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九桢本来是去和陆烺分手的,结果分手的话没说出来,反而更带了一肚子困惑回来。
回寝室的路上,袁九桢在不断地出神,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手上还捏着陆烺临走时塞给她的一块烤蜜薯,风太寒,已经变凉了。
她依然在想陆烺说的那番话,陆烺无疑是对她非常好的,她也很好奇陆烺究竟能为她做到哪一步,但袁九桢觉得自己并不了解陆烺,她也不懂他为什么钟情于她。
袁九桢对男性兴趣不大,当然她的取向也不是女性,但她确实更喜欢和女孩子相处,女生温柔、美丽、聪明、善解人意,更能聊得来。李月清常常调侃她,暗示她可以夜不归宿,她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显然陆烺并不这样想,和他亲吻时,袁九桢能明显感觉到他焦灼的**。
萱萱她们对她和陆烺的关系很好奇,虽然她们从不出言打探,但袁九桢和陆烺的关系确实只到这一步,只要她拒绝,陆烺就不会再往前迈一步。
陆烺和袁九桢其实也算得上一对风云人物,陆烺行事有时过于随性而显得喜怒不定,而袁九桢又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人,一对俊男靓女,系里流言传得很多,都说袁九桢是陆烺的克星,陆烺被袁九桢吃得死死的。
袁九桢从来对传言都不屑一顾,很多时候,流言更能遮蔽住某种真相,至于这真相到底是什么,袁九桢其实也不能确定。
她也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她总觉得和陆烺的相处就是陆烺一直在走一道曲曲折折的迷宫,岔路太多,也许陆烺终于找到出口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面被堵死的墙。
袁九桢认为,到那个时候,她可能会觉得有点遗憾。
但并不为此抱歉。
她咬了一口烤蜜薯,虽然凉了,但依然很甜,那半杯果酒的酒劲翻上来,把她的脸颊烧得通红。
*
那次分手没说得出口,袁九桢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陆烺一直谈了下去。
临近毕业,大家考研的考研,考教资的考教资,跑招聘的也多,都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起了打算。
袁九桢不准备再读研了,她对学历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看清楚自己对学术并不感兴趣之后,袁九桢毅然开始准备考教师。她报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夜以继日地复习准备。袁九桢对于应试性质的考试向来很在行,过五关斩六将,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后,她毫无悬念地入职了目标学校。
陆烺是学艺术的,他还不想这么快工作,报了本省的传媒类大学,也考上了研究生,打算继续读硕士。陆烺曾经要她和他一起准备考研,袁九桢拒绝了,而陆烺也向来无法左右她的决定,他已经做好了两地来回跑的打算。
袁九桢入职的是市里一所相对重点的高中,之所以说相对,是因为它屈居第三,排在前面的还有一所省重点和实验中学,但这所学校生源也比较优质,学生都很自觉。
她是语文老师,作为相对不怎么重要的一门主课,有学生会在她的课上做其他科目的习题或者打瞌睡,她也不太计较,毕竟自己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她很能与这些学生共情。
袁九桢在学生里人气很高。她爸她妈总认为她平常闷不吭声的,还在发愁袁九桢到底能不能胜任老师这个工作,没想到袁九桢却是天生适合当老师的料。她平常话语不多,但不怯场,面对比她小不了多少的高中学生也丝毫不怵,她表达能力很强,讲课重点突出,再加上她“博览群书”,肚子里很有些墨水,知识面广,经常能从一个点引申出无限广博的其他知识,文学、政治、经济、哲学、宗教等等方面的知识更是信口拈来,学生也爱听她讲课,袁九桢总是讲着讲着才发现自己离题了,赶紧拉回来,学生却起哄:“再讲讲!再讲讲!”
袁九桢笑道:“你们虽然是高一,但光阴如水,一年后高三也就迫在眉睫了,时间紧任务重,咱们课本上的东西还是得先学好。”
一个脸圆圆的女生大声说:“那也还是一年以后的事儿呢!我们都想听,您再讲讲!”
袁九桢无奈,她抬手看了一眼表,只好说:“快下课了,我再讲一点,下次我跑题你们一定要把我拉回来!”
