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绥拿啤酒的动作一停,“什么?”
沈时颂搁下手里的杯子,端坐起来,“我说分手。”
楚绥张了张口,哑然片刻道:“为什么想分手?”
沈时颂却沉默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楚绥伸手去摸他滚烫的双颊,下了定论,“你喝醉了。”
沈时颂面前摆了六瓶空的啤酒,说好的一人四瓶,楚绥暗想,你哄鬼呢?
沈时颂不偏不躲,却仍然一声不吭,一双含情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楚绥被他看得心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叮嘱他乖乖坐在这里,等他结完账带他回家。
结账时楚绥从旁边的盘子里挑了颗陈皮糖。
出来时两人各走各的路,回去时沈时颂跟在楚绥后面亦步亦趋地走,好几次差点当街上演平地摔。
在又一次接到突然受地心引力召唤的沈时颂时,楚绥无声地叹了口气,半蹲在他面前,“沈时颂,上来。”
沈时颂当没看见,绕过他便要继续往前走,看起来是今晚铁了心非要给他表演一个平地摔才肯罢休。
楚绥拿出刚才在店里拿的糖,剥了糖纸,塞进醉鬼嘴里。
有了糖的醉鬼格外好说话,这次楚绥喊他没再视而不见,让背就背让趴就趴,没有丝毫的反抗。
楚绥慢慢地背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背上的醉鬼又突然不安分起来,他拍了拍楚绥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礼貌地问:“能把我放下来吗?”
楚绥不太礼貌地回答:“不行。”
沈时颂听了这个回答,心安理得地趴回他背上,酸味和甜味在嘴里纠缠蔓延了整个口腔。
这条路走了很久,久到背上已经没有动静了,楚绥以为沈时颂已经睡着了时,背上的人忽然立起来:“楚绥。”
“嗯?”
“楚绥。”
“怎么了?”
“楚绥。”
“嗯。”
“楚绥。”
“嗯。”
沈时颂一声声喊他,他也一声声地应。
最后一声楚绥落下,背上的人说:“你在就好了。”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又像是两人间的悄悄话。
楚绥闻言一怔。
.
北京时间七点整。躺在床上的沈时颂慢悠悠睁开眼。
室内黑黢黢一片,他慢慢在床边摸索着,按照他的习惯,他手机晚上一般随便放在床边某个触手可及的位置,第二天随手一摸就能摸到。
但他今天怎么摸都没摸到手机。
真是怪事。沈时颂准备打开床头灯再仔细找找,结果刚翻身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沈时颂动作一滞,霎时间,所有记忆回笼。
温热的墙动了,他来不及思考,立马闭上眼睛。
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逃避可耻但有用。
沈时颂迷迷糊糊间又睡着了,等他醒来时,那堵墙已经消失了,空荡荡的大床上又只有他一个人。
逃避虽然有用,但不持久。
沈时颂在房间没找到手机,磨磨蹭蹭地洗漱完,下楼找手机。
楚绥没在家里,不知道去哪了,桌上还摆着他买回来的早餐。
沈时颂还记得自己昨天喝完酒和人说了分手,尽管当时是酒精上头,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吃完早餐他就开始溜溜达达地收拾东西。
这套房子是他们当时一起拿钱买的,里面的家具也是一人一半,但沈时颂并没有分财产的打算。
整个屋子里,他想带走的只有书架上属于他的那一半书,以及一部分衣服。
东西刚收完,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彼时沈时颂盯着书房的落地窗看,他们两个人办公都在这里,但中间明确地划出了界限,一人一张办公桌,一人半面书架,绝不越界,他们书房朝西边,下午太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晒得人暖融融的。
整个屋子,他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书房的落地窗。
沈时颂苦中作乐地想,要是能把这面窗敲下来带走,也不知道楚绥看见了是什么反应,他应该会先扯出一抹笑,然后温和地答应,尽管他并不理解这些行为。
‘咔哒——’
楚绥推开书房的门时,正好看见沈时颂合上行李箱。
昨晚心底被压下不安又蠢蠢欲动,“你要出差?”
