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虞被放到太医院的软榻上,萧随踉跄几步,不住踹息,黑色的衣服掩盖住他身上的血迹。
御医过来把脉,“这位姑娘应当是受了凉,影响到腹中胎儿,又体弱,容易滑胎。”
“得好生养一段日子保胎才是。”
“是,都怪我……”萧随胆战心惊,恨自己为什么要带楚元虞出来,那狗皇帝有什么好见的,差点害了我的虞娘。
楚元虞苍白着脸,看着萧随,竟然是说出了一句她从未说过的话,“无碍的,我不怪你。”
“什么……”
萧随的目光从震惊转为惊喜,再到整张脸都挂上了喜色,“你说什么?虞娘,你再说一遍!”
旁边的御医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句话有什么吗,至于如此兴奋。
楚元虞笑得温柔,“我不怪你。”
不这么说,你如何肯带我出来?
萧随哈哈大笑起来,“好!虞娘放心,这样的错,我萧随不会再犯。”
开好安胎药,萧随直接放弃公务,言辞更是肆意,对着太子楚烬派的前来请他去御书房的人冷哼一声,“他楚氏的天下,与我何干?不去!”
然后,一步步小心翼翼扶着楚元虞往宫外走。
马车上,楚元虞疲惫躺在榻上,萧随握住她的手,“马车颠簸,虞娘躺我身上?”
楚元虞摇了摇头,眉间蹙起,“不,让我缓缓。”
萧随撩开车帘吩咐车夫走得稳些,慢了也无碍。
马车刚走到一半,突然间,街道两侧官兵骑马迅速奔腾,将萧随一行人的马车包围,刀枪指向马车。
姚冠和甘兰手按在刀柄上,蓄势待发。马车内,萧随眸中暴戾。
“王爷,圣上有旨,请您立刻将王妃送回宫中居住!”
萧随掀开帘子,露出他那张暴虐邪祟的脸,“哦?哪里来的王妃。本王知道了,姚冠,去府里请那位柔姑娘送到宫里头去,陪皇上叙叙旧。”
“放肆!”为首的禁军首领提枪指向萧随,“王爷明知故问,犯欺君之罪!来人,将罪臣萧随拿下!”
官兵齐步上前向中心逼去,摄政王府的人一退再退,生存空间迅速被挤压殆尽。
而马车内,萧随正要提刀出去,却被楚元虞拉住了胳膊。
“萧随……”
“虞娘。”萧随反手握住她,心中升腾起极其残酷的想法,皇帝还能不死,只能是孟庭阙办事不力,心存善念,这一次危机过去,他定不会轻饶他!
“萧随,你听我说。”楚元虞状似艰难起身,“倘若他是我的父皇,他不会害我。”
“会!”萧随目红耳赤,面上怒容翻腾,狗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可他的虞娘却如此单纯,还傻傻地相信皇帝会因父子情不会对她动手!
楚元虞当然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心,说这话只不过想蒙骗萧随,她若是脱离不了萧随的掌控,翻身之事则无处下手,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萧随,皇命难违,我信我们终有一日会团聚的。”楚元虞从榻上坐起,默然看着萧随。
萧随很难被说服,他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本王跟虞娘一道进宫,面见皇上。”
“皇上特令王妃一人进宫,王爷莫要纠缠。”
萧随忍不住了,就要下马车,楚元虞面色冷凝,喝止道:“回来,闹什么?”
萧随定住了身,目光迥异看着楚元虞独自下了马车的背影。
楚元虞直到上了皇宫的马车,走了一段路,没听到后头传来声响后才松了口气,心想,萧随这人,偶尔还能吃点硬的。
总算是摆脱了他。
但摆在眼前的是幽暗的皇宫,那是另一处无底的深渊。楚元虞不知自己是否会再次死于皇帝的桎梏下,只能尽自己一番能力去博出一条生路。
“王妃,到乾阳宫了。”马车停下,外边传来禁军首领潘泽的声音。
楚元虞一袭白裙,眉目生雪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宫殿,眸中感慨万千。
潘泽止步宫门,只能看她提步跟随宫人进入乾阳宫。旁边他的属下走了过来,盯着楚元虞的目光难以言喻。
潘泽发现了他的异处,转念一想,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原先是跟随在废太子身边的侍卫?”
