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26章 早人火

熊熊烈火之中，有一个人形的黑影正在舞蹈。

不……那或许不是人，且不去想他如何承受住火焰的温度，光是那影子的姿态就足够把人逼疯了。火光映照下，陈今浣看见影子的上身维持着人形，下肢却裂开成七瓣，每一瓣都以一种近乎荒诞的角度蜷曲着，它们藕断丝连，跟随跳跃的火舌一并扭动。

火焰中的人影向众人张开怀抱，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些失了智的村民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他们像是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带着满满的幸福接连跳进火堆。

随着新燃料的加入，火烧得更旺了，皮下油脂在火的炙烤下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嗅着这股香气，陈今浣的内心逐渐变得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火焰中的人们如何一点一点地缩小成黢黑的焦尸，脑袋里灵光乍现——炼丹要用火，药材是人体，这下要素不是凑齐了么？他可以试着炼丹了啊！

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正愁找不到“药材”呢，现在“药材”自己就往火里钻，他怎么能让机会从指尖溜走呢？

陈今浣闭上眼，努力回想着丹方上的咒语，就在这时，他却听见火焰中传来了戏腔：“焰亘霄汉个黑灵芝哟～燔臭灰眯个啼嗥狐哟！且放他自立个九山王，新鬼烦冤旧鬼哭，任烧也烧不尽～你又了却得了几桩缘劫——喂嘿呦！”

又来了，到底是谁在唱？是那些人说的什么大尊么？陈今浣仔细聆听着，试图从歌声中找到一些端倪。然而他越是倾听就越发现，这唱戏声不是一般的耳熟……好熟悉的声线，等等…这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却并没有从所期望的“梦境”中醒来。他只看见村民们像旅鼠一样一个一个跳进火中，烧得噼啪作响。没有人去阻止他们，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泠秋和徐巡呢？他们不去阻止这场悲剧吗？还是说他们也变成燃料了？

这样…似乎也不错。

那两人本来就是棋子而已，扔了就扔了，眼下更重要的，是那堆火——火焰中，有一颗金丹冉冉上升。

金丹……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他成功了！

陈今浣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伸出手奔向火堆，想要把那枚金丹占为己有。

“痴儿醒醒、莫要着了早人火的道！”

泠秋大喊着将一张燃烧的符纸掷出，陈今浣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猛然顿住。他迟疑地转过头来，只见那张符纸在空中化为一道流光，径直没入他的眉心。

一股清凉之意从眉心扩散至全身，流经四肢百骸。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陈今浣那模糊的视线得以恢复——烈焰之中哪里有什么黑影、金丹和焦尸，狂笑着奔向火堆的人，只有他自己。

意识恢复后，滔天的热浪席卷而来，空气中仿佛多出了无数根炽热的针，一根根扎进毛孔，剜去人体的水分。陈今浣只感觉脸皮像是被生生剥开那般疼痛，他急忙从火堆旁退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探入火中被烧黑的指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回神！早人火能够操纵人心，让人产生幻觉。有一些村民已经开始**，我们必须尽早解决掉它，否则整个悬海村都会化为灰烬！”泠秋拍了拍陈今浣的肩膀，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

“可是，水浇上去再多，也不见效果……我们真的能战胜它么？”

“早人火，据说是荧惑子大尊所遗弃的火焰，在永恒的时光中燃烧于人世，企图取代黑暗成为更深黑的恐怖。它的光焰以人的绝望和痛苦为食，如果能让它饱足，或许就能让它暂时退回至太虚。”

“让火焰饱足？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徐巡瞠目结舌道，这个泠秋怕不是疯了，竟然提出如此荒唐的建议，换作是恩人绝对不会同意。

“绝望和痛苦么？可行，交给我。”

他同意了？打脸来得如此快，徐巡搞不懂了。

陈今浣并没有注意到徐巡脸上的表情，他缓步走入火中，并让时间进行闪烁，回到了那段还没有遭受牢狱之灾的快活时光。

绝望是什么？痛苦又是什么？他作为密教的教主，时常和成员们探讨这个问题，却始终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它们是无形的。

既然绝望和痛苦不能被看见，人类该如何战胜这两个看不见的敌人呢？陈今浣认为，需要通过某种方法让它们具象化。

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是为其一。

身着白色祭披的少年从烈火中走出，他容光焕发毫发无损，面带微笑地走向前来求药的人们。

“看见了吗，这就是神迹！吃下我们的药，就连火焰都能驯服——它让伤害变为治愈，将死亡扭转成生机！而你要支付的，仅仅是些许钱财，和一颗虔诚的心！”密教的成员不遗余力地赞颂着从火中走出的陈今浣，他们知道神迹并不存在，也知道教主身上的祭披由防火材料制成。

陈今浣取出一颗药丸，将它放在一名信徒的手上，和颜悦色地说：“吃下这颗药，用圣火点燃身躯，证明自己的虔诚吧！”

那个信徒脱下袍子，他原来是一个身患重病的老头。老头用火点燃了自己，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消失了！

“真的不痛了！腰、背、脊椎、后槽牙……全都不痛了！”他当然不会痛，因为那颗药能够屏蔽全身的痛觉。他们只是在作戏而已。

密教的成员及时扑灭了那人身上的火，老头就这么在人们的眼前“浴火重生”。尽管他身上大面积烧伤，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做起了宣传：“只要九九八，神药带回家！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绝境中的人们追逐着一颗虚假的太阳，当他们的太阳从天空熄灭，心中会产生出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陈今浣看着那些已经被深深洗脑的人疯了似地抢购他的药丸，他们迫不及待地撕开纸膜，吞下药丸，一个接一个地跳进火堆。

然而和他看到的不同，现实情况是，人们惊恐万分地看着火焰中的怪物，它跳着狂乱的舞蹈，向四面八方伸出漆黑的触须，缠住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村民，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拉进火堆。

泠秋持剑站立，徐巡跌坐在地上，他们浑身都在颤抖，那是人本能产生的恐惧。

一时间广场上哀嚎四起，人们的痛苦正在凝聚，绝望的情绪被那些触须拖入火中。火势，逐渐弱了下来。

“恩人这是怎么了……这也太邪性了吧……”徐巡声音颤抖地说道，他完全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

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间，一颗球状物从火堆里蹦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泠秋的怀里。二人一看，这竟是陈今浣的头颅！

“妖魔鬼怪斩了便是，真不知你们这些道士在优柔寡断些什么！”一个身着劲装的男人出现在了广场上，刚才正是他将那颗头颅斩落。

失去神识掌控的药骸立刻从火堆中逃了出来，并将之前卷进火里的那些人也一同带出。好在他们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生命危险。

由于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陈今浣的计划被打断，村子里的烈焰变得更加凶猛，早人火失去了压制，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