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平日里虽然和叶知秋说话不多,但是面对两只只会哼唧的小黄鼠狼崽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都絮絮叨叨地说着,许是同类之间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密感,竹青总是忍不住想要和它们说自己在山上生活的感受,并且相信它们也会喜欢冬极山的 。
竹青一只手抱着两只黄鼠狼崽,另一只手支在身后抓着叶知秋拐杖的一头,走得好好的,却突然听见叶知秋叫他的声音。
“我……我感觉我病了。”叶知秋脑袋沉沉的,费力地说出这句话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竹青转身看见他的样子连忙伸手接住了。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竹青扶着叶知秋,心下疑惑:昨天也未曾见到他受伤。随后将叶知秋上下看了看,也没有找到伤口。
“我猜我是受了风寒。”叶知秋感觉到脸烫烫的,脑子也发烫,烫得他几乎没法思考,身上却冷冷的,忍不住打起寒颤。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竹青好奇地用手背探了探叶知秋的脸颊,只感到发烫。
“发烧了吧。”叶知秋轻声说完后就晕了过去。
“你醒醒,你醒醒,你这样该怎么办呀?”竹青从未遇到过这情况,使劲摇晃着叶知秋的身子,想让他醒过来告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怎么睡得这么沉。”竹青一巴掌打在叶知秋的脸上也没见他醒过来,只得将他搂在怀里,一跃而起,轻踏树顶快速地朝着竹屋飞去。
“别怕别怕,很快就到了,不会掉下去的。”大毛二毛不安分地一直哼唧着,竹青只得轻声安慰,随后又看着搂着的叶知秋的后背道:“你也别怕,很快就到了。”
进屋前,竹青搂着两黄鼠狼一人还刻意瞟了一眼院中挂着的松鸡,果然如陈才所言,松鸡和下山前看着没什么区别,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冷,好冷。”叶知秋双手抱在胸前,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上下牙齿也像是在打架。
竹青连忙将叶知秋和大毛二毛放在了床上,大毛二毛立马爬到叶知秋的腰窝处趴着。
竹青学着叶知秋之前的样子给火炉点火,没想到看上去那么简单,自己操作起来难度却很大,直到他脸上都是烟灰,也没能将火点着。
“真是麻烦。”竹青抱怨着捏了一个法诀,却见有水从指尖喷出,竹青连忙收了手,懊恼自己从未修行过生火的法诀。
“你醒醒呀,你起来生个火再躺下呀。”竹青走到床边使劲地晃了晃了叶知秋。
叶知秋此时双目紧闭,浑身发烫,却囔囔着冷,迷糊中伸手抓住了前来摇晃他的竹青的手。
“哎,你不起来生火就罢了,抓着我又是怎么回事?”竹青没好气地扯开叶知秋的手,恨恨地又在火炉边坐下,仔细回忆着叶知秋生火的细节。
又折腾了几次后,竹青终于生火成功,他将火炉抱到了床边,还学着叶知秋的样子在上面放上了水壶,壶中装着刚从外面采回来的干净白雪。
“现在应该不冷了吧。”竹青一边喝着茶一边感受着火炉传出来的温暖,看着床上的叶知秋喃喃道。
喝完茶后,竹青探着身子想要看看叶知秋好些了没有,却看见大毛和二毛都从被窝里钻出来了,在床边继续哼唧着。
“你们怎么了呀?”竹青将大毛二毛塞进被窝,不成想它们俩很快又爬了出来。见它们不想待在被窝,竹青就用叶知秋的衣服在火炉边搭了个窝安置它们。
“你醒醒,好些了没有呀?”竹青上前“啪啪”两巴掌打在叶知秋的脸上,叶知秋终于有了些动静。
“你感觉好些了没有呀?”见叶知秋醒来,竹青凑上前询问。
叶知秋迷迷糊糊的,只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却什么也听不清。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好烫好沉,怎么也睁不开,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中,他立马慌张了起来。
“师傅师傅。”叶知秋惊慌地叫着,似乎是回到了六岁那年深陷几个妖怪老巢的时候,他一个人被掳去,周遭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哪怕摔倒磕破了膝盖也不敢停留,挣扎着站起来继续跑。
“看来又做噩梦了。”竹青伸手摁住了叶知秋胡乱挥舞着的手。
“师傅师傅。”
“在呢。” 竹青脑海中浮现出她温柔的模样,要是她在这,也会这样做吧。
“师傅,我错了。”叶知秋双手抓住竹青的手,愧疚地说着。
“没事,她会原谅你的。”竹青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叶知秋的肩膀安慰道,也不在乎此时的叶知秋是否听得见他的安慰。
“师傅,我好想你。”叶知秋将竹青的手拉到耳边枕着睡觉,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叶知秋从记事起就跟着师傅四处漂泊捉妖了,那时候他很怕妖魅,晚上也总做噩梦,喜欢枕着师傅的手睡觉,这让他有安全感。
“能跟着她长大,真好呀。”竹青羡慕地看着叶知秋感叹了一声。随后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叶知秋的头重重地压着。
“怎么这么烫?”就在这时,竹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叶知秋的身体烫得可怕,难怪大毛二毛都不愿意挨着他,只得用没被压着的那只手将被子掀开。
“人真是麻烦。”竹青看着满脸通红的叶知秋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才不会管他呢,然后不情不愿地将叶知秋最外层的衣服脱下。
“你松松手。”叶知秋握着竹青手的那只手的袖子还穿着,他却不松手,竹青拉扯了一会儿,迷糊中的叶知秋一个翻身变成了背对着竹青的姿势,竹青的手被他拉扯着牵动身子,一下子趴在了叶知秋的身上。
“平时不见你力气这么大。”竹青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也不再挣扎,趴在叶知秋身上想着他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很快叶知秋身上的炙热就隔着寝衣传到了竹青的身上,那种感觉让常年身体冰凉的他有些不舒服。
叶知秋简直烫得像个火炉。趴在他身上的竹青扭了两下身子,变回了原形,一条大青蟒。许是感受到大青蟒身上的冰凉,叶知秋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大青蟒,还用下巴蹭了蹭。
叶知秋用下巴蹭着大青蟒的头,这种感觉让竹青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她用手抚摸她的时候,暖暖的,轻轻的,他一如当年那般很享受地微眯起眼睛,尾巴悠闲地晃着,而身下的人很暖和,旁边的炉火偶尔发出两声响动,竹青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大青蟒的冰凉传到了叶知秋的身上,慢慢地他胸中的烦闷减少了,也不再胡言乱语,连呼吸都平缓了下来,但还未醒过来,却是又做梦了。