侯仲的面容与以往没太大的区别,但是那张憨厚的脸也有了被风霜打磨过后的冷砺,看起来更加果敢坚毅。
“是,当时听闻摄政王府的传言,属下不信,如今,真是物是人非。”
侯仲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正统领萧随,会变成今日的摄政王爷;当时他效忠的太子殿下,如今会成为被萧随圈在府里的禁/脔。
他心中杂味相陈,最后跟随潘泽去了禁军领地。
这厢,楚元虞走在宫路中央,两边是服侍的宫女和太监。
谷丰熟悉的脸转了过来,面对楚元虞躬身敬道:“公主殿下请进,奴才们在门外守着。”
楚元虞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动到敞开的门内,半晌,她动了,“好。”
公主么,还是太子殿下听起来更顺些。
她踱步进入,路过在外殿站着守岗的宫女太监,径直走到要进内殿的帘子前。
左右两位宫女拉开垂落的珠帘,俯首恭迎她。楚元虞脊背如清竹挺立,仪态尊贵越过她们,再往里走些,就见一张龙床横在台上,明黄色的纱帐轻轻搭在地板,遮住里头人的身影。
床沿,坐有一位白衣丞相,他面容总是忧郁的,也盖不住清秀俊雅的美色。孟庭阙缓缓抬头,道:“你来了。”
“是你。”楚元虞沉眸,“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煜儿……煜儿,是你吗?”
床榻上,皇帝病弱得眼都睁不开,说话有声无力,又沙哑难听。
楚元虞顿了下,没有作答。
一只枯槁的手从纱帐中伸出,握住孟庭阙的胳膊,“去……把她请来……”
孟庭阙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他轻咳一声,“你过来吧,皇上想见你。”
楚元虞直觉他有点奇怪,但由于许久未和他接触,她不确定是否自己多疑。
“嗯。”楚元虞提步走到床边,孟庭阙起身把两侧纱帐挂起,让皇帝能看得更清楚些。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皇帝头上,一看便知是命不久矣了,也难怪萧随行事如此大胆,是料定他不会活太久。
只是,什么时候殡天,还不一定。
皇帝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将耷拉的眼皮撑开了,直直地瞪着楚元虞,看起来好像一口气要上不来,怪渗人的。
孟庭阙斟酌了会,开口道:“这些日子皇上自从病后,身体也垮了些,再养养也许能回来。”
楚元虞没听他的假话,这一具身体明显半只脚进了棺材,无力回天了。萧随给的药就是奔着取皇帝性命去,哪有那么容易好,
皇帝颤颤巍巍伸出手,眼睛模糊看不清远处了,但近在床边,他就能看清楚楚元虞的模样。
“煜儿……是父皇啊。”皇帝嘴唇蠕动,看着她的身影,直至今日卧榻缠绵,膝下皇儿无一人尽孝,连太子楚烬也对他置之不理,只有孟庭阙还在眼前为他端茶送饭。
他这才想起来楚元煜,他的太子,大皇子,也是第一个皇女,公主,那是一个多么仁慈忠孝的孩子啊……哪怕受尽苦头,也没有对父母有一句怨言。
楚元虞别过脸,正好与孟庭阙对视。
“煜儿,听说……你怀了萧随的孩子?”皇帝说这话时声线都在颤抖,但是楚元虞看不破他的心。
“是,我怀孕了。”楚元虞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嘴边勾起一丝笑容,“是萧随的,不正是父皇将女儿赐给他了么?怎么这般惊讶。”
“你……”皇帝怒目圆瞪,一口气上不来疯狂咳嗽着,孟庭阙忙拍打他的后背,“皇上,顺顺气,莫要动怒。”
楚元虞淡漠看着,“当时,你逼我娘以命换命,如今叫我过来,是后悔当初放过我了吗?”
“你!你……”皇帝落下悔恨的泪水,人之将死,想起来的都是些美好的过往,他痛心疾首,“煜儿啊,是父皇对不起你,对不起慕容蝉……”
“但是,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楚国的天下!若是朕没有得病,如今朝政,哪会被萧随夺去?是老天要亡我们楚国啊!”
楚元虞看了眼孟庭阙,皇帝话里话外,竟然没把孟庭阙当做外人,真是宠爱丞相至极,连她这个亲女儿都自愧不如了。
她启唇,眸光沉下直视皇帝的眼,字字字珠玑,“皇上,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楚国的天下,才做了这些事情,可是鲁国侵犯,您甘愿割城池、送公主和亲给敌国,也要将外祖的命留在西北。”
“您为了绝慕容府的根,不惜派人设计陷害西北良将邬集的性命,嫁祸于慕容淮,致使摘月阁惨案。”
“内外侵扰,您不思同心聚力抵抗外敌,却先挑起内乱,钟丞相、贤诚公,长孙王这么多年,可有一丝反心?您眼里容不下沙子,逐招下棋灭他们满族,致使京中暴乱,让萧随趁虚而入!”
“皇上,您愧为楚国皇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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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