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河暗渡 第15章 相亲之局

过不了多久就是期末了，日头炎热，期末的教室里都是焦虑和烦躁的气息。

晚上是袁九桢的自习，她讲完前天小考的试卷就放学生去自习了，安静的教室里只有空调的轰鸣和笔尖落在纸面上的声音。

自从上次和许岐吃完饭后，袁九桢对他的感观改变不少，无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地在装可怜，那一瞬间的落寞和孤单都是真的，对于这样一个有着不幸家庭的青少年，袁九桢即使再不耐，也不至于真的讨厌他。

况且，许岐这个人，他要是真的想讨好你，你也根本对他讨厌不起来。

他最近很老实，在学校不怎么说话，上课也在听讲，也不再在半夜向她请教问题了。

这样很好，袁九桢暗暗地想。

第二天，李秋雨在课间来给袁九桢交作业，她把厚厚一沓卷子放在袁九桢面前，袁九桢从心底叹了口气，李秋雨明察秋毫，悄悄说：“改不动了的话，就发给我们，让我们交换着改吧。”

袁九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算了，你们这样容易互相包庇，我还是自己来吧。”

李秋雨一脸敬佩：“袁老师，你好认真，别的班的都是自己写完自己批改的，你这样批，也太累了吧。”

袁九桢一笑：“快去吧，下节课我听吕老师说要好好治治你们。”

李秋雨大惊失色：“排名出来了吗？我们班落后了？”

袁九桢但笑不语，吕老师从后面站起身来，幽幽地说：“李秋雨，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数学考了多少分？”

李秋雨听闻话风不对，马上谄笑着打着哈哈头也不回地跑了。

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袁九桢开完会，收拾完桌面，正打算回家，魏青芸给她打电话：“忙着呢？”

“没，明天就放假了，值班给我排的下星期，现在正打算回家呢，要我捎点什么回来吗？”

“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

“那行，我这就回来了。”

魏青芸半天不挂电话，袁九桢觉得奇怪：“妈妈？”

“没事儿，你待会直接到这个地方，我给你发个位置，我和你爸都在这儿，我们晚上在外面吃。”

“行。”袁九桢没多想，她拎起包往外走，看到吴老师面色严肃地领着许岐走进办公室，迎面碰上她，吴老师下意识一笑：“回家啊，袁老师？”

袁九桢也笑着打招呼：“嗯，我先走了，吴老师你忙着。”

许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袁九桢发现他眼眶红红的，再要仔细看，许岐已经把头又低下去了。

路上遇到大堵车，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魏青芸的夺命连环call中赶到地方，还没等她坐稳喝上一口水，魏青芸有点嫌弃地戳戳她的肩膀：“你怎么穿个大T恤就来了，也不知道打扮打扮。”

期末忙得要死，袁九桢每天穿着宽松的T恤和阔腿裤，天气炎热，她把头发一把撸起盘在后面，边盘边说：“吃个饭打扮什么？我刚从学校赶过来，哪有这个功夫。”

袁之问咳嗽了一声，说道：“待会还有个朋友也过来，是我的大学同学，你待会叫陈叔叔就行。”

袁九桢察觉到不对，抬头一看，魏青芸在仔细观赏着自己新做的指甲，眼神都不往她这儿瞥。

袁九桢说：“行吧，算我大意了。和我相亲的这人什么条件？说说吧。”

魏青芸急了：“什么相亲！认识认识朋友罢了，你们年轻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干嘛说得这么难听，我姑娘还用得着相亲？”

魏青芸对于“相亲”这个字眼十分敏感，在她看来，自由恋爱远高于其他一切恋爱，相亲意味着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次也是赶巧，袁之问因着一场学术会议意外与断联多年的大学同窗联系上了，本就约定了饭局，结果一问，老陈家也有个小舅子，据说还没有对象，两家一拍即合，凑了一桌具有多重目的的饭局。

事前袁之问惴惴的，问魏青芸：“要说你去说，我可不去，免得落了小九埋怨，吃力不讨好的。”

魏青芸一瞪眼：“你去说！吃个饭而已，又没别的意思，这有什么的。”

袁之问只能败下阵来。

袁九桢渴得厉害，要了一壶茶，一会儿功夫灌进去半壶。没一阵子，一对夫妇走进了包厢，袁之问站起身来，对方一把把袁之问抱了个满怀：“老袁，真是对不住，路上塞车，等很久了吧？”

袁之问把自己拔出来，笑得开怀：“没等多久，快坐快坐！”

随着进来的还有一位个子挺高的年轻人，妇人拉着他的手臂，笑着说：“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叫刘越，我父母老来得子，这个弟弟我们都是照着儿子养的。这是你们女儿吧？长得可真漂亮。”

