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恒祖上曾中过状元,当过官。可是后来家道中落,再无后生中举,为了家计营生,林定恒的祖父那代开始经商,文人之后,自有些傲气,因此也只做些字画生意。
到了林定恒父亲那一辈,日子稍好一些,也就有了参加科考的想法,因此林定恒和官宦子弟一样,从小就进了学堂。其父林成棠为了让林定恒专心读书,从不让他了解生意之事,因此在林成棠积劳成疾撒手人寰的时候,十三岁的林定恒只知自家店铺开在何处,家里以何营生,别的一概不知。
本来家业尚在,店中帮工也在,生意继续做下去也不难,可难就难在林成棠平素凡事都亲力亲为,以前店铺的字画都是他独自去各地搜罗回来的,现在他走得突然,相当于直接切断了和以前那些主顾卖家的联系。如此一来,生意自是惨淡。
林定恒是家中长子,林成棠不在了,他自然成了林家主心骨。起初林定恒遣散了家仆,一切从简,降低了开销,还能勉强度日。
但是过了两年,字画铺入不敷出,林定恒不得不将其关了。铺子是林成棠生前买的,那时“活画手”朱堂之声名鹊起,引得全天下字画价格都水涨船高,林成棠他的字画生意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火爆,那两年他赚的钱几乎等同于他接手字画铺一直到前两年所赚的总和,便大手一挥,买下了这间自他爹起就是开始租赁的商铺。
那日林定恒亲自带着买主在店铺转悠了一圈后,买主知道林家的情况,还想趁机再打压价钱,林定恒自是知晓买主话中之意,但他知道行价,也不愿多说,匆匆就打发了买主离开。
“你看你,这么大雨,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这……唉。”介绍人拿了买主手短,自是向着买主说话。
林定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行离去,随后自己看着空荡荡的铺子想起了以前林成棠还在的光景,黯然神伤。就在这时,“扑通”声响,打断了林定恒的思绪,他转身看见铺子外面倒着一个人。
雨势很大,林定恒连忙上前查看,发现是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子,此刻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背着女子就去了不远处的医馆。
大夫诊过之后发现其并无大碍,只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饥饿加过劳导致晕倒。在大夫的救治下,很快就醒了过来。
女子自称钟悦,年方十四,与爹娘在途中遭山匪抢劫,爹被当场杀害,只余她与娘亲偷跑出来,但是娘亲在途中不幸感染恶疾,剩她一个孤苦伶仃的,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了林定恒家铺子前。
医馆大夫中年丧子,夫妇二人商量之后就将钟悦收为义女,平日在医馆帮忙。
林家铺子最终也没有出售,而是租给了外地来的一个大娘售卖成衣。
又过了几年,租赁林家铺子的大娘家中有事要离开,剩下许多还未卖出去的成衣折成了银两抵扣租金。
这些年钟悦和林定恒的联系从未断过,得知此事的钟悦将林家铺子租了下来,也是这时林定恒才知道原来钟悦在成衣缝制方面还是一把好手。
钟悦品位好,剪裁出来的成衣颜色搭配得当,集市门店的女人们都喜欢上她那里买衣服,哪怕是没做过的流行新式样,她认真看两遍也能做出来,得到女人们的青睐。
在钟悦的成衣铺开业初期,她没钱请小厮,都是林定恒帮着忙前忙后,本来相识几年知根知底,再有这段情谊,待钟悦的铺子在镇上小有名气后,就由医馆夫妇做主,将钟悦许配给了林定恒。夫妻二人成家之后,铺子更是越做越大,甚至在邻镇都开了分铺。
林家的日子又好了起来,这与钟悦的辛苦操持是分不开的,直到他二人婚后第四年生下长子林才敏后才回归后院,过起相夫教子的生活。而林定恒也不负所望,将生意越做越大,后面拓宽业务,甚至卖起了丝绸布匹、胭脂香粉。
本来林家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怎料又过了几年,钟悦却突发恶疾撒手人寰,留下林定恒和一对儿女。好在林定恒的娘亲尚在,平时帮着照料孙子孙女。林定恒和钟悦那是两情相悦,在钟悦走后也不曾想过续弦,一直忙于生意。
一直到钟悦走后的第十一个年头,带着儿女去钟悦的坟头祭拜之后,林定恒内心苦闷,却打发家仆带着林才敏和林才思先行回府,他则是一个人去了艺馆喝酒听曲,就是那天,他见到了曾青英。
曾青英是倌中新进的伎人,声音婉转动听,堪称艺馆一绝。平日里想要听上她的曲儿得提前预约,但刚好那日预约的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才被叫出来给林定恒唱。
曾青英当时年仅二十,眉眼和年轻时的钟悦有几分相似,林定恒一见便挪不开眼,后面更是经常光顾艺馆,艺馆卖艺不卖身,曾青英在艺馆也是自由身,半年后就嫁进了林家。虽然林长敏和林长思都极力反对,但也无济于事。
一年后,曾青英怀上了林定恒的孩子,却在五个月的时候因为摔倒而小产,那次之后曾青英身子亏空得厉害,好几年也不曾有孕。林定恒找给曾青英大夫调理了整整四年,曾青英才再次有孕,生下了双生胎,大的叫做林才霜,小的便是小公子林才鸣。
而长子林才敏自幼被林定恒寄予厚望,指望着他封侯拜将。但他已经参加过两次乡试,也未中试,使得林定恒对他也不再抱太多的希望,而是转移到了幼子林才鸣的身上,这使得本就对曾青英与林才鸣不满的林才敏、林才思兄妹对他俩更是心生嫌隙。
曾青英自是知道兄妹二人对自己母子的态度,但是她好歹在艺馆待过一段时间,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她对兄妹二人也不恼,只私下对林定恒道:“眼见思思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为其择一良婿了,姐姐要是还在,想必也会这样操持的吧。”
林定恒一听觉得在理,林才思已近桃李年华,再不许亲,往后就难了。于是将此事全权交由曾青英操办。曾青英在此事上确实劳心劳力,参加了不少宴会,见了不少夫人,最后选出三位中意的公子,让林定恒敲定的最终人选。两家已经商定下了婚嫁的日子,只等日子一到,迎亲轿子就会上门。
天刚亮,叶知秋就饿醒了,刚起床就听见有丫鬟来请吃早点,他揉了揉昨天就空着的肚皮,连忙跟上了丫鬟。才出门就遇上了另外一个丫鬟带着竹青,经过后花园时,闻到淡淡的梅香,还听见有人说话。
“这是新来的寻找小弟的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叶知秋就听见来请自己的丫鬟停了下来,回答道:“是的,小姐。”
“好好照顾他们。”那声音再次响起,丫鬟应了后领着叶知秋离开了。走出几步,叶知秋就听见竹青小声地向着她身边的丫鬟打探着刚刚那女子的身份。
丫鬟倒也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简单地说了一下,叶知秋也顺带着了解了林家人员以及几人之间的关系。
“她是你们家小姐呀,难怪生得这么好看。”竹青点了点头。
丫鬟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在干嘛呢?”
