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彤心里很着急,明明知道不该这样轻易给出承诺,实际上她什么也给不了那个孩子,这个希望是注定要破灭的。很快,她的家也将成为废墟,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她的身后骤然变得滚烫起来,大片大片的热浪呼啸而来,浓烟呛得她大声咳嗽起来,眼睛更是被刺痛得一直流泪。
但是,在那黑烟里没有爹,也没有娘,他们都不在,她像是被放在一个极为狭窄的地方,手脚一点也动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在,难道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杀死了么?
她心慌起来,不会的,她还没有看到凶手,还没有见到是谁做的,怎么会,再来一次,她还是阻止不了么,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火把她爱的人全都烧死么?
纪彤的心里被沉沉的悔恨和愧疚,还有无能为力的挫败堵住了,她要怎么办,为什么成为了名捕司的捕快,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还是这样一无是处!
突然,头顶的东西被人掀开了,一个女人将她拎了出来。
一个漂亮得近乎妖异的年轻女人。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是被放在床下的一个石箱里。
这个女人抱起了幼小的她,飞掠而出,放在一处远离大火的树下。
那个小男孩也在树下,见到她们出来,立刻对着这女子跪了下来,哭着连连叩拜,嘴里说着什么。
那女子抱着纪彤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看到这个小男孩却笑了起来,甚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擦了擦他沾了黑灰的眼皮。
这一哭一笑的两张脸,居然有些相像。
纪彤突然发觉这个女人的眼睛让她觉得很熟悉,是了,她这段日子时时都会看见,今晨还见过这眼睛里流露出不赞成的神情,最后因为她的话,而妥协了。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是谁。
而眼前的这个这个孩子……
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她细想了。
因为,更让她心思大乱的是,眼前的景象和多年来她记忆中的,或是早已认定的记忆并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陆天告诉她,他因为妒忌心一时发作,看到她爹的求救信号,却没有立刻出动,晚了半个时辰。而等他到达的时候,和春园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是她爹娘将她护在身下,才没有被烧死,远远扔给了他,这样她才得以获救。
而在纪彤的记忆中,虽然并不知道前面种种,但是也不记得曾经有女人出现救了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脑中思绪混乱,只觉得里头仿佛也有岩浆滚烫奔涌,即将有一座火山要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骤然拉了去。
眼睛一睁开,一张阴沉沉,布满道痕的脸凑得很近。
她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是李笑阗。
他问:“怎么样?你看见了什么?”
纪彤心下混乱,不知怎的一时间没有说实话,她揉揉自己酸痛的眼睛,含混道:“大约是,时间搞错了,我没有回到那一天。”
“可是你刚刚哭了,难道没有见到你爹娘?”李笑阗显然不太相信,目光里带着审视。
纪彤只得点点头,说:“见到了,只是我看见的是家中遭害之前的前几天,我那日没有做课业,被爹娘打了,所以才哭了,让前辈见笑了。”她下了床,朝着李笑阗拱手作礼,“但是还是谢谢前辈,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这次还是满足了我的心愿。”
李笑阗也站了起来,摆摆手,淡淡嘱咐:“逝者已逝,年轻人还是要往前看,你的路还长着呢。”
纪彤遵守约定,即使一次不成功,也不再要求再试一次。二人为了不让其他人起疑,便还是如来时一般,分开走。
等纪彤回到李叔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李婶看她拎了大包小包的,赶紧来迎:“买了这么多东西啊,这要出远门还真是不轻松。”她自己是一辈子也没离开离水镇,只觉得去个大点的城镇都算是远行了。眼看着纪彤他们过几日就要走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但是也知道孩子们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便在这几天努力他们准备干粮。
李兰溪站在李婶身后,也过来接她买的东西,却见里头还有参片和一些补品的礼盒,问:“我们还要带这种东西上路么?”
纪彤看他一副诸事不懂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不是要带走的,是留给李叔李婶的,让他们补补身子。”
李兰溪这才点点头,又举起了一个木棍穿着的糖人,奇道:“那这个呢?也是给李叔他们的么?”
