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稚 第17章 第 17 章

晌午，下课铃的余声还未尽。

范晔叶和于拯二人，一个抱着一大纸袋礼物，一个提着胀鼓鼓的书包，已经冲到了后校门的自行车棚。

看到那个熟悉的蓝白身影，她长长吁了口气，庆幸道：“还好我们赶上了，盛怀理！”

盛怀理闻声回头。

不远处，少女与少年并肩走来，画面十足的和谐美好。

他顿住，眉梢骤沉。

似系上千钧重物，突如其来的重量也压得他的心也失跳了几下。

牢牢攥紧车把手，他才勉力撑起一丝温柔，正常打招呼。

“叶子，于拯。”

范晔叶奋力把怀里的纸袋往说话人身上一扔，拍了拍空空的两手，如释重负地说：

“喏，这些都是你的，于拯手里那个也是。”

盛怀理瞥着纸袋里凌乱堆放的粉粉红红，拢着冷脸，问：“什么东西？”

她拿过于拯手里的书包，伸到说话人身前。

“你自己看，你的迷弟迷妹们送的。”

“退给他们。”

从教学楼一路跑到这儿，脑门上都是汗珠，听到这淡漠的四个字，范晔叶细眉倒竖。

小脸也如同她此刻撂地上的书包，胀鼓鼓地像个球。

“怎么退？我又不认识他们，而且从初一到高三都有，我又不是鸽子！”

见于拯望着少女微微一笑，盛怀理敛眸。

眸光淡了一瞬，他伸手提起脚边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谢谢你，于拯，我妹这个脾性……哎，让你见笑了。”

于拯摇头，唇角的笑不加掩饰：“我觉得饭团很可爱。”

范晔叶倒是第一次听见于拯唤她饭团，讶愣之际，樱红的唇瓣还没来得及出声，又一声饭团袭至耳道。

“走了，饭团，下午见。”

“叶子，我们打车回家。”

话音挤入耳，她撤离看于拯背影的视线，侧过头问说话的人：“你出车费？”

盛怀理抿弯唇，眉梢松弛，桃花眼又悬上昭昭动人的戏笑。

“嗯，辛苦我们饭团信鸽了。”

范晔叶脸颊微微发烫，总觉得盛怀理的饭团两字与他人不同。

他好似咬得更轻，尾调含带软软侬侬的儿化音。

“你知道就好。”

余光瞥到纸袋里的红苹果，她伸手取出来。

高马尾辫在背后一扬，像是小狗见到了主人似的炫耀。

“这可不是你的，这是我们学委送我的！”

盛怀理墨眸眯了眯，出口的嗓音浑然不似方才的戏谑：

“我记得你们学委是个男……”

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坏笑的打趣声。

“咦~饭团，要回家了也抱着学委的苹果不放手啊！学委就在后面，马上就来了噢！”

范晔叶转过身去，徐文邹哪在后面，分明就是和她只有几步的距离。

方才冲盛怀理炫耀的话肯定被他听见了，她挤出一个讪讪的笑。

少年踟蹰在原地，不知该过来还是该离去。

范晔叶只好硬着头皮抬起手里的苹果，先出声打破了他的两难处境：“学委……”

徐文邹攥紧书包带子，垂着眼走过来的不羁，白俊的小脸已涨得通红。

她瞄了眼手里的苹果，又触了眼身前的他，小声嘀咕。

“嗯，你的脸好像更红。”

“咳，”徐文邹别过脸，“范晔叶同学……”

范晔叶拉过盛怀理的胳膊，抹掉面上的尴尬，开始热情介绍。

“盛怀理，他就是我们班学委，叫徐文邹。”

徐文邹抿了抿唇角，刚抬起头来，一双纯挚的眼睛便紧紧黏在盛怀理脸上。

下一秒，似乎是觉得不礼貌，视线挪开，落到对方的湖蓝衣领上，他吞吞吐吐开口：

“学长……好，我是徐文……邹，和范晔叶同……是同学。”

如同树懒一般终是做完了自我介绍，范晔叶忍不住笑出声，仰头看着盛怀理，说：

“哈哈哈，文绉绉是不是很可爱？”

“文绉绉？”

手心紧了紧，盛怀理试着问：“你们班的同学这么喜欢起昵称？”

