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秘录 第119章 撒娇

李兰溪的房间。

烛火通明，一夜未灭。

他没有住从前的那间屋子，而是换了一间离那里最远的。

虽然这次是为了治病，让他不得不回到这地下山庄，却完全没有回到家里的熟悉的感觉。这里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座牢笼，如非必要，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这天夜里，李兰溪几乎不能闭上眼睛，因为一旦闭上，进入完全黑暗的境地里，他立刻会变得很小，小到无法抵抗，小到不得不再次被人投入那个充满了难闻的黑色药汁的木桶里。

到了快天明的时候，李兰溪有些疲累，才眯了一会，就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小声地喊他。

那个人的气息暖融融的，很近地扑在他的鼻尖嘴角，带着细细密密的湿气，“喂，该起床了。”

他睁开眼，纪彤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朝他笑了一下，询问他：“我要出去采点药，你陪我去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李兰溪觉得今天的纪彤和平时很不一样。

她之前对他的病情虽然关心，但是他明显看的出来，她还是很喜欢从前的那个傻傻的李兰溪，又或者是没有失忆前的李兰溪。而对于他，不过是顺带关照，带着点疏离，她更想要的是，让他永远消失，回到她熟悉的样子。所以他对她的态度也很不好。

但是今天他明显觉得纪彤对他格外温柔，笑容很亲切，连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耐心十足，仿佛他是一个孩子一样。

“怎么样？还是你还想再睡一会？如果你还困，我们晚点去也成的。”她眨眨眼睛，像是在观察他的神情，又提出了另一种方案供他选择。

可这另一种方案，他并不需要，于是李兰溪利落地坐起来，道：“我不累，走吧。”

二人遂按着通道来到了地面上，往山林深处走去。

“你要采什么药？”他看向纪彤，问她，“要用来做什么的？”她昨天并未受伤，难道是夜里着凉了？

“大概是最近太干了，我的喉咙有些痛，找些败火的药草就可以。”纪彤这样回答他。

“这种药直接去镇子上的铺子买不就好了，何必自己来采，费时费力。”李兰溪皱起眉头，他不理解。

纪彤却没有回答他，反而微微俯下身，很专心地去看沿途生长的草木，仔细分辨着。李兰溪看她不一会便折了好几株拿在手里。

然后她微微抬起头，眼珠转了转，像是心血来潮，又像是预谋已久，开了口——

“对了，你曾经说过的遇见那白鹤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么？”

李兰溪一愣，她怎么知道？是从前的自己告诉她的么？为什么他会告诉她这件事？

纪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用满是期待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说她很想去。李兰溪心里本来是想说，那里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去那里要走很远。”

纪彤像是松了一口气，笑容也变得更加明显，轻松道：“你忘记我从前是捕快了么，脚力可是很好的，多远都没关系。”

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李兰溪也不便再拒绝，便循着记忆往那捡到白鹤的地方走去。

两人约走了一个时辰，李兰溪看到了一棵树才停了下来，这里有自己刻下的记号。

其实这里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林子，和他们之前走过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纪彤却夸张地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里，果然是个很舒服的地方。”

其实，她说的也不算夸张。

这里有绿草茵茵，有满地的白色、蓝色的小花，前方还有一片很小的湖。李兰溪记得白鹤当日养伤，就是在湖边的树林里休息的。那时候阳光洒在湖面上，就像是一条细碎的金子做的飘带，随着微风徐徐摆动。

“你当时一定将它照顾得很好。”纪彤望向他。

李兰溪却摇摇头：“若是真的照顾得好，它就不会死了。”

纪彤道：“你那时候还是孩子，而且它受伤了，你又不懂得医治，能让它度过冬天便是很不容易了。”

这回李兰溪没有再反驳。

两人静静在湖边坐了一会，各想各的心事，一时间居然是李兰溪醒来后，难得的宁静时光。仿佛他们一个不是来治病，一个也不在逃避通缉，只是相约来湖边踏青，享受一个无所事事的平凡的午后。

“其实，我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会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纪彤转过头，望着他的眼睛，里头不时闪动着细碎的波光，还有些不让人难受的好奇。

