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晚 第7章 第 7 章

2013年的夏天很热，附中的几个朋友约了时间，相约周日游戏城。

陈佳时骑着自行车来的，到游戏城门口时已经有人在等待，她把车快速骑到何旭面前，然后猛地扭转龙头。

一只脚撑在地上，陈佳时潇洒回头，朝着何旭微微仰起头。

“看我今天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接过陈佳时的书包，何旭往前几步指引她车棚的位置。

等两人锁好车回来大门口时，其余人也都到了。

几人吵吵闹闹走进游戏城，陈佳时买了一把游戏币，先挑选了一台机子，看向众人，“你们谁来和我打。”

何旭拿着游戏币正要答应，许致远先他一步走到了陈佳时旁边的机子。

众人见状四散开来，挑选不同的游戏，何旭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已经开了一局。

刘洲扭头看见何旭还没有着落，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走，咱两去投篮，看谁进的多。”

“谁赢等会儿饮料谁请啊。”刘洲说话时手上不停，把球框砸的邦邦响。

何旭嗯了一声答应，然后轻而易举赢下这局。

游戏城不算大，已经有点年纪，可以玩的不太多。

他们几个的家大都离这儿不远。

因为附近这片被划定在拆迁区域里，大部分娱乐设施都已经搬走，能让几个半大孩子在夏天吹空调的公共场所，只有这个老游戏厅。

因为设施不算新颖，各种意义上都很健康，所以这里对未成年人开放。

门口已经贴了通知，再过不久，这里也将要消失。

何旭在几个朋友的呼喊下，轮换了几个不同游戏，但每一次都和陈佳时错过。

几个人走出游戏厅时，已经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交通工具里，有两辆自行车，滑板，还有一辆小电瓶车。

众人调侃电瓶车车主不怕被交警抓吗，车主甩甩他特意抓上去装成熟的背头，“到时候我就说我十八岁了。”

陈佳时在一边看的直笑，“你离十八岁还差三年呢，别说你的背头，就算你弄个假胡子都不像。”

调侃几句，最后坐公交车以及家在附近步行来的两人，女生上了陈佳时的自行车后座，剩下一个男生不情不愿抬腿跨上电瓶车。

嘴里还说着慢点骑，别装。

何旭和许致远都带了滑板，虽然商户大都已经搬离，部分施工设施已经进场，但路面还算完整，几人吵闹着先后离开。

路边几十年的大树枝繁叶茂，只有几缕阳光钻过缝隙，一群十四五岁的孩子嬉笑从下面经过。

很快，又恢复安静。

几人的目的地是肯德基，这种油炸快餐平时总是会被父母禁止，但是对于正青春时的人来说，正是聚餐首选。

何旭和许致远的滑板可以直接拿在手里，其他人还要去找地方锁车。

两人站在门口，滚烫的气温让两人都有些热。

陈佳时斜背着书包，走到两人面前，许致远又先一步推开门。

何旭抿了抿嘴，跟在后面一起走进开足冷气的餐厅。

找到一个够坐满所有人的桌子，陈佳时放下书包，问他们要吃什么。

等几人说完，陈佳时拿着钱包去了点餐台，这次聚餐，是她请客，庆祝她竞赛拿奖。

何旭坐在桌子人少的那一边，他旁边还有空座位。

点好餐，陈佳时回来，看了一眼然后坐在何旭身边。

下个月就要中考，桌上的话题离不开考试。

陈佳时的竞赛成绩可以作为她挑选学校的加分项，虽然她成绩本来就不差。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餐都上完，核对无误后离开。

陈佳时正欲伸手拿薯条，刘洲突然说，“我可能要走了。”

桌上一瞬间安静下来，有人问，“你要去哪？”

刘洲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我家里人让我高中就出国，大学更方便申请好的学校。”

不等众人说话，他又说，“更何况我成绩一般你们也知道，国内高考我估计也上不了好学校，反正都是要出国，不过迟早的事。”

然后他端起桌上的大杯冰可乐，“今日我以可乐代酒，希望各位祝我求学顺利。”

“不是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啊。”

“你小子天空海阔任鸟飞了啊，去哪个国家，给我代购啊。”

“那你还参加中考吗？”

七嘴八舌，刘洲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他索性想起哪个答哪个。

“因为是这次月考结束我妈看了我的成绩单刚决定的，我也刚知道。”

“去澳洲，我舅舅在那边。”

“中考还是要参加的，我妈要看看我最后能考几分。”