魏青芸一拍袁九桢的肩膀，把她推起来，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小伙子真精神！”魏青芸再一次显示出了强大的交际能力，她和刘太太携手坐下，没说几句就亲密的不分你我，谈天说地。袁之问也被对方拉着说个没完。

袁九桢喝完一壶茶，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一点儿。眼下这个情况，不由得让人有点尴尬。

高个儿年轻人和她对视一眼，倒是大大方方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刘越。”

袁九桢也笑一笑：“我叫袁九桢。”

他们俩个被安排到临近的位置，刘越万分自然地帮她把装筷子的纸袋剥开，再拿纸巾擦擦碗碟。手上动作不停，他一边和她寒暄：“听我姐说你是老师？平常工作忙不忙？”

袁九桢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是个能抛话题接话题的人，聊天都不至于太尴尬。

她回道：“还好，不是班主任会轻松很多，除了极个别的，学生也都蛮自觉的。”

刘越赞同地一点头：“确实，我记得我们高中那会儿压力还是很大的，每天就是学习，也没空捣乱干别的。你是教哪门科目的？”

袁九桢说：“我教高一的语文。”

刘越笑了：“我感觉你就很像语文老师，果然被我猜对了。我外甥今年也上高一，只要不碰到他这样儿的刺儿头学生，工作应该也好开展的。”

刘越把水给她加满，又补了一句：“对了，袁老师，你在哪个学校？”

袁九桢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说：“我在一高，怎么了？”

刘越笑着说：“这不是巧了吗，我外甥也在一高，这学期刚转过去的，叫许岐，袁老师有听说吗？”

袁九桢突然一阵心烦意乱，他们坐的这个包厢在二楼，窗外是一棵茂密的树，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她被叫得焦躁无比，她抓起水杯一口气灌下一杯水，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墩，刘越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袁九桢笑了笑：“没什么，许岐就在我教的一个班上。”

刘越笑道：“那可真是巧了，这小子不好管教吧？”

袁九桢说：“确实。”她紧闭了嘴，希望刘越跳过这个话题。

刘越明察秋毫，心里暗想估计是许岐又犯倔，不知哪里得罪了袁九桢，他当下也不再提这一茬，非常自然地又把话题引到最近一部新上的电影上。

袁九桢也从善如流地顺着他往下聊，刘越实在是个好的聊天对象，他说话很到位，这份“到位”不是说他话说得有多完美无缺，怎么起话题，怎么接话题，又怎么恰如其分地插入一则笑话，他都掌握得很好，就连他偶尔讲一些时下流行的网络用语也不会显得他是个冲浪过头的“网瘾青年”，总之，这个人非常能把握好聊天的“度”。

袁九桢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的话题都是由刘越在主导，但他主导得不露声色，也不令人反感。

袁九桢想，这是一种挺厉害的本领。

饭局的最后，他们互加了联系方式，双方大人看他们聊得好，也很满意。一顿饭下来，先不说袁九桢与刘越，两家大人几乎已经成了莫逆之交。

袁之问和陈叔叔都喝了点酒，二人勾肩搭背，互相扶着往外走，刘越见状赶忙上去扶着陈叔叔，魏青芸和袁九桢也一边一个扶着袁之问。

袁九桢和刘越赶紧去开车，两家大人又站在马路牙子旁谈天说地，笑声飞扬，袁九桢和刘越并肩走着，她才感觉刘越也很高，她问刘越：“你有多高？”

刘越说：“光脚身高185，但我平常都说我178，不为别的，就爱默默站到一些自称180的旁边，尬住他们。”

袁九桢笑出声来，刘越也笑着，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袁九桢，接起来：“怎么想起我来了？”

没说几句，他神色一变，脚步匆忙起来：“你叫着孟潮先到我家来吧，我这边正和二姐在一起，有什么事过来再说。”

他挂了电话，歉意地对袁九桢说：“有点家事，我先走一步，不好意思了，袁老师。”

袁九桢摆摆手：“你快去吧。”

刘越对她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了。等她也取了车，转过路口，看到刘阿姨抓住刘越的胳膊，神情焦急地和他说话，刘越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给她和陈叔叔开了车门，二人坐进去，魏青芸和袁之问与他们挥手道别，刘越也与她爸妈说了几句话，没等她停稳车，刘越就开车走了。

袁之问和魏青芸边上车边说：“她刘阿姨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袁之问说：“可能吧，别管了，人家的家事。小九，你到小区门口先把我放下，我去取个快递然后溜达上去。”

袁九桢答应着，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