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岐既然胳膊折了,他大姨就顺理成章给他请了一周的假,也大发慈悲让孟潮再跟他住一周,只是可怜了孟潮,学校和许岐家离得着实有点远,他每天要早起半个小时才能勉强不迟到。
孟潮睡眼惺忪地刷着牙,看到许岐头埋在枕头里睡得十分香甜,不由咬牙切齿地一脚踹到他屁股上,许岐从梦里被踹醒,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孟潮不敢再耽搁,叼起一盒牛奶就往外跑,门拍得“咚”一声响。
许岐睡了一会儿,被孟潮关门的声音吵醒,躺了躺,彻底睡不着了。他起床慢慢喝完一杯水,又用健康的那只手划开手机,看着对话框里课代表给他发的作业。
李秋雨每天尽职尽责地拍照片发给他,以示已经把发的试卷放到他桌上,这才过去四天,他看到自己的桌子就堆满了白花花的卷子,看着实在头疼,他干脆利落地删了对话框,没想到刚删完,李秋雨又发来一段话:“袁老师刚才问了你一句。”
许岐马上放弃要扔掉手机继续补觉的念头:“问我什么了?”
李秋雨慢吞吞的,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许久才发过来一句话:“没什么,就是问你请假请到什么时候?”
还没等他回过去,李秋雨就又发来一条:“上课了,不说了。”
许岐把对话框里的一段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又发出去一条:“你能不能把袁老师的微信推给我?”
袁九桢虽然在班级群里,但她设置了不允许从群里添加,她也不加学生,全班只有课代表和班长有她的好友。许岐才来不到两个月,和班里的其他人都不熟,只有和李秋雨多说过几句话,当然,也是因为李秋雨非常能聊,很自来熟,这个班上简直就没有李秋雨不熟的人。
他也只能问李秋雨要袁九桢的微信号,发过这一条,他又补上一句:“谢谢。”发完以后,他就心神不宁,一会看一下手机。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李秋雨直到十点多才给他回信息:“你要袁老师的微信干嘛?”
他回:“有问题请教她。”
“袁老师不加其他同学微信的。”
“你先推给我,不加再说。”
李秋雨想了一会,给他推了过去,心想:“反正袁老师也不会加的。”
许岐马上发送了申请,没有写任何备注。过了一天一夜,不管是拒绝还是同意,袁九桢都没有回复,许岐从焦躁不安等到心如止水后,又接连发了几条,备注有的写:“袁老师你好,我是许岐。”有的写:“袁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最后一条写:“加我吧袁老师,真的有事。”
当然,这些消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而袁九桢直到两天后才看到这些好友申请,她在参加工作时特意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号,新号上全部都是同事和学生,她也不是班主任,有急事同事都会打她手机号,她经常不注意看消息。许岐这么多的好友申请看得她一惊,慢慢一条条看过去,她笑了笑,装作没有看到,没理他。
等下周一,许岐就来上课了。
他吊着左胳膊,在她的课上也不再像个探照灯一样把目光钉在她身上了,虽然也不睡觉了,但他明显并没有在好好听课,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课本,也不动手写,整个人神游天外。
如果以后是这样的结果,那也不错,袁九桢心想。
很显然,她低估了许岐的执着程度。课间的时候,许岐抱着书来找班主任吴老师,在问了几个题以后,她听到许岐说:“吴老师,我加您好友吧,以后有什么问题也能直接找您。”
吴老师当然没什么意见,说实话,许岐突然开始奋发图强了,他居然还有一点欣慰和不知所措。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吴老师、数学老师吕老师和袁九桢,许岐顺理成章地也一起加了吕老师的微信,袁九桢在心里哀叹一声,看着许岐笑笑地走过来,诚恳地说:“袁老师,加一下吧。”
吴老师从背后说:“许岐,学习的时候还是好好学习,在学校别玩手机,下不为例。袁老师,你也帮忙看着他点。”
袁九桢只好给他展开二维码,随着“叮”的一声,许岐还是挂着那一副无懈可击的微笑,说道:“袁老师,你把我备注成我的名字就好。”
袁九桢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按下同意,并把他的备注改成了许岐。
许岐这才满足地走了,走之前,还给吴老师鞠了个躬。
