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引人归 第9章 酒醒

“我们可以买两匹马。”叶知秋坐在客栈等着饭菜上桌的时候，一边用手揉着自己僵硬的脸，一边计划着买马的事，等到小二将烫过的酒端上来时，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连忙倒上一碗，一饮而尽。

“好喝吗？”竹青凑近酒坛口闻了闻，好奇地问。

“好喝吗？好喝，当然好喝。你试试。”竹青的问题让叶知秋没忍住笑了出来，捉弄似的给竹青也倒了一碗，推到后者面前。

竹青看见叶知秋喝完一碗很高兴的样子，猜测不难喝，便也一仰脖一口气喝了一整碗，接着后知后觉地捂着脖子，烈酒辣得嗓子生疼。

“不好喝，不好喝。”竹青摇着头吐着舌头，想要将嘴里的酒味散去。

“你不识货。”叶知秋笑着再给自己倒了一碗，这次倒是没有一口闷，而是小口小口地抿着。火辣辣的感觉从嘴里一直蔓延到胃里，冻僵的身子变得暖和了起来。

竹青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桌上都放着酒坛，想起来她也总是在腰间挂上一壶酒，时不时就要喝上两口，凑近不解地问：“大家都喜欢喝这个么？”

“这个，仙琼玉露，喝了忘却所有烦恼，活得赛神仙，当然都爱喝。”叶知秋拍了拍酒坛咧着嘴回答，随后一仰脖，又是半碗下肚。

看来叶知秋说得不假，因为此刻的他咧着嘴笑着，很是开心的样子。之前竹青都未曾见他如此笑过。

“这么厉害，我也试试。”竹青说着给自己倒了一碗，学着叶知秋的样子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一碗下去，除了辣嗓子依然没别的感觉。

等到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来的时候，第一坛酒已经见底了。

“客官，你们可悠着点，这酒后劲大着呢。”叶知秋此时已经满脸泛红了，竹青见状有些慌了，他以为叶知秋又生病了：上次发烧也是满脸通红，身体发烫。他伸手探了一下叶知秋的额头，果然在发烫。

“无碍。”叶知秋一把推开竹青的手，自顾自地夹菜吃了起来。

“快吃快吃，我可能是要醉了。”叶知秋狠狠地扒了几口米饭，直接咽了下去。他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以前师傅不准他私下喝酒。果不其然，当他刚说完，就醉倒了过去。

竹青见状也不着急，打算等自己吃完后再扶着叶知秋回房休息。

反正叶知秋已经睡了过去，竹青打算给他留饭，大口吃着。旁边有人经过时碰到了叶知秋，趴在桌上的叶知秋一下子就滑落到了地上。竹青还以为叶知秋自己躺地上去了，扁了扁委屈嘴道：“我吃完了就带你回房间了，你非要躺地上。”

倒是旁边经过的店小二见此吓坏了，连忙将地上的叶知秋扶起，轻拍他的脸叫了几声没叫醒。

“公子，这位公子已经喝醉了，要不先扶到房间休息。”掌柜的见状也连忙走了过来，观察了一下满脸通红呼吸平缓的叶知秋，然后看着云淡风轻地吃着喝着的竹青说道。

“好。”竹青头也没抬。他发现这酒确实上头，越喝越感觉不出来它的辛辣，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让人上瘾。

店小二扶着叶知秋回房间，刚开门就见两只黄色的东西朝自己奔过来，然后围着他的脚又咬又叫，吓得点滴小二赶紧把叶知秋往床上一扔就关上门出去了。

店小二离开后，大毛二毛围着叶知秋绕了两圈，见叶知秋未醒，就叼着旁边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在被子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挤在一起睡了。

竹青一个人喝酒喝到堂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店小二都已经把别的桌子都拾掇干净了，拿着抹布坐在隔壁桌边一直盯着竹青。