“二小姐喜欢将花放入闺房之中,最近梅花开得正好,她要剪花插瓶呢。”丫鬟眼中满是钦佩,二小姐眼光独到,每每剪下的花枝插入瓶中别有一番趣味,还在镇上的插瓶比赛中中过头名,很受镇上小姐们的追捧。
“出门就能闻到看到,为何非要剪下来放入房中呢?”竹青像是在问丫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丫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就缄默不语地领着路。
“你是个糙汉,自然不懂。将花插瓶放进房中这是夫人小姐们所喜好的,除了可闻可看,还能装点房间,岂不是一花多用。”叶知秋拉扯了一下竹青的袖子,示意竹青不要再说了。
谁知道竹青不明就里,反而问叶知秋拉他做什么,是害怕摔倒么?
“是是,这林府太大了,我真怕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到了此时,叶知秋简直无话可说,只得顺手拽住了竹青的袖子,以表明自己确实是担心摔倒。
待叶知秋和竹青吃过早点才看见候芹。
“你才起来呀?”竹青暗想这人可真是,为了睡觉早点都不来吃,可惜了那么好吃的早点。想到这,他还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馒头,这是他刚刚趁丫鬟们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
“不是哟,侯小姐很早就起来了。”其中一个丫鬟替候芹辩驳。
“每日早起练功,这是山上养成的习惯,我派弟子不管去到哪儿都会谨记训导师傅的训诫的。”候芹淡淡地回答,见叶知秋二人已经吃好,就让人通知管家,他们要出发前往小公子丢失的地方。
管家给三人安排了马匹,竹青对骑马很是兴奋,毕竟他从来没有骑过。马夫刚将缰绳递到他手里,他就“腾”地一跃而起,站在了马背上。
马夫惊奇地看着竹青,又觉得奇怪,因为马匹并未受惊,泰然地站着未动。
候芹见状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不会骑马呀。”
叶知秋只听见候芹和管家等人在笑,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你的这位同伴一下子跳到了马背上站着。”管家强行控制了一下自己,终于止住了笑。
叶知秋看不见都觉得尴尬异常,恨不得施展轻功逃离,只得咬紧了后槽牙道:“你看着我是怎么骑的。”随后伸手摸了摸马身,确定了马的高度、马鞍的位置等,随后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鞍上。
“哦,这样呀。”竹青一下子从马背上跳下,又学着叶知秋的样子坐了上去,摇头晃脑的高兴劲让管家对这两人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公子厉害呀,看一遍就能学会。”马夫习惯性地溜须拍马起来。
“好了,我们出发吧。”候芹只想赶紧确认是不是真如坊间传闻的那样有妖怪出现,毕竟她就是为此而来。
“好,你们去吧。”管家朝着奶娘和家丁说道。因为奶娘不会骑马,只得和家丁同骑一马。
“烦请带路。”候芹伸手一摆,对奶娘和家丁客气地说,随后又扭头让马夫照顾好她的驴。
看着五人骑着四马从马厩离开后,管家也转身离开了,刚刚门房来报,说是又有人在府外等候着要见老爷。
管家离开后,不远处一直注视着此处的一个家丁连忙跑开了,前往了林才敏所在的院子,附在林才敏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知道了,下去吧。继续盯着。”林才敏听完后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家丁听完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林才敏看着家丁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你说这些人能帮我们找到鸣儿吗?”曾青英一边帮林定恒穿衣一边愁容惨淡地问。
“有钱能使鬼推磨,官也报了,告示也贴了,人也请了,能做的……都做了。”林定恒停顿了一下,语气消沉了下来,声音也微微有些发抖。
“老爷,又有人来揭告示说可以找到小少爷。”管家敲门后在门外说道。
“你先让他们去花厅稍等一会儿,叫她们把茶先沏上。”林定恒双手伸得笔直,曾青英正在扣盘扣。
“那我先去了。”林定恒穿好衣服后看着曾青英说道,后者此时还只穿着寝衣。
“你别忘了去问问早先那些人查出什么来没有,不要只是一些没有真本事就想着混吃混喝的人,浪费了寻找鸣儿的宝贵时间呀。”曾青英一把拉住欲走的林定恒,小嘴微微一撅,表情似嗔怪,又似委屈,林定恒哪有不心疼之理,连忙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曾青英的手安抚。
“放心吧,一定可以找到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