她又接着讲了一点中国水神传说与《西游记》的关联,台下的学生手拄着下巴认真听着。等讲到下课铃响,学生们才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袁九桢出了门。
袁九桢的语文课代表是个很清秀的女生,叫刘秋雨,她出门的时候叫着刘秋雨来办公室拿试卷,刘秋雨连忙丢下笔跟出去。袁九桢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个高腿长,刘秋雨则是娇小型的女生,她跟在袁九桢后面看她高挑挺拔的身形,一边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也要成为袁老师这样有气质的女人。
袁九桢把一摞改好的试卷递给她,又给她一沓新的,嘱咐她发给同学,等明天再收上来。刘秋雨临出门前,袁九桢又把她叫住,拿过那摞改好的试卷,三翻两翻把刘秋雨的找出来,指着最后的作文,刘秋雨一看,满分60分,袁九桢给她的是一个鲜红的55分。
袁九桢说:“这篇写得很好,再润色一下拿去投给校报怎么样?”
刘秋雨看着她细长白皙的手指,上面还沾着粉笔灰,她害羞又窘迫地红了脸:“真的可以吗?我觉得不够好……”
袁九桢笑了起来:“秋雨,自信一点,我说好就是好。”说着她调皮地对刘秋雨wink了一下。刘秋雨对这位迷人的老师毫无抵抗力,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袁九桢的劝告,飘飘欲仙地回到了教室。
下节课是数学课,刘秋雨把自己的作文压在书底下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写得好,同桌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用胳膊肘轻轻捣她,刘秋雨回过神来,写个小纸条传给同桌,同桌打开一看:“完了,我爱上袁老师了。”
不一会儿,同桌把小纸条递还给她:“你晚一步,我早就爱上袁老师了,不能和我抢。”
她俩一来二去地传纸条,早被讲台上的吕超然看得一清二楚,趁着班上同学解习题的功夫,吕超然踱下讲台,晃悠到刘秋雨这桌,慢条斯理地收了纸条,打开看看,递给她俩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刘秋雨又红了脸。
下了课,刘秋雨追上吕超然,央求道:“吕老师,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妈!”
吕超然笑道:“我偏要去告状,在我的课上传纸条也就算了,还当着我面夸别的老师,哼。”
刘秋雨知道吕超然的脾气,当即趁胜追击:“别呀!我妈还让我给你说,这周天请你吃饭呢,再说了,咱班谁不爱袁老师!”吕超然和刘秋雨的爸爸是好朋友,两家经常聚餐,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
吕超然又哼了一声:“袁老师魅力大我承认,但你要是再在我的课上不听讲,我保准把状告到你妈那儿去。”
刘秋雨嬉笑应着跑走了,吕超然拐弯时转角闪出一个人影,差点跟他迎头撞上,二人都倏然一惊,吕超然还在眼花之际,就听到一把清脆的声音:“吕老师,真不好意思,差点撞到你。”
吕超然才看见是袁九桢,他笑道:“再跑快点,袁老师,离打铃还有三十秒。”
袁九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走了。
*
又是周五,陆烺早早就和袁九桢说要来找她。袁九桢带两个班的语文,她的课一般都排在早晨,下午写完教案批完作业也就没什么事了,袁九桢又向来是手底下存不住事的性子,有什么工作都必须得赶紧干完心里才舒服,早早把事情都做完,一到点袁九桢背起包就走。
陆烺一路上都在给她发消息,他坐高铁过来,车程不到两个小时,他发过来一张张照片,都是沿途的风景,正值春末夏初之时,每张照片里景色都美得出奇。起初袁九桢觉得烦,慢慢一看,才发现陆烺拍得非常不错,陆烺对于艺术有种与身俱来的天赋,无论是绘画还是摄影,他随意一画一拍,都有种独特的味道。
袁九桢回他:到了和我说。
陆烺说:马上就到。
袁九桢说:好。
袁九桢开车去接陆烺。陆烺不学车,他家里高中毕业就想让他去考驾照,他硬是不去,拖得久了家里也就不逼了。陆烺这个人有很多怪性子,不学驾照只是其中小小一桩,袁九桢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想开车,陆烺说怕自己失控,袁九桢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那是一种真切的担忧和恐惧。
袁九桢给陆烺发消息:出站了吗?
陆烺回:刚下车,五分钟就出来。
袁九桢下了车,靠着车等,觉得无聊,又从手包里翻出一包女士香烟,细细一支,有股浓浓的薄荷味。陆烺从出站口走出来,远远就看到袁九桢低头点烟的样子,她穿着件宽大的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细瘦的腕子,拢住烟头,手掌中火光一明一灭。她头发长长了不少,浓黑卷曲,低着头点烟,陆烺几乎看不见她的脸。
陆烺觉得这画面实在太美,他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略微调了调,拍了一张照片。
他走上前去,站在袁九桢面前,袁九桢抬头看见他,对他一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