鬼使神差一般，他被诱惑着开了口：“我从那里逃出去以后，不小心跌进了溪水里。等醒来的时候，那溪边有一棵李树，还能闻到很好闻的兰花的味道，我就是这样靠着李子和溪水活了下来。”

“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所以这一次我要自己做主，连名字也不例外。”他看着远方的湖水，话音掷地有声。

“这是个很好的名字。”纪彤点点头，接着朝他伸出手——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纪彤，你呢？”

“李-兰-溪。”他有些奇异地看着她，仿佛本能般一字一顿地回答。

然后纪彤真的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模样，开始细细碎碎地发问，诸如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平时爱做什么打发时间……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些问题。小的时候是因为没有人关心，他的喜好从来都不重要。长大之后，虽然有很多人会给他送礼，但是仍然不怎么关心他喜欢什么，紧着金贵的、稀奇的，送来总是没错的。

人对于自己陌生的领域，表现得总会稍显笨拙。连枯木斋之主也不例外。

所以，他卡壳了，一时答不上来。

李兰溪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羞赧，但是却不怎么难捱。

纪彤也没有催他，反而像是引导一般，慢慢说起了自己的答案。

“我小时候最喜欢粉色，也很爱穿裙子，但是后来觉得真的有些累赘。现在则觉得黑色、灰色、蓝色都不错，裤子要方便许多，尤其是抓贼的时候。”

“对吃的我不怎么讲究，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相比米饭，会更喜欢面条。鸡汤面尤其喜欢。”

“还算比较能吃辣。因为我师娘是四川人，给她喂出来的。“

“水果的话，最喜欢芒果和荔枝。”

“爱好什么的，一时间想不到。”而后她双手一摊，耸耸肩膀，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般地承认，“大概因为我是个很无趣的人，所以目前最喜欢打发时间的方式，是睡觉。”

最后她看着李兰溪，这样说道：“虽然你这个人的脾气不算太好，但是，如果我小时候就认识你，那说不定我们也会相处的不错。”

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这种可能性：“不过，我小的时候是很淘气的，如果我们一起长大的话，我应该会经常欺负你。比如从前陆书行就经常被我打得满头都是包，但是很奇怪，如果他哭的时候我又会去哄他。”

李兰溪被她带入了这个奇怪的幻想，不由自主问：“那你都会怎么哄他？”

纪彤想了想，道：“帮他做功课，或者为他逃学打掩护，再不行就夸他衣裳好看。”陆书行爱漂亮，又很懒散，按着这两点讨好他总是没错的。纪彤的思绪想到这里不由岔了出去，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安好？

李兰溪听了她说的那些法子，却不置可否，晃了晃脑袋：“这些法子太幼稚了，换我就不会被你哄住。”

纪彤奇道：“那你要怎么哄？”

李兰溪瞧她一眼，却撇过头去：“自己想。”

纪彤心里立刻道，我为什么要来哄你，我又没有欺负你，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她却没有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李兰溪刚刚那一瞥里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丝渴望，让她想认真地思考，要怎么哄他。

“给你买糖人，算么？”纪彤想起他之前对糖人和糖画都情有独钟。

李兰溪低着头，拨弄着身前的青草，道：“马马虎虎。”

“那陪你去街上玩一天呢？”纪彤又想了一个法子。

李兰溪点了点地上的小花，淡淡道：“差强人意。”

纪彤又连着说了四五种，诸如请他看戏、吃饭、买衣服，还差点脱口而出送你一箱金子，后来因为考虑到自己从前的俸禄，且大概现在已经全部充公的实际情况，赶忙闭上嘴。

“想不出来了，我真的一点都想不到了。”纪彤捧着脑袋哀呼。

李兰溪像是轻轻笑了一声，但是等纪彤抬起头看他，他却只是抿着嘴唇面无表情。

“或许你穿上粉红色的裙子，让我瞧瞧就行。”

纪彤怀疑：“这么简单？为什么？”

李兰溪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人对于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总是格外好奇，这种奇景更是如此。”

纪彤心说，你没见过么？那次扮作你的丫鬟不就穿了裙子？然后，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啊，见过的是从前那个没有失忆的李兰溪。

于是，她说：“也不是不行。”

周五快乐！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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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