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闲意懒得回他,以迈步去帮忙端饭表示自己的态度。
陈夏跟过去的时候,他正帮忙端着一盘炒青菜。
武朗脸上带着诚朴的笑容,“你这孩子有眼色,以后考虑常来不?一个小时给你涨到十三。”
周闲意委婉拒绝,礼貌地说,“看情况吧。”
武朗也不强求,给陈夏下任务,“小陈你去拿吃饭的碗来,顺便叫一下你何阿姨。”
而周闲意则是没经验地被架在热情上炙烤,他被盛了满满的一碗汤,“够了够了。”
武朗语气很不赞同,“这么高的一个小伙子,吃那么点怎么行?一会还要干活呢,多吃点多吃点。”
陈夏来的时候就看见周闲意盯着满满一碗稠汤面露苦色,大概猜到了什么。
他拒绝武朗要帮忙盛汤的好意,自己拿碗给自己盛了适当的量,却故意对周闲意说,“多吃点,别客气。”
一想对方刚开始为难的表情,又小声加了一句,“实在吃不完也不要勉强。”
周闲意到最后还是吃完了,但是撑得很难受,他语速很快说,“我吃完了,先去厨房了。”
陈夏一直留意着他,看到周闲意把碗筷放在厨房之后,步履匆匆地去了卫生间。
“我也吃好了。”他说完也离场。
武朗不赞同地对妻子说,“现在的年轻人吃饭怎么狼吞虎咽的,不知道细嚼慢咽对身体好吗?”
陈夏跟过去,果然发现周闲意在洗手旁边。水龙头哗哗地流着,看样子已经吐过了,他脸上挂着水珠,额前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
陈夏递纸过去,对方接住擦拭起来,偶然碰到的指尖湿冷。
陈夏没想到一顿饭能给人吃成这样,还真是少爷胃。他关心的语气带着无意斥责,“吃不完吃不惯就不要勉强。”
周闲意刚吐过胃里好多了,嗓音变得有点哑,解释了一句,“周家有规矩,吃多少拿多少,碗里不留饭。”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有点冷,如果剩饭,下一顿就不用吃了。周瑞年是出了名的规矩多,周家从来不会为贪睡,贪心,贪玩的孩子留饭。
“神经。”陈夏不解地喷,“规矩这么多以为自己是封建王朝啊,再说大清都没这规矩。你也是个蠢的,什么规矩能比自己重要?”
店里陆陆续续的有人光临,后厨的盘子也慢慢堆了起来。
在刷盘子之前,陈夏给自己围上了一个围裙,并建议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前少爷,“带一个吧,小心弄脏衣服。”
周闲意接过的瞬间就感觉摸到了油污,一打开就闻到了刺鼻的味道,一看上面还有各种未知的斑点,“不用了。”他说着把围裙挂回了架子上。
刷盘子的经历无疑是周闲意人生上最不想回首的往事之一。
收回来的代刷的盘子上面有油污还好,有没吃完的剩菜也还好,最要命的是有人吃剩的。无论是磕光了的肉骨头,还是吃的时候觉得味道不好嚼一半吐出来的,还是不知名的糊状物。虽然隔着橡胶手套不用直接接触,还是让他神经拉紧,让他抓狂,面如土色。
不过他还是都忍了下来,一句苦累也不说。让几度偷看,想看对方吃瘪的陈夏都改变了观念对他刮目相看。
“靠。”
第一次听到周闲意爆粗口的陈夏,比本人的反应都大,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凑过去看,“怎么了同桌?”
周闲意脸色铁青,“手套漏了。”感觉那些油污不是粘在他的皮肤上,而是钻进他骨头里了一样。
陈夏不是很意外,“正常,应该是不小心让铁签划破了,你要是介意可以换一个。”
周闲意果断说,“我想换一个。”
陈夏想了一下,“你等会。”
周闲意看陈夏去旁边的货架蹲着在最底层翻找,片刻找到了一个新的橡胶手套给了他。
他道谢完,换上新的又开始刷盘子了。
他们两个都很高,需要全程弯腰去适应水池的高度。
以至于周闲意再次弯腰的瞬间好像有针在乱刺,他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黑的像锅底。
刚才周闲意换手套的时候,陈夏就看到那一双没干过活的手颜色惨白的皱着,他有点不忍心看前少爷这个样子,说,“要不算了吧。”
周闲意手上动作不停,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怎么了大黄?”