“知秋 ,知秋。”叶知秋听见有人在叫他,缓缓睁开眼,却见眼前是一个群山环绕的碧绿的湖,而湖边有个白衣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浅笑着看着自己。
“你是谁?”叶知秋并未见过此人,不由得四处看了看,略显惊慌。
“别怕,我是不是坏人。”女子依然浅笑。
“这是在哪儿?”叶知秋以前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之地。
“这是你的梦中。”
“我的梦中?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叶知秋不解。
“因为我想见你呀。”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叶知秋看见一身白衣的师傅突然就出现在了白衣女子旁边。
“师傅。”叶知秋上前一步跪在师傅的面前,他想好好地表达自己的忏悔。
“知秋,师傅不怪你。”师傅将叶知秋扶起,却发现那个白衣女子不见了。
“师傅。”叶知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抱着师傅大哭。师傅像以前那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以后师傅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师傅缓缓地说道。
“放心吧,那里有我的熟人,会替你照顾好他的。”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叶知秋不知道她说的熟人是谁,从师父怀里抽出身子,想要问清楚,却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
“师傅师傅。”叶知秋慌乱地喊,伸着手胡乱抓着。
“我在呢。”师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师傅,我看不见了。”
“你忘了吗?你本来就看不见了。”师傅的话依然轻轻缓缓的,却像重锤击打在叶知秋的脑袋上,刹那间打开了叶知秋的记忆之门,是的,他已经看不见了,都是因为那个人,不,那个妖。
“师傅,别走。”虽然看不见,可是叶知秋能感觉到师傅正在远去,他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将手收了回来,使劲地攥着,却又感觉手里握着东西,而且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他仔细地想要辨认这种奇怪的感觉时,却听见耳边传来竹青的声音:“你使劲扯我的手做什么?”
直到这时,叶知秋才彻底地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握着的是竹青手,连忙松开。然后伸手摸了摸身下,发现是在竹屋的床上,他愣了一下,能回想起的最后记忆是在回竹屋的途中。
“你说你得了风寒嘛。”竹青看着叶知秋开裂的嘴唇,下床倒了一碗水递给了叶知秋。
“哦,是,我是得了风寒,现在好了。”叶知秋浑然不知道自己发烧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只以为自己在途中昏迷了过去而已。
“它们从昨天一直哼唧到了现在。”叶知秋刚把碗放下,就感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塞到了自己的手里,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两只小黄鼠狼崽。他将手指伸进崽崽的嘴里,摸到有几颗小小的乳牙。
“我记得下山前不是有你捕到的松鸡么?去弄几小块肉来,它们应该是饿了。”
竹青闻言就走了出去,从早已处理好的松鸡身上撕下肉来,喂给大毛二毛。它们俩果然是饿了,看见眼前的肉就哼唧着开始咬,虽然不太咬得动,但也能勉强咽下。吃完后可算是安静了下来,依偎在火炉边睡了。
“松鸡我已经处理好了。”竹青轻轻地拨弄了两下大毛头顶的毛后才起身看着叶知秋说道。
“嗯?”叶知秋不明白竹青的意思。
“你可以去厨房弄了。”竹青一脸认真地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也算半个病人吧,哪有这么折腾病人的?
“快去。”竹青见叶知秋没动,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你就不能照顾照顾我吗?”叶知秋没好气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我照顾你了,你昨天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一直帮你。你现在不是好了吗?”竹青印象中自己从未生病过,所以他并不知道生病的感觉,只是觉得叶知秋已经说好了,那就是和之前无异了。
“行,我去做饭,你好好地跟着我学,等你学会了就能自己做了。”叶知秋无可奈何地摸索着穿上了鞋。
“好。”竹青觉得他说得在理。要是他自己学会了,他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想在哪里做就在哪里做,这样就不用再求人了。
竹青认真而仔细地观察着叶知秋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他拨开眼前一缕头发的动作也被竹青误以为是锅里的松鸡翻面时所必须的。
“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我了?”叶知秋突然想起梦中白衣女子的话,头也不回地问站在自己身边正在学习的竹青。
“是呀,我之前告诉过你的。”竹青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
“我们小时候不是每天都一起玩吗?直到后来你们下山了,你还记得这个吗?”竹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桃木做的折扇。
叶知秋接过细细地摩挲,随后又还给了竹青,表示毫无印象。
“可能是你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了吧。”竹青说着轻轻摸了折扇两下,然后如视珍宝般放回怀中。这是她亲手做的,他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得到的。
“我不记得我曾在这山上生活过,也不记得认识你。”叶知秋有些难以置信,他明明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却不记得对方说的一切,这很奇怪。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竹青的眼睛盯着锅里冒着香气的松鸡肉,馋的快要淌口水,觉得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