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洞苑湖。
秋风萧瑟,感时伤怀。是一种在上京找不到的情绪。但洞苑湖与繁华相远,倒是在上京留下一处思绪放空的地方。
水深约一人高的湖面上零星飘着几只小船,裴璇清在其中一船内无聊地打着哈欠。
她身体不安分地左右摇摆着,使小船也跟着轻微晃动起来。
“阿逸,时辰还未到吗?”
明明早就约好了时辰,太子殿下就可以迟到吗?哦,人家是太子······裴璇清腹诽着。
沈文逸抬起头瞥了一眼太阳,轻轻摇摇头,大抵是不会来了。
随后,两人便一同划着船桨回到岸边,准备在湖边的石子路散步。
结果刚回到岸边,裴璇清就看到沈文逸的小厮急匆匆地赶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焦急地等着自家公子回应。
沈文逸面色不改,只微微低头头看向裴璇清。
“有急事?你快回去吧。”裴璇清说完又指了指远处自己的丫鬟道:“放心,小竹就在不远处,我与她闲逛后会马上回驿站的。”
听及此,沈文逸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一时之间,周围再度变得安静起来,裴璇清晒着太阳,边走边伸了个懒腰。
入秋的太阳不再毒辣,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困意再度来袭。
她正思索着待会回驿站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时,忽听见一句短促的叫声。
像是受惊的动物。
裴璇清脚步一顿,和小竹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朝着远处的灌木丛走过去。
等近身才发现,原来真是小动物。
是一只后腿和嘴巴受伤的小兔子。
裴璇清立马从小竹手中接过帕子想帮兔子包扎一下,却听到一句清亮的劝阻:
“姑娘且慢!”
裴璇清闻声抬头,看见一身形修长且单薄的男子往她的方向走来。
男子在她对面蹲下,从怀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随后便不紧不慢地开始为兔子上药。
中途有几次似乎是上药时碰到了痛处,兔子急切地叫喊,男子都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安抚。
穿着一身素青色,身上并无任何修饰,裴璇清偷偷观察起对方,手指纤细且皮肤细腻,可手掌心却有厚茧。
这样的茧,她不算陌生。
沈文逸由于长年练武握剑便长起了茧,有几次她还以“好看的手不能长茧子”为由要帮沈文逸消茧子,等她折腾过后,沈文逸都轻笑着说:“其实没什么,有了茧,手心反而不会那么疼。”
所以,面前的男子会是什么身份?
给兔子后腿上完药后,男子柔声道:“借姑娘帕子一用。”
“啊?”裴璇清连忙收回思绪,回复道:“哦,好。”
男子接过手帕后又替兔子绑了腿,而后才缓缓起身。
整个救助兔子的过程中手法很娴熟,应该不是第一次。
裴璇清想着也连忙跟着站起来,试探着问了句:
“我瞧见公子如此善举,不知公子在上京可有医馆?家中也有幼畜,想改日拜访公子。”
男子微微摆手,笑起来眉眼弯弯,微微躬身道:“姑娘过誉了,我不过是路过随手救治而已,也并不懂医术,只是闲来翻书胡闹学来的。”
说完又指着兔子说:“这兔子是上唇撕裂,后腿骨折及肌肉撕裂拉伤,这两处伤都不像是自然受伤。姑娘是善心人,若是不嫌,可带其回去陪它度过最后的时间。”
听及此,裴璇清才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着兔子,沉沉地应了一声。
“姑娘,时辰不早了,先告辞了。”男子只看了一眼兔子,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裴璇清带着兔子回驿站后,果然如男子所说,没过几天,兔子便离世了······
距离开学也没几日了,裴璇清哪里也没去,只乖乖呆在驿站读书。
只是沈文逸自那日匆匆离去后也再没和她互通消息。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便到了升学日当天。
来央明的学子,虽考试时是一起,可入学院后会大致分为偏理论的文学院,偏实践的理学院,以及武学院。
每人自主参加一个学院主修,另选一个为辅修。
当然,想都选也行,譬如跳了级的沈文逸全选全会。
明明都在同一片蓝天下长大,这怎么有人是人材,有人就只是个······人呢?裴璇清在心里怒吼,有点郁闷。
没过一会,她就与自己和解了。
还好还好,至少自己还是个人。
不过结业测试只会考察主修内容。
裴璇清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谈起武学院,她除了逃跑真的没有一点擅长。
谈起文学院,那满书的字,别说几个时辰,一刻钟,不,可能一刻钟都不到,她就睡着了。
为什么这么熟,无他,上一世裴璇清就是选的这俩······
最后,裴璇清毅然走向理学院。辅修文。
在寝室安顿好自己的行李后,裴璇清便找到了自己未来三年的学堂——名济堂。
学堂内分散地坐着十来个学子,都低着头看着手里自带的书卷。
裴璇清在边上随意找了一个位置,然后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人。
并没有看到那个人。
按照他的身材估计也不会是武学院,陈衡应该是去了文学院。
她在心里默默分析着。
正想着,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惊得裴璇清立马回头。
“嗨,这位学子,我看你进来后也一直左顾右盼,我就觉得闻到了同类的气息,你是不是也觉得央明的人太高冷,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
“欸,你为什么选理学院啊,我选理学院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捣鼓东西,家里的父母和以前的教书老先生都建议我来理学院,离开家乡临走前他们万般叮嘱我,千万不要选文学院。”
“欸你知道为什么吗?······”
滔滔不绝。
你要选了文学院,练了三寸不烂之舌,得祸害多少人?
