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落兰带着司理理上了自己的马车,荻瑟驾车,那位“滕梓荆”也刚好在车里,司理理一上车便被吓了一跳,瞬间回头拉住范落兰的手,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这…你们要去鉴查院?”
“是要去一趟,但是你放心,不会让你下车,之后我们就送你回醉仙居。”范落兰安慰地笑笑,看着司理理稍微缓和下来的面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好吧。”司理理抿了抿嘴答应道,若是鉴查院真的要抓她这个北齐暗探,估计早就下手了,也不会让范落兰骗她去。
三个人在车上,也没法聊什么别的事,虽然那位替死鬼被割了舌头不能说话,但多少还是有些别扭,车厢就这么一直安静着。
范落兰一直在偷偷观察着“滕梓荆”,本以为他会因为当了替死鬼而心有怨言,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范落兰终究还是没忍住,也不知究竟是好奇还是同情,总之就这么问出了口。
那人带着血污的脸庞慢慢出现几丝细纹,他居然笑了,是那种温和的、平静如水的笑容。
“呃…这儿有纸笔,你会写字吗?”范落兰从边儿上找来纸笔递给他,里面盛着上好墨汁的砚台摆着马车内的小桌上,那人接过,他眼里似乎闪着亮光,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只有极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宣纸,右手握着价如金贵的紫毫毛笔,神情是说不出来的激动。
范落兰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用笔尖沾了些墨汁,然后摆出一个极为标准的姿势,司理理坐在座位的最边儿上,此时看他的动作也有些呆了。
他拿着笔,手悬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久,直至墨汁凝聚即将滴落时才下笔。
范落兰还以为他不会写字,谁知他一下笔便看出书**力,那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那张洁白的宣纸就这么留下了几个字。
“楚远——字之修”
楚之修……这个姓氏还真是少见。
司