刘洲迅速回答完，一口气喝完手里的可乐，然后打了一个嗝。

桌上响起笑声。

“我也要走了。”

何旭在刘洲打完嗝，笑着拿纸巾擦嘴时突兀的开口。

陈佳时扭头，手里捏着薯条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你也要出国？”

何旭摇摇头，“我爸把工作重心放京市了，我们全家都要搬家。”

桌上气氛有些沉下来，如果只是一个人，大家还能接受，一下子听到两个朋友要离开的消息，几人有些难过。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因为成绩的差异进入这个城市的不同高中，但是，总能见面。

对于远行的友人，他们只是初中还没毕业的学生，即便手里都有零花钱，但是他们没有支配时间的自由。

“那你们还回来吗？”陈佳时闷闷不乐的问。

刘洲大咧咧开口，“当然啊，放假我肯定回来啊，到时候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人肉背回来。”

“我飞机不到三小时就能到，你说我会不回来吗。”何旭回答的时候顺手撕开一包新的番茄酱放在陈佳时前面的餐盘上。

少年的难过消散的快，几人连上店里的WIFI，查询两人的路线和具体航班信息。

然后互相商定要多久见一次，把航班路线和时间都安排的妥善严密。

最后散场的时候，陈佳时从书包里拿出相机，请服务员帮他们拍了一张合照。

这张照片最后被洗出来，放在了这本代表她青春的相册首页，然而上一次翻开的时间，她已经记不起来。

从父母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正值雨歌最忙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陈母帮忙整理后送到她现在的家。

陈佳时只开了墙壁上的射灯，光并不强烈，客厅的落地窗外，是霓虹灯闪烁的市区，每一盏灯背后，都有可能是一个为了生活奔波的成年人。

借着光，陈佳时与十五岁的自己隔着时光对视。

她都已经记不起原来她曾经笑起来的时候能漏出那么多牙齿。

刘洲失约了，他出国后不久，他的父母就办理了连带他一起的移民手续。

这之后，他们只在社交平台见过他。

十八岁的时候，他没去念大学，拿到offer后他晒了朋友圈，是一所排名不错的学校。

但是最后开学的时候，他的定位在一个刚刚发生战争的国家。

他发出来的照片，背景是一片废墟，衣服不再是潮牌，头发随意还沾染着灰尘。

但是他和身边的小孩一样笑得开心。

三年后，刘洲回到学校，修完本科课程，现在还在念研究生。

偶尔，他还会在陈佳时的朋友圈回复，语气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着调。

陈佳时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几人，最后，停顿在何旭身上。

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因为习惯，她从来没去思考过，他和她已经相识人生的半程。

从十三岁在同一个教室里相遇，他是她的同桌，后来，他们成为了好友。

她记得，那个时候，许致远坐在他们前面，总是喜欢转过来讲话。

和何旭聊游戏，和她聊八卦。

何旭中考后那个假期就离开了，因为何父给他报了京市的补习班。

陈佳时那天在机场送别他，他答应她，一定有空就回。

他确实信守承诺，高中课程最繁重的时候，她，何旭，许致远，还有几个朋友，相聚的次数不算少。

她也在假期的时候去了何旭的城市，他作为东道主，给她当了不收费却尽职尽责的地陪导游。

加之那两年即时通讯软件已经发展的很成熟，他们也没断了联系。

隔着屏幕，他们讨论两个城市的教育区别，试卷的难易程度，和对未来的规划。

陈佳时父母起初问过她要不要留学，她拒绝了。

因为有刘洲这个先遣兵，她对于国外的饮食口味和食材都敬谢不敏。

何旭也没有出国，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他填了国内的学校，甚至那个学校，离当初他们一起玩，后来被拆除的游戏厅都不远。

只是当初的朋友，因为种种原因，还在海市的，已经寥寥无几。

他们之间隔着的，除了距离，还有时差。

所以到最后，中考前那个夏天，一起在游戏厅打游戏，一起拍下那张照片的人里，陪她最久，一直在她身边的，居然是早早离开，然后又回来的何旭。

她因为意外缺席了第一年的高考，因为那次意外，让她和许致远走到了一起，然后，许致远也出国了。

第二次高考最后一门考完走出考场教室的陈佳时收到了许致远的告白，在走出考场的人流里，她答应了他。

同样是那一天，已经上大学的何旭，抱着两束花站在考场学校的闸机门口。

迎接她，恭喜她，然后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