“再来一坛。”桌上桌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酒坛，此时的竹青也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感觉脑袋空空的，身子轻轻的，这是一种很奇怪却又并不讨厌的感觉。

难怪大家都喜欢喝酒。

“再来一坛。”竹青咧着嘴笑着，拍了拍空酒坛再次说道。

“客官，时候不早了，我们打烊了，小的先扶你回去休息，你明儿个赶早开始喝，可好？”店小二说得小心翼翼，还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的，生怕客人耍酒疯，大吵大闹起来。

“这样呀，好。”竹青趔趔跄跄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楼上走。

“客官，小心点。”掌柜的听见竹青的声音才暂时地清醒过来，看见竹青的样子，生怕他摔倒了找客栈不痛快，朝着店小二递了一个眼色。店小二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竹青。

“好。”竹青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店小二正是之前搀扶叶知秋上楼的那个，他对于房中的大毛二毛心有余悸，推开门后站在门外问还尚有意识的竹青：“客官，你自己能进去吗？”

“能，能。”竹清虽然喝了很多酒，感觉自己身体飘飘然，像是要羽化升仙。但又没有完全醉，店小二问他的问题，还是能听明白。

竹青自己走进房间，然后转身看着门外的小二傻笑，小二连忙伸手将门拉了回来关上。竹青只得转身，看见叶知秋躺在床上，被子上是大毛和二毛。

原本竹青是打算坐定休息的，可现在他已经迷糊了，傻笑着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还用身子将叶知秋往床的另一边挤了挤。

竹青的睡相很是不好，很快就将手臂搭在了叶知秋的脖子上，勒得叶知秋很是难受。叶知秋也睡得正熟，并未清醒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扯开了。

之后竹青在被子下面中翻来覆去，手脚乱伸，导致被子上面的大毛二毛难以入睡，两小只相视一眼，随后起身趴在了叶知秋的枕头边，这才能安然入睡。

叶知秋感觉腰间有什么东西，弄得他痒痒的，以为是大毛二毛，之前它们就喜欢在叶知秋的身上蹭来蹭去。

“别闹。”叶知秋迷糊中用手拨开，但很快那感觉又出现了。

叶知秋伸手一把抓住，终于能继续睡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窝在叶知秋脖梗处的大毛二毛翻身将叶知秋吵醒了，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如果大毛二毛都在这，那手里抓着的是……叶知秋闭上眼，轻轻用手隔着衣物摩挲了一下：暖暖的，硬硬的……叶知秋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什么，连忙松开了手。而因为他的摩挲，竹青被刺激到，迷糊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下子叶知秋再也无法入睡，连忙翻身下床，打开了窗，让外面的寒冷空气吹进来，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

许是已经睡得足够多，大毛二毛也从床上跳下来，来到叶知秋的脚边，用爪子不停地扒叶知秋的腿。叶知秋会意，蹲下身子，两小只便很快就爬到了叶知秋的肩膀上，这才安静下来。

屋外天已破晓，远处可见微微红霞，近处雾气弥漫，树叶微湿，不知谁家的鸡一只接着一只打鸣，偶尔也有几只一起的。

叶知秋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竹青安稳的呼吸声，确认他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然后正过脸，面朝着窗户外，对着寒冷空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暗想下次应该开两间房，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叶知秋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快就会改变，因为晌午前去结账的时候被告知竹青头天晚上喝了很多坛酒，当他搜着全身的银钱还不够时，掌柜的有些不客气地说：“没带够银子就少喝点啊，你看看昨天晚上都不停歇的。”很显然，他对昨天晚上竹青赖着不走使得他也熬到半夜还耿耿于怀。

“不会是想要吃白食吧。”店小二也附和着。

好在叶知秋最后从包袱里找出了一小锭碎银子，这才将账结上。

竹青自知理亏，一直低着头，抠着手，一言不发地跟在叶知秋身后，直到离开客栈，走出二三十丈远，才怯怯地说：“我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叶知秋苦笑一声：“关键是我们现在已经一文不名了。”