裴璇清一边腹诽一边努力地回忆着,可是无论上一世还是现在。
她都根本不认识这人啊!
“闭嘴!”
话痨的同桌替裴璇清说出了心里话。
身后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人立马闭了嘴。
裴璇清扭头看了一眼那人,顿时被惊了一下。
像,实在是太像了。
活脱脱地一个小古板,裴璇清暗自在心里叹道,严肃的眉头和微微向下的嘴角,不知道还以为是明老的孩子。
过了一阵身后的人又给裴璇清传来一个纸条。
就连纸条也是话痨的风格,她简单扫了眼,内容大意是:
介绍自己叫赵明明,同桌李庸是他好兄弟,两人一起从乡下升上来的。
最末端还画着三个小人,旁边标着:“以后一起玩啊!”
裴璇清微微笑了一下后收起纸条,沉下心,开始专心看书。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裴璇清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
路过藏书阁旁边的巷子时听到人声。
她并未在意,径直走了过去。
······
不超三步,裴璇清又转身回去偷听,不出意料,有八卦她怎么可能错过。
没想到,瓜没吃上,却看到了陈衡。
“没想到啊,你这种人也能进来!怎么,以为太子殿下帮了你一下,你就攀上权势了?”
“你怎么进来的?啊?是不是太子殿下帮的你?”
另外几人也跟着嗤笑着,对着陈衡从上到下全身评头论足。
面前的几人指指点点,陈衡始终不做声,只沉默地低着头。
考进书院是各凭本事,更何况是央明这样的学院,如果连央明都有走后门一说,那这天下就没有清白可言了。
站在远处的裴璇清看不清陈衡的脸,不知他是怎样的表情。
巷子里的几人似乎不满陈衡闭口不谈的表现,开始动手动脚。
陈衡还是低着头,没有任何的行为,只默默地承受着侮辱。
单指现在的情况,这是一种霸凌。
按照以往裴璇清的性格,她绝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
被欺负的是陈衡,不清晰的记忆又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她忘不了血淋淋的四根手指,忘不了沈文逸战死在她面前。
裴璇清掐了一下手心,准备转身离开时,意外和巷子里的陈衡对上了视线。
似是求救,似是记恨。
天色晚了,阴暗不明,何况陈衡在巷子里,并不能确定确实看到了她。
裴璇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
等裴璇清再次过去时,巷子一圈已围满了人。
她站在外围,只听到几名学子讨论着:
“哼,早就看那两人不爽了,这下倒是被顾大人收拾了。”
“可不是,顾大人真是太帅了!直接将那俩祸害逐出学院。”
“欸,你说那个陈什么的学子,是不是真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啊?”
裴璇清适时地插了一句:“各位学子,你们说,顾大人为什么会来咱们这啊?”
旁边立马有人回道:“你没听说吗?今年太子殿下有意从学院里选人,以后方便效力。”
“欸,你说的不全,那是太子的事,顾大人一向神出鬼没,没人知晓他面容,也没人知晓他下一刻会去往何处。传闻他经常在半夜去取恶人的项上人头,俗称活阎王”
众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随意讨论着,裴璇清不再细听。
她朝远处望去,只见一身穿青色素衣,带半面金饰面具的男子扶着陈衡远去。
想必那位就是太子殿下的亲腹,顾大人。
只是望着那身影,裴璇清莫名地想起那天的偶遇。
那日的善举与他人口中的活阎王实在是对不上号。
裴璇清摇摇头,从人群中退去。
大抵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