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30章 痴

死生同时，必具诸根，造恶业者所得中有，如黑羺光，或阴闇夜。

暗，无边的黑暗，世界仿佛回到了天地初开之时，陈今浣的意识弥散在虚空之中，经历着一场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燃烧发出的微光无法照亮混沌中的巨大阴影，只能让人勉强窥见它的轮廓，那不可言说的影子，光是一瞥就足以叫人发疯。

他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凝视着他。陈今浣的意识与那团阴影互相包裹，他们将彼此吞吐，难舍难分。

他向阴影中的怪物发问，却没有意识到是在自问自答。

“你…是谁？”

“我就是你。”

“……我是谁？”

“汝于阴晦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谓中有君。”

“我是‘中有君’？那又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睁开眼看看吧。”

于是，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之下，陈今浣将自己的意识从混沌的泥潭中抽拔出来，他睁开一只眼睛，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他也不知道自己睁开了多少眼睛，他只看见黄铜的佛像上，火光映照出一个扭曲畸形的人影——是他自己。

他看向人影的面部，“密恐”犯了。

那张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莫要去看，也别想象，会迷失的。

陈今浣，或者说中有君转过身来，不再理会铜像上映出的自己，而是直面火焰中不断变幻的光影。金白色的光线像针一样闯进他的眼睛，戳破瞳孔并刺入大脑，用超出感知阈限的炙热烧灼他的灵魂。

疼痛，把人体最脆弱的部分放在锉刀上使劲摩擦也不过如此。烈火的热量就像野兽的獠牙，咬在他的身躯上，留下的伤口淌着血，水分瞬间蒸发，凝固成黑褐色的痂。中有君并不在意那些伤，他缓步走向早人火，向它发问：“你为何在此？”

早人火没有回答，它只是疯狂地舞动着，将火焰扭曲成各种恐怖的形状，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强大。这样的虚张声势多少有些幼稚了，简直就像刚离家的孩子，它的行为对他构不成威胁。

中有君伸出手，触摸那团火焰，他的手穿过了火焰，触摸到了早人火的核心。和它的表面不同，那是一个冰冷而黑暗的地方，没有光，没有热，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孤独。

“你为何痛苦？”中有君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同情。

早人火的核心鼓动了一阵，然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它猛地膨大，一下用火焰吞噬了眼前这个狂妄的小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那堪比太阳的温度，竟然无法将他的躯体融化。

并且，他还开始反过来影响它了。

中有君闭上了眼睛，他开始解读早人火的本质。它不是痛苦，也不是绝望，它只是火焰，是没有理智和意志的存在。它没有情感，不会共情，它只是燃烧，只是存在。

如此，破灭掉它的存在便是。

烈焰中的少年身躯开始变化，他像高温炙烤下的柏油一样，逐渐变得柔软黏腻，散发出熏人的臭气。他的肢体不再特征鲜明，手、脚、脖子、腿、胳膊……它们变成了同样的东西——一团无序中带着有序，以超越空间规则的方式纠缠在一起的触须。

触须，线条，蠕虫？尽管这些形容并不准确，但姑且这样认为吧。以人类的那颗肉脑袋，只能做出如此贫瘠的想象。在那种东西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客观的描述也显得像是疯话——他脸上的眼睛融合成一张血盆大口，像昆虫的口器那样伸长出去，探进了火焰中。

他胸口的黑瘤分裂出无数触须，将无定形的火焰牢牢束缚。陈今浣在吸收那些火焰，火势渐小，他身上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陈今浣熄灭了祠堂内的火焰，他看着地上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泠秋，脑海中冒出一种别样的**——大火收汁，焦香四溢，色香味俱全，他看上去……很好吃。

他站在灰烬之中，身形逐渐稳定下来，恢复成了人形，但他的精神却愈发混乱。

陈今浣走到泠秋身旁，直直跪了下去，并把他从地上搬起，将他的身子横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伸手拂去泠秋脸上的灰，抓起他的右手，先用舌头舔了一下，然后张嘴咬了下去。

就在这时，前来支援的长明观同僚抵达了现场，他们从祠堂的大门鱼贯而入，霎时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那惊愕的表情似乎在说：地上躺着的不是被通缉的灵丹殿弟子泠秋吗？他在被失控的介生啃咬，得去帮忙！

前来支援的道士们纷纷唤出自己的武器，向着陈今浣发起了攻击。

飞剑、雷诀、符咒一同袭来，道士们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陈今浣却像是没有察觉似的，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威胁毫无反应。泠秋的手掌被他咬在嘴里，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道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决定用那招来彻底摧毁这个介生的药骸。几人迅速做好分工，移形列阵、持咒画讳，准备召唤出某种极其危险的存在。

“住手！”一声断喝响起，所有道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们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进祠堂，正是玄潭真人。

“真人，这个介生已经失控，我们必须立刻制止他！”一个道士焦急地说。

玄潭真人的脸上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看着陈今浣，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不，他没有失控，他只是在探索自己的力量。”

道士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玄潭真人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个介生，但出于对真人的信任，他们选择了沉默，静观其变。

陈今浣依旧没有反应，此时他已经陷入了某种离奇的愉快之中，一心只想着品尝着泠秋的鲜血。那鲜血对他来说，就像是最美味的佳肴，让他无法自拔。

玄潭真人走到陈今浣面前，伸出食指轻轻按在陈今浣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他的长眉微微皱起，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又似乎在与某种东西进行隐秘的交流。

“有趣，真是有趣。”玄潭真人突然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这个介生居然拥有那种力量……你们听好了，这次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各位加固完封印就放这两人离开，莫要再追捕他们，明白了么？”

说着，玄潭一挥手便将陈今浣弹到了墙壁上，后者在墙壁上挣扎，却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毫无办法。除去麻烦后，玄潭真人甩出一张符咒暂时封印住陈今浣的神识，随后对泠秋施展了“万死回生”**——此术法乃是玄潭真人的绝招，只要被施术者一息尚存，所有的伤痛都会被它治愈，所有的损害都会复原。

玄潭治疗好泠秋便挥了挥衣袖踏鹤飞去，前来支援的道士虽然并非他的手下，却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真人的权威不容置疑，他们就算心中有疑问，也还是默默地收起了武器，加固完封印便退了出去。

几个时辰后，一位路过村民发现了祠堂中昏倒的两人。他放下手里的铁铲，看着这两个颇为俊俏的少年，心中冒出了一些邪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