纪彤神色一凝,又低下头,顺势将手里头的东西交给他,随意道:“哦,这是路上看到了,觉得可爱就买了。你喜欢的话,可以拿去。”
“我又不是孩子了,要这种东西能干嘛。”话是这样说,但是他却没有放下,反倒是新奇地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现在的李兰溪已经不是那时候失去记忆,退化成孩子的他了,不该看的上这些孩童样式的小东西,毕竟枯木斋里的奇珍异宝数也数不完,但是他却仍然对这街头最普通的糖人充满了兴趣。
其实,连他们第一次在枯木斋里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那时候纪彤却没有仔细想一想,他既然如此喜欢,为何却没有给自己做一个。
但是,事过境迁,此时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
十日后,京城。
名捕司的门前从前大多时候是门可罗雀的,但这是好事,说明京城的治安不错,没什么杀人越货的大案子。
但是今日却是挤得人山人海。
“名捕司最近开始招人了啊,难怪这么多人来报名。”
“这可是皇城的铁饭碗啊,谁不想干啊,就是不知道这考试难不难?”
“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听说原来的总捕头受伤退休了,现在是他的儿子接管了名捕司,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最近可是破了好几起大案,还抓到了那个逃窜了很久的吴禹山,连圣上都召见了他呢。”
有人终于挤了进去看见了张贴的招考要求,赶紧大声念了出来:“年满十八,品貌端正,身体强壮,思维敏捷者,皆可报名应考。”
书记官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大声道:“都给我安静点,都听不清了!”
人群这才小声了些。
他这才继续问:“姓名,籍贯,年龄。”
“我叫李丹,北境人士,今年刚满二十五。”
书记官抬头一看,是个面目普通的年轻小伙,双眼有神,但是却有些瘦弱。
“你这二十五才长这么高啊,看着也不太强壮啊。”
这名叫李丹的小伙子咧嘴一笑:“大人,我是山里的孩子,我们那地方吃的东西少,看着有些瘦,却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您放心好了。”
书记官看着这人面黄肌瘦的,却是不太相信,这名捕司抓捕的可不是寻常的小贼,一不小心就是要豁出去搏命的,身体不好那不是去送死么,但是他看眼前这人态度诚恳,便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下去:“那你为什么想要来报考名捕司啊?”
李丹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十分腼腆的笑容,这一下便很像山里面长大的孩子了,有着一种天然的淳朴,让人心生亲近。
“说来怪不好意思,我小时候有一次在山里迷路了,差点饿死,就是被我们镇上的一位捕快大叔找到了,送回家去的。所以我从小就觉得做捕快是这个世间最威风,最厉害的工作!”他说到这里眼睛里充满了憧憬,后面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又凑了一点,才说下去,“另外我觉得捕快是吃皇粮的,而且名捕司的捕快就更不一般了,我想是可以干一辈子的,而且等我努努力,说不定可以在这里置办一套小宅子,将我爷爷也接来,让他老人家也一起享享福。”
这话说的真诚又讨喜,书记官自己也是苦出身,听了心里不由热乎乎的,刚刚对这孩子体力上的顾虑也轻了一些。难得他大老远来了,若是连考试都不能参加,也是太过遗憾。他想了想,决定先将人报上去,若是这小子不行,自然会在体能一轮上被刷下来。
于是他便在报名的簿子里,工工整整写上了李丹两个字,又拿了一块木牌递给他,嘱咐道:“明日巳时来这里应考,切勿迟到。”
李丹赶紧接了过来,又连声道谢,这才离开了。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李丹并未急着回客栈,而是先去附近的面摊吃了一碗面,今天为了早起来排队,他还没有吃早饭。
他现在身上的银子不多,还不知明日考场的情况,不能乱花,因此便叫了一碗阳春面吃。好在人在饿的时候不挑,吃点热乎的便觉得很香。他将面汤也喝了个干净,沾了点在嘴角,正要抹嘴巴,却顿了一下,又从怀里拿出手帕仔细擦了擦。
这人皮面具还要用好久,可是要好好养护着,毕竟她从李兰溪那里只拿了这一副来。不过当时为了掩人耳目,李兰溪将这假面具的五官都做的很不起眼,甚至皮肤还刻意调的黄了一点,看着像是得了肺痨似的,刚刚报考的时候却差点让人以为她是个病秧子,幸好是糊弄过去了。
现下就看明天的考试了,她遥遥眺望了一眼名捕司的牌匾,就是不知道陆书行用的考题是不是还是他们当年的那一套了。
纪彤:抓贼六年半,归来还要参加招警考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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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