“对啊，但都是非常友爱的昵称，比如我们班有个女生叫小羽，我们都喊她羽毛。

班上文娱委员名字里带个音字，又长得很漂亮，我们就叫她美音。”

盛怀理眉梢挑了下，饶有兴致地问：“全名是不是叫李思音？”

范晔叶愣住眼，长睫颤了颤：“咦？你怎么知道？”

盛怀理从纸袋里拿出一封信，指着信封上的一串小字，念着：“初一一班李思音。”

全班都是她的潜在情敌……

“那个……打断一下……”

二人闻声看过去，被遗忘在角落的少年怯怯放下举起的右手，脸又红了一层，继而认认真真地答道：

“还有个姓邬的同学，他……慢性子，我们都称呼他为……乌乌。”

盛怀理也不由得失笑，眼眸边最初聚起的冷意被这少年的真诚模样冲淡，点了点头，肯定少女方才的评价。

“嗯，文绉绉的确很可爱。”

被偶像夸赞，徐文邹的开心无处释放，两只小脚在原地轻轻跺了几下。

范晔叶晃了晃手中的红苹果，邀请对面的少年。

“走吧，文绉绉。”

加入偶像的行列，少年的眼睛晶亮亮，一动不动地盯着身旁的少女。

见她也看过来，这次他不再躲闪，冲她绽放个大大的纯澈笑容。

“谢谢你。”

范晔叶心里一软，看着与她同高的少年，也柔了目光。

“也谢谢你的苹果。”

“不客气，范晔叶同学，我们要努力长高啊。”

“……”

温馨的氛围被少年这话一瞬冲垮，范晔叶捏紧手里的苹果，切着牙齿，回道：“知道了。”

盛怀理忍俊不禁，侧过脸，看着那位正在目测他身高的少年。

“文绉绉，留个联系方式，我晚上把我的长高秘诀传给你。”

“好啊！”少年连忙从书包里侧的小隔层里翻出手机，“学长请说你的电话号码。”

报了串数字，盛怀理的余光落到校门的公告栏上，一丝惊讶于无奈掠过。

“竟然装上了玻璃。”

徐文邹确认好屏幕里的号码，存下学神偶像四字，才收起手机。

顺着偶像的视线看过去，中考状元榜最末的一位已重新添加了照片。

他两眼噌亮，拿出手机跑过去，咔嚓咔嚓几声。

上、下、左、中、右。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下了中考状元榜的所有人。

范晔叶看着他一顿操作，面带愕然，唇角撇着，隐隐还有些不屑。

“文绉绉，你这是干嘛呢？”

少年触击屏幕的手指不停，说道：“上面的人都是我偶像，之前是因为盛学长的照片被人剪走了，就一直没拍照。

现在终于凑齐了所有状元，我要当作把它设为我的手机壁纸，每日激励我。”

她站在身后，默默为这少年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学委，目标清晰远大，奔着状元去。

我才不拍他们呢，盛怀理从小见到大，要是还把它设为壁纸，我岂不是每秒都在他的监督下？”

满意欣赏着相册里新鲜出炉的照片，徐文邹满心羡慕：“有个状元哥哥真好。”

……什么哥哥，分明是侄儿小辈。

范晔叶忍住心里的嘀咕，敷衍一笑：“走吧走吧。”

-

晚上，瞅着黑板上方的时钟，范晔叶不疾不徐拿出英语题册。

下一秒，铃声叮零零响起。

她唇角翘起一侧，让开座位，放早已收拾好的于拯出去。

“拜拜，于主席。”

“拜拜，饭团。”

周梳提着书包上前，见范晔叶又笑着拿起笔开始做题，问：“饭团，还要做题？”

“嗯，梳梳你今天不用等我，我做完就回家。”

周梳理了理少女课桌上的书，背上书包：“那好吧。”

一刻钟后，埋头做题的少女终于放下笔，盯着未写一个字母的题册，起身俯眺着楼下。

看着那寥寥无几的身影，她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这时候应该没什么人了。”

出了教学楼，范晔叶紧张地环视四周。

确认无人后，她赶紧跑到后校门，站定到公告栏处。

心霎那冲到了嗓口。

除了怦怦怦乱跳，耳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自然也听不到黑夜里的一声轻惑。

如愿拍到盛怀理的照片，她满意地欣赏了几秒，不假思索地设置为内壁纸。

“咔嚓——”

