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秘录 第38章 抛转

翌日。

纪彤跟着李兰溪来到了景宅。

富贵之家纪彤也见了不少，富贵奢靡如金府，清雅华贵如绿波园，但是她却没想到景裕住的地方是这样的。

景宅占地面积颇广，却靠近城郊，里面也并无什么华丽的装饰，反倒是绿野茵茵，鸟语花香。这里与其说是景裕的府邸，不如说更像一个大农庄，前园种菜，后园种花，仆役的主要活计不是擦尘洗地、服侍起居，而是浇水施肥、莳花弄草。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里的仆人居然都不是景裕买的，而是那些曾经被他帮助过的人，自愿跟在他身边听候差遣以作报答的，因此宅院内颇为其乐融融，景裕和这些仆人之间的相处氛围，不像是主仆更像是亲人。

“兰溪，你来了。”景裕见到小厮引来的客人，爽朗招呼道，他正帮着将今日摘下来的山药、大白菜、萝卜等蔬菜放进菜篓里，这些蔬菜今后都会运去灾区，给灾民吃，因此他十分上心。

李兰溪拱手一笑，道：“景兄，怎的还闲情在此摘菜，明日便是慈善宴，不该忙着筹备么？”

景裕擦了擦额上的汗，乐呵呵道：“宴席的事，玉则都帮我安排的差不多了，我倒是成了个甩手掌柜了。”

“不过你说得对，我也该去看一看明日要拍卖的东西，别弄错了才好。”景裕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手巾，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才来到李兰溪身边。

这次慈善宴，景裕安排了两天，第一日是拍卖他个人的私家收藏，也是为了抛砖引玉，将场子炒热，第二日才会轮到邀请来的宾客们慷慨解囊，或是拿出自己的藏品拍卖捐款。

李兰溪边走边感慨道：“景兄这里真像是个世外桃源，在下刚来，便觉神清气爽。”

此时二人正走到这后院的花圃，正值寒冬腊月，外头的花草都已经枯黄，但是这里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艳红的石竹、淡粉的月季、或浅蓝或淡紫的绣球，还有铁线莲、 角堇、矾根等等，仍然在顽强生长，自由开放。

景裕道：“我这人不喜拘束，住在这城郊，虽说采买麻烦些，但是却自有一番乐趣。可以种植自己喜爱的花草。我希望这里四季开花，绿荫不败，李兄若是喜欢，尽管在此多住几日就是了。”

李兰溪笑着道了谢，又道：“想来景兄的珍藏必然不是凡品，我倒是想开开眼界了。”

“这有何难，你跟我一起去便是了。”景裕说着，便拉上李兰溪，二人便一同前去库房。

纪彤看着景裕先后开了四道门锁，才进入库房内部，心道这位大善人虽然平易近人，但还是对自己的资产心里是有些数的，因此才会如此用心防范。只是不知道这四道门槛是否能拦得住崔明的脚步？只是眼下时间太短，她来不及看清景裕的开锁动作，不然或许可以减轻些崔敏的麻烦。

他们走到库房里面，才发现这里头已经有一人了。

此人一身月白云纹长衫，头顶四方髻，鼻子上还架着一副西洋镜片，一副斯文书生的打扮。此时正拿着纸笔写写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开箱点算。

这书生听见脚步声，停下了记录，抬头看见来人，便礼貌一笑，道：“老爷，您来了。”

景裕走过去瞧了瞧：“玉则啊，点的怎么样了？”

他这话其实只是顺口一问。自从任玉则做了庄子里的管事，便一向认真负责，因此景裕对他做事十分放心，看到他在忙，便例行公事随便问问。

果然任玉则看了看记录簿，确认道：“都齐全了。您这次捐出去的金银、古董、字画价值共计一百三十万两。”

景裕点点头，回头对李兰溪道：“金银倒也没什么，不过我有两件宝物，倒是你真得好好看看，我私心里觉得很适合枯木斋，你若是喜欢，今日就可以下定拿走。”

李兰溪欣然一笑，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多谢景兄挂念，希望在下带的银子足够收下两件珍品。”

景裕看了看任玉则的记录，按着次序拿出了两个木箱。

“这第一件名为赤玉双花瓶。”

这花瓶周身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赤色至橙色的半透明色泽，质地颇为通透细腻。左右两侧的把手上各雕了一朵牡丹花，一红一白，花瓣层层叠叠，雕工细致，染色过渡也十分自然，颇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李兰溪接过花瓶，仔细端详了片刻，道：“看这色泽仿佛是红玉髓。”

