楚似是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回身，县令问她：“三小姐，你还有何话要说？”

南楚咬了咬牙，十分犹豫地开口：“大人，正月二十二那日，我的确去了城南护城河边……”

南楚此话一出，南彦已经急得站了起来：“常意你在胡说什么？正月二十二我们不是一起去的护国寺然后回府的吗？！”

南楚深吸一口气：“二哥有所不知，我那日傍晚回来的时候，偷偷溜过去的，但我不曾看到李家公子，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你去护城河边做什么？”闻公子不动声色拦住了南彦看向南楚的视线，隔在两人中间，颇为悠闲地问道。

南楚手指绞了绞帕子：“我……我只是随便走走，还被路上的野猫吓到了，回去发了两天烧……”

“是吗？那你身上的嫌疑洗不清啊。”闻公子挑眉，并不相信南楚说的话，可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状似无意道：“都快酉时了啊。”

县令听到了闻公子的话，急得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忙道：“今日天时已晚，明日再审！把她们都先收押起来！”

南彦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他摘了腰牌就要带南楚走，结果被衙役们拦了个严严实实，最后只有南楚和赵氏被留在了这里。

南彦站在县衙门口，气的一拳砸在柱子上，一旁的了了都快哭了，直问怎么办，可无论南彦怎么拿南家的身份地位施压，官府就是不放人，南彦不敢丢下南楚就这么回南府，于是索性带着了了在最近的酒楼住下了。

**

入夜。

盛安县衙毕竟是修建在王都城，就连牢狱也修得很是宽敞，县令命人把南楚和赵娘子带到这边来分开关着，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什么犯人，倒是落得个清净。门口昏暗的烛火被风吹得一闪一闪的，南楚没有丝毫睡意。

她还在想白天的那位闻公子，眉眼中难以隐藏的傲气便彰显着此人身份不一般，但公堂之上，或许除了县令，也只有她认出了这人是谁，大周的大公主——泰安公主辛昭。一年前匆匆一别，终究还是再次相见了，只是不知对方是否认出了自己。

大周皇室姓辛，如今的皇帝名为辛晏，育有二子三女，这最大的女儿便是皇后所出的辛昭。帝后感情和睦，便对皇后所出尤为宠溺，尤其是这位大公主。

传闻中辛昭性子暴戾、骄纵跋扈，曾在幼时因为宫人吓到了她的小马驹，便把那名宫人杖杀，十五岁以后辛昭开始接触前朝政事，更是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才华和天分，一度有压过大皇子的势头，可也正是因为才华过人，她比之皇子更加狂傲，朝中树敌也不少。

可她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来审一个街头混混的案子？这是南楚没有想清楚的地方，而且赵氏显而易见并不是凶手，她又为何要在公堂之上那么说？

若今日牵连自己入局的人是大公主辛昭，那她大可直接在堂上暗示县令给自己定罪，没必要演这么一出，但若不是辛昭，又会是谁？她仔细回忆着下午在公堂上看到的每一张面孔，陌生的、好奇的、警惕的、严肃的，除了那位赵娘子，没有一个人对她有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南楚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轻声去喊关在对面的赵氏：“赵娘子，赵娘子？我真的不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我留在这里只是有话想问你。”

她声音很轻，不想惊动狱卒，赵娘子不能说话，只能呜呜两声作为回应，南楚紧接着问她：“你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问完南楚便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她怎么就忘了，赵氏不能说话，她这么问又是期待能得到什么回答？于是她换了一个问法：“是李珺打的吗？”

这句话问出来，对面的人就缩回了角落，久久没有回音，就在南楚以为赵氏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了赵氏低沉的抽噎声，她没想过对方一句话把对方问哭了，正想出声安慰，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进来，于是她赶紧噤声缩进了草堆里。

“殿下，您真的要私底下审赵氏吗？这……这不合规矩啊。”

是县令，有人要夜审赵氏？

另一个女声毫不在意答道：“你要是觉得本宫所作所为不合规矩，你就去找我父皇。”

县令不再说话。

南楚躺在干稻草上，悄悄眯着眼睛观察着，最先进来的是县令，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走一边抹汗，南楚在心里腹诽，这县令好歹也是个父母官，不仅守不住自己的原则，在权势面前就跟耗子见到了老鼠似的，初春的天气还频频擦汗，真是个窝囊废。

跟在县令身后进来的便是辛昭了，她换下了那套浅蓝色男装，此时一身鹅黄色宫装，头上戴了一顶珍珠头冠，配上本就精致的眉眼，贵气逼人。辛昭身后还带了两个侍卫和一个宫人妆扮的妇人，进来后便直接走向了关押赵氏的牢房。

“你可以走了。”辛昭对着县令说。

县令一边行礼一边急忙后退离开了，侍卫打开了赵氏的牢门，把她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