加到袁九桢的微信才是第一步,许岐作为一个很明白自己优势的男生,他很清楚要“攻略”一个人需要哪些步骤。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袁九桢并不是一般人,她看起来并不具有七情六欲,也没有任何嗜好——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够了解她,不过总的来说,袁九桢精准得像一个机器人。
然而机器人的弱点,也非常好找。只要找到它的开关,拔掉电源就行了。
那么,袁九桢的“开关”,又是什么呢?许岐细细思索起来。
*
许岐加了袁九桢的微信,并没有如她所想的,来“骚扰”她,相反,许岐甚至没有主动在微信上跟她说过话。
自那之后,他好像变了个人,虽然还吊着胳膊,伤的也不是右手,但写字终归多有不便,但他每门课上居然也在好好听课,吴老师以前隔三差五都要把他叫来训导一番,近来他不但在课间常跑办公室来请教,最近的一次月考,他居然考了班级前五,拖后腿的自然是语文成绩。
袁九桢有点惊讶,吴老师在办公室里感慨道:“许岐这个小伙子,我虽然一直觉得他是个潜力股,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吕老师笑道:“一个学生到底脑瓜子怎么样,教上一段时间就能看出来了,许岐可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
吴老师叹说:“这样我给他家里人也好交代了。”
其他老师好奇道:“这小孩好像妈妈已经去世了,也是个可怜孩子。”
吴老师语焉不详,没有再详细说,袁九桢默不作声,想起许岐之前对她说的那段话,她现在有点困惑,为什么许岐要对她说这些关于他的“**”呢,当时他才转学过来不到十天,他为什么就能直接对着她说出“吴老师以前和我妈搞师生恋”这种话?她不明白,总之,这个学生给她的印象不是很好,她本能地感受到许岐身上有一股“危险感”。
从仅有的几次接触里,许岐给她的感觉很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他的本性是栓不住的,有棱有角,带刺,非常能伤人,但这些,都被他隐藏在那副看起来很乖巧甚至有些柔顺的外表下了。
看人准这回事,袁九桢从很小就从自己身上发掘到了。这不是什么特殊的本事,只不过袁九桢从小就早熟,也爱琢磨别人,她有一段时间甚至专门来训练自己这种能力,和人接触一段时间,就能写出一篇千八百字关于此人的小传来,再接触下去,都是**不离十,没有特别大的出入。
只不过她现在长大了,这种把人当作研究物品来量化研究式的行为,总归是不太好。再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特质,纵然有些人袁九桢从内心里并不能接受他们的行为处事,但毕竟存在即合理。
比如说吴老师,这个人不像一般教书教久了的老学究,像她爸那样,当老师时间长了难免有一些固执和迂腐,吴老师在学校里,无论是在同事之间还是学生之中,口碑都不错,能力也很出众,带班级很容易带出成绩。单说他的为人处事,他好像有着一套游刃有余的人际关系处理模式,连袁九桢都认为,吴老师是那种能够让你自愿地与之相处的人,时间一长,就很容易交心,最终成为义气之交,在一些关键的危难时刻,与他站在一边。
这种气质与“侠”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同事之间是这样,在学生之间则更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对他很敬爱,也很维护他,但他对学生也是一等一的上心,一等一的好。
袁九桢一方面挺欣赏这种人格特质,一方面又觉得吴老师这样活着很累,她是个感情很淡薄的人,无法交付出很多感情给别人,所以也不太能理解吴老师这样殚精竭虑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如若不是吴老师这样负责,这样上心,他们这些不是班主任的课任老师,也不会很轻松,而有吴老师在,他们只需要教好自己的科目就可以了。
许岐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前他那些出格的试探仿佛是一场梦一样,就算是袁九桢迟钝得可以,也能明显感觉出来许岐对她有一些超出于其他老师的好奇,而这种“好奇”非常危险,让袁九桢避之不及。现在他安分下来了,袁九桢也就不再猜测,毕竟,工作只是工作,太为工作伤神也不是她想要的。
七月份的时候,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陆烺寄来了一张光碟,里面附着一封信。陆烺在寄这些东西之前,给她打电话:“我的作业完成了,我个人认为非常完美,所以很想分享给你,里面还有我最后写给你的一封信,袁九桢,虽然我还爱你,但我也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