伴随着一道闪亮的光，少年咬着唇侧的笑，拍下少女错愕的白净小脸。

他也学着少女欣赏照片的模样，好整以暇地说：“小叶子什么时候也目标远大，想要成为状元了？”

被抓了正着，范晔叶手足无措，登时把手机藏在身后，强忍着震惊，扬起尖尖的下巴，假意撑着气势。

“怎么？就只能你考状元！”

“那我也把小叶子设为壁纸。”

这话入了耳，她的手机险些掉在地。

原本被吓得几分白的小脸，瞬间转红，连鼻间呼出的气也在话音里燥得滚烫。

“为……为什么？”

“你把我当作学习的榜样，我也把你当作我言顺身正的榜样。”

盛怀理手上的动作不停，直到手机屏幕显示壁纸设置成功六个字，他才继续道：

“以后要是我想误入歧途，看到这张照片，就会想到小叶子把我当作榜样呢，可得好好学习，做个正义使者。”

听到这答案，范晔叶小心地呼出一口气。

“……说得我好像是正道之光，专惩治你的邪恶本性。”

“我本性邪恶？”

盛怀理啧啧两声，回想起信里那些狂热大胆的华丽词语，不禁失笑。

“你给我的那些信可都是把我夸上了天。”

范晔叶把胸前的高马尾辫扔在后背，鼻间冷哼。

“又不是我写的，以后我要写的话，肯定是写你表里不一，两面装子。”

盛怀理的身姿僵住一瞬。

街灯透过树荫，投下点点细碎光斑，晃亮他的俊俏眸尾。

“好啊，期待小叶子的信，到时我一定会回信的。”

忽然意识到她说错了什么，范晔叶脸颊的热意爬上两耳，她连忙转移话题：“你拿的什么？”

“老师说我投稿的作文获奖了，下午我忘去门卫室拿了，这节课是作文课，她让我来取。”

范晔叶的作文在全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经常被语文老师粘贴在教室优秀作文栏上。

如今看到盛怀理啥都好，她不禁嘴硬道：“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也要去投，哼。”

盛怀理沉吟了会儿，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

“如果小叶子的指导老师写我名字，我倒是可以指点指点。”

狡黠的光流转在少女眼里，毫不掩藏，范晔叶耸了耸肩，对面前的老狐狸少年道：

“那我得征询我们语文老师，如果她同意，就写你吧。”

少年看了眼手表，也不再打趣：“走了。”

范晔叶身子一转，双手负在身后，道别的话也不回，率先朝门口走去。

留在原地的少年，凝着她那一左一右在背后张扬起舞的马尾辫。

视线缓缓上移，落到少女头顶别着的叶子绿发卡，一双墨眸渐转渐浓，想到了中午的那封青如叶的信。

当时在一堆粉蓝信里，特别显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启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范同学三个字。

这是一封写给她的信，写信人似乎是第一次告白，绵绵长长的一页纸不提喜欢两字。

只是在夸她每周不尽相同的树叶发饰，夸她做事的韧劲坚强，甚至连胆怯地署名也未落。

盛怀理轻叹，见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缓缓收回如注的视线。

“终于也有人发现了她身上的光。”

话音散浮在地，掌心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

他轻点屏幕，是来势凶猛的一串短信。

【学长，这就是我们班的座位表。】

【范晔叶同学在班上人气很高，上次团支书投票，遥遥领先第二名。】

【她平时都是和女生走得近，至于男生，好像就对于拯话多一些，嗯……

其实有时也会和我搭搭话，但我都不理她的，下次我一定改正！】

【好滴，学长，下次我再也不给范晔叶同学送苹果了。】

盛怀理细细看着，直到手机自动锁屏，他才收回视线。

树影婆娑，与头顶的光一同缠进他的眼。

他轻轻阖上。

往日上翘如月弦的眼尾，也少了几分勾人的生亮。

那封匿名情书的主人，他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

另一边，刚坐上出租车的少女也收到了徐文邹的短信。

【范晔叶同学，今天谢谢你让我和偶像近距离接触，明年的学生会主席竞选，我一定投你一票！】

少女低头看着短信内容，忍俊不禁之际，心里盘算着今天当了多少人的免费信鸽。

算到一个满意数目，她笑了，嘴上喃喃道：

“这样下去，到时候这主席真的非我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