景裕眼睛一亮，赞赏道：“好眼力，这正是红玉髓，乃是我一次去西南经商时意外发现的。传说以此物制作器皿可吸收天地之灵气，可堪祥瑞。

李兰溪将花瓶递还过去，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此瓶美虽美矣，但是枯木斋的瓷器已经有许多了，景兄也知道店里只得我一人，打扫起来颇为费劲，只能敬谢不敏了。”

景裕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李兄还是看完再决定吧。”

他大步朝外走去，徒留下李兰溪纪彤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

这位任管事却丝毫不怕怠慢了客人，安抚道：“两位稍安勿躁，我家老爷自有他的打算。”

二人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这景大善人却手拿两根花枝走了进来，上头却是两朵已经枯萎的花朵，叶子都已经枯黄了。

难道他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摘花，还是枯花？此时无论是精明的枯木斋之主，还是机智的名捕司捕快，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景裕却当这两朵花是宝贝，感叹道：“我这花园里四季花朵常开，为了找这两多花，还真是费了我不少功夫，幸好我的运气还不错。”

李兰溪好奇道：“景兄难道喜欢以枯枝败草插瓶的爱好？”

景裕笑而不语，只是将手里的两枝插入了赤玉双花瓶中，接着道：“等上一会，自见分晓。”

李兰溪和纪彤便只能安安静静地等，谁知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那两支枯花居然渐渐支起了身子来，其中一朵更是舒展开来，重新焕发了生机。

纪彤此时才是目瞪口呆，这边是传说中的枯木逢春么？这是何等的奇珍。

李兰溪自然也是一般神色。

景裕看着主仆二人的惊奇神色，却是意料之中，笑眯眯道：“此瓶是不是最合枯木斋之名呢？”

李兰溪生平见过的宝物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但是这样的奇珍异宝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大力点头：“正是如此，看来在下只能夺人所好一次了。”

两人相视一笑。

有了这第一件宝贝，李兰溪对第二件的期待值便翻了个个儿。

景裕对这第二件却有些顾忌，没有立刻拿出来，反而是露出了一点抱歉的神情：“这第二件嘛，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是胜在模样好看，希望李兄不要嫌俗气才好。”

李兰溪摆摆手道：“景兄的藏品，怎会俗气？”

装着第二件宝贝的箱子比第一个大了不少，景裕将其打开后，众人不觉都眯了一下眼睛。

只见那木箱中立着一棵树。

一棵金光璀璨的树。

这棵树约半人高，其树干乃是赤金铸造，而它的枝条则是以翡翠打造，因此刚刚库房内的烛火照射到枝干上才会被反射，十分晃眼。

以金为干，以玉为枝，本来已经是大大的稀奇。但等纪彤看到这枝叶上的花朵，才知道什么叫做金雕玉砌。这数十个枝杈上居然挂满了成百个大小不一，却同样亮闪闪的金树叶、玉如意、夜明珠、玛瑙玉坠…..

而树顶上还栖息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凰，其凤羽以红宝石点缀，仿佛浴火而来，身披红霞，极其吸睛。

“此物名为摇钱树。”景裕道，“说来惭愧。这本是家父的一位朋友送来庆贺我满月的贺礼，家父觉得太过名贵，当即便要送回去。但是我当时年岁还小，瞧见这金灿灿亮闪闪的东西便不撒手了，家父这才只得为我收下了。”

话说到这里，李兰溪和纪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摇钱树虽然名贵，却略有些铜臭味。对于景家这种清流世家，以仁义立身治家的家族来说，难免有些格格不入。无论是摆在外头展示，还是作为传家宝都不太合适，这还真只能作为满月礼。但是目前景裕尚无子嗣，因此自然派不上用场了。

纪彤想到这里，看了一眼李兰溪，心里哈哈一笑，这棵树配他倒是正正好，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果不其然，李兰溪将那木箱盖子一合，欣欣然道：“景兄，果然是我的知己，这两件宝贝一件比一件合我心意，今日我便下定，给灾民做出一些小小的贡献吧。”

景裕也不客气，当即一拍李兰溪的肩膀：“你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开门红，希望明日其他宾客也能如此。”

李兰溪道：“不知这次来的都有何人？”

景裕却卖了个关子道：“都是些善长仁翁，明日等他们来了，我再为你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