沈时颂站起来,“不出差。”
楚绥盯着他,两个人都没说话,最后沈时颂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楚绥,我昨晚说了分开,我没开玩笑。”
楚绥怔愣一瞬,脑袋里那根弦猝然拉紧了,紧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嘴唇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沈时颂的耐心彻底告罄,拉着箱子从他身旁走过,“我留下的所有东西你随意处置,这套房子就留给你吧。”
“什么意思?”楚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沈时颂挣开他的手,“楚绥,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楚绥的手僵在半空中,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属于沈时颂的温度,一片凉意。
沈时颂打开门,他停下脚步看了眼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人,“就送到这儿吧,留步。”
‘嘭——’
门被关上,隔绝所有的喧嚣。
冷风从头上吹过,楚绥迟钝地感觉有点冷,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时颂今早居然把空调竟然开成了制冷。
他走过去把空调关掉,回神时,突然看到搭在沙发上的棉服,想起刚才沈时颂身上穿着的单薄毛衣,也不知道会不会冷。
他把棉服拿起来,开了门阔步往外走,少年心事终究藏不住,一开始他只是阔步走着,到最后竟跑起来。
楚绥到的时候,小区门口空荡荡一片,不见人影。
看样子人早就走了。
楚绥拿着棉服的手垂下来,刚跑步的时候吸进了不少冷空气,现在嗓子跟刀割似的疼,他咽了咽喉。
路边大人牵着小孩往前走,那小孩盯着他一幅看奇葩的样子,边看还要边和他妈妈说:“那个哥哥为什么有衣服不穿,他在演电视剧吗?”
声音大到让人想忽视都难,那个妈妈一把捂住小孩的嘴,朝他投来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母子俩匆匆走远了,楚绥依稀听见小孩和妈妈争辩,“我这不是没礼貌,明明昨天你看的那个电视剧里那个男主角和女主角分手后,那个男主角就是这样的。”
“......”
.
人在情绪放大化时,总会下意识地忽略感官意识,沈时颂把东西暂时安置在酒店里,准备重新找一套房子。
三天后。
昏暗的酒店房间。
空调呜啦啦的吹着热风,白色的大床上被子鼓起一团慢慢蠕动着,不知从哪传来嗡嗡地震动声。
被子被拱开一个小洞,里面先是伸出来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沈时颂半睁着眼,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出来玩啊。”
“不来。”
“那你宅着干嘛,你家那位现在不也在上班?你都多久没出来和我们聚聚了。”
“睡觉。”
“那你睡醒了来,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见什么见...”
话被对面迅速截断。“不见不散。”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
晚上六点半沈时颂一只脚跨进包间门,数双眼睛欻一下看过来。
他被这阵仗吓一跳,“这是你们新的欢迎仪式?”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曲山南边说边起身给他拉椅子。
沈时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今晚不来你会放过我?”
曲山南嘿嘿笑两声,岔开话题。
这一桌围着的都是亲近的朋友,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说着说着,话题不可避免地被拉向楚绥。
“说起来我刚还看到你家楚绥在二楼包间,应该在接待客户,你家两口子工作起来是一个性子。”
沈时颂当时正在剥虾,听这话头也没抬道:“已经分手了。”
热闹的包厢瞬间寂静,半响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吵架还是真分了?”
“真分了。”
这些人从上中学就开始一起玩,大学也大多在一个学校,当初他们亲眼看着沈时颂喜欢上楚绥,又亲眼看着他前前后后追人追了半年才追到,追到手后,像眼珠子似的捧在手里,就这么捧了四年,平时连大声说话都舍不得,今天居然直接分了。
曲山南性格直接,他当场站起来,“是不是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他现在正好在这,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沈时颂听到这话沉默一瞬才道:“是我提的分手,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没关系?!分都分了你还要维护他!”
“感情出现了问题而已,和人没关系。”
“人都没问题,那为什么感情会出现问题?说到底不就是人有问题吗。”
沈时颂听着曲山南的歪理,顿觉头疼。
“都过去了,不提了。”他把剥好的虾放进曲山南碗里,脱掉手套,擦干净手,安抚地拍了拍他。
把朋友安抚下来,沈时颂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回来时,他看见前面熟悉的背影,脚步一停。
他穿着正装,看这样子刚是在送人下楼,人一走他正巧转身看见愣在原地的沈时颂。
沈时颂下意识就想躲,躲到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没什么必要。
于是又转身。
沈时颂像看见朋友那样,和他点点头,就准备绕过他走。
手腕处传来灼热的触感,喝了酒的人身上发烫,沈时颂冬天的时候很爱这样的楚绥,暖烘烘的,像个暖炉一样。
“放手。”
沈时颂挣了挣手,没能挣脱,“放手。”
高大的身影朝他拥来,将他整个人拥入怀里,轻声喊他,“沈时颂。”
沈时颂瞬间僵在原地,他任由楚绥密不透风的把他拥入怀里。
带着酒气的潮湿喷洒在他颈侧,他听见楚绥问他。
“不生气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