陈夏着实无语了一下,不言语了。
周闲意解释道,“不管结局如何,我的人生里就没有算了这一说法。”
于是两人一直从下午六点干到了十点,结果没什么悬念。
周闲意作为新手刷的速度很快,但奈何陈夏刷的多有经验了。
陈夏平时都是自己加班到店里没一个人才离开的,今天刚满十点就要离开。武朗奇怪地发问了,“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他扯谎,“周五体育课扭了一下腰,我们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
武朗关切,“扭到腰可不是小事,记得去看医生。干这么累的活也是难为你们了,一人给你们加十块钱。”
陈夏笑着道谢,“谢谢哥。”
他们走的时候正是月明星稀,明月高悬,就算是没有路灯的道路也亮堂堂的。
没走两步就是一个垃圾桶,周闲意脚步停了下来,让陈夏帮自己拿一下书包。
陈夏看着周闲意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甩手就要扔垃圾桶。
他哎了一声,眼疾手快地在衣服落进垃圾桶张开的深渊大嘴之前接住了衣服,同时接住了与凉夜不同的热源。
他在对方不解地眼神中调笑,“说扔就扔啊前少爷。”
陈夏发现叫少爷不是很合适,不如前少爷准确。
他期间被冒失的兼职撞了一下,蹭了一大坨油污。这也是刷盘子穿围裙的原因,后厨要忙起来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周闲意嫌弃的看着衣服,“这还能要?”
陈夏把书包还给他,把“战损”校服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专业对口让他自信,“只要会洗就能要。”
周闲意不再多说什么,“那麻烦你了。”他想了想,问陈夏,“你在这里兼职多久了?”
陈夏说从高中刚开始就在这里兼职了。
周闲意不死心地追问,“每周末都来?”
陈夏说也不是,生病的时候他就请假了,老板人很好会通融。
“每次都忙到十点半?”
陈夏说盯着对方说,“一般都会更晚,你怎么突然好奇我的事情了?”
周闲意反问,“有吗?”应该不是突然,是一直。不过突然有了探究下去的想法。周闲意想到陈夏家庭条件不太好,只是没想到这么差。
他看着惨白的沥青路询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家?”
陈夏朝他指了指不远的共享单车,“那个。你呢?”
周闲意说,“我家不远,走回去好了。”他新租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如果不是路上耗时太久他可能都不会考虑住校。
陈夏想着前少爷时不时地捶捶腰,闭着眼都猜到对方应该很累了,于是他大胆质疑,“你是不是不会骑共享单车?”
周闲意看着眼前的少年把会骑一个共享单车当成一件多么值得吹嘘的事情,阴阳,“我太废物了,只会开车。”
陈夏在想到对方之前家境的时候,质疑真实性的话变成了,“你又没有驾照。”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酸酸的,周闲意却说,“我觉得我应该要学一学共享单车怎么骑。”
这样一说陈夏又有话可聊了,“会骑确实挺方便的,你会骑自行车吗?”
周闲意说会,陈夏开口的语气带着不经意的失落,“那就没什么学得了,两个差不多。”
而他又要在想该怎么还周闲意教自己写字的人情了,虽然是周闲意回报他的,但两个人的付出根本不对等。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留意的小叹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两个人的关系组成就是人情债,你欠我我欠你,你还我我还你,如果还清了并且不会再有新的人情债产生,这段关系也就结束了。所有的主动,对自己好的背后都是人情债。
这也是陈夏为什么不太喜欢交际的原因之一。
周闲意看着陈夏好像有心事,走路的时候拎着衣服甩来甩去的,在又一次打到自己的时候他一把拽住一个袖子,看着对方问,“当不了我老师你很遗憾?”
陈夏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扯了两下,没有扯过来就由着这样僵持着。
两人用这个怪异的姿势走在路上。
直到走到共享单车面前,不用多说周闲意自己就松开了扯着的手,“路上小心。”
陈夏把衣服系在腰上,长腿一跨坐上了共享单车。然后掏出了好几年前都过时了的智能机,卡半天才扫码成功。
久得让等在路边的周闲意都觉得自己的“一路顺风”说早了。
陈夏冲他摆摆手,消失在了这个烧烤味的夏夜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