竹青眼珠子转了两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可以再上山抓些山货下来换钱。”

叶知秋摇了摇头：“我们此次是要前往罗刹山，现在还远着呢。刚下山，你又回山上，那我们何时才能到达罗刹山呢？”

二人杵在原地想着应该怎么办才好时，却听见坐在摊边吃早点的两个男人的谈话。

“这天气可真冷呀。”

“可不是，还好有这热乎乎的馄饨，来上一碗，身子就暖和起来了。”

“对了，你家二郎六岁了吧？可得当心一些。”

“什么意思？”

“你还没听说吗？隔壁镇子上从年前就开始丢失小孩，听说陆陆续续都丢了五六个了。虽然我们镇子上没听说过这事儿，可毕竟挨得近，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么多小孩丢失？丢失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男孩女孩都有，不然我为什么让你当心点你家二郎？我听有人说呀，是吃小孩的妖怪，偷偷把他们拐走了。”男人这时像是怕被被人听见一样，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叶知秋很是费劲才得以听清。

“你可别胡说，妖言惑众，被当官的知道了，那可是要坐牢的。”另一个男子连忙制止。

“我胡说什么，隔壁镇的人都在这样传。前几日，林府的小公子也不见了，林府提出了告示，请求能人异士寻找小公子，如若能将小公子找回，当以重金酬谢呢。”

“你说的林府是隔壁镇上的首富林定恒家吗？”

“那自然是了。”

“哎，不对呀，隔壁镇上的事你怎么那么清楚？你不会是在这说胡话诓我吧。还是说你就是那个拐走小孩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都相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家娘子有个堂妹在林府家做仆人，林府的小公子都丢了，她害怕呀，连夜叫我妹夫将他俩的孩子送到了我们家。”

“哦，我昨天就看见你家娘子身边跟着个小丫头，敢情是这么回事呀。”

“那可不，你回去后还是和你家娘子说说，让她小心注意着才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个拐小孩的坏人。”

“你刚刚不还说是妖怪抓走的吗？”

“我管他是人是妖呢，反正是上不得台面的坏东西。”男子说完气愤地啐了一口，恨不得徒手打死那东西。

“有了。”叶知秋听完后双手一拍，让竹青上前去问路，他要去隔壁镇林府揭告示。

“你？”两男子上下打量了竹青一番，有些不敢相信。竹青这人吧，长得也不赖，个高，强壮，可是总是傻呵呵地笑着，给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不是我，是他。”竹青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叶知秋。

“他？”两男子看着束带遮眼的叶知秋更不相信一个瞎子会是能人。

“哎，人不可貌相，还请二位兄台告知。”叶知秋从二人的惊讶声中明白过来他们是不相信自己。但他也不恼，只是抱拳礼貌问询。

两男子拗不过，只得将前往隔壁镇的方向和大致路线告诉了竹青。

竹青二人谢过后离去。走出不远，还听见那两男子叹气道：“世道艰难呀，一个傻子带着一个瞎子，竟要去接这么危险的活。”

叶知秋听完倒也没往心里去，不过他好奇的是，自己是个瞎子，这毋庸置疑，可是他们为什么说竹青是个傻子呢？自己和他相处这一段时间，也没觉得他是个傻子呀。

竹青也听到了那两男子的话，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那话是在贬低他俩。

叶知秋和竹青从晌午一直走到天黑，才来到青牛镇集市，林府就在镇子最繁华的那条街道的尽头。

一路走来，竹青倒没有什么不适，可是叶知秋又累又饿，他恨恨地再次重申道：“等找到林家小公子得到酬劳，我一定要买两匹马。”

“你怎么知道是你找到小公子得到酬劳，而不是我。”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牵着一头驴从叶知秋身边经过。

“这就各凭本事嘛。”叶知秋听见女子的话呵呵一笑，倒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叶知秋再也没有听见女子回他，只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从自己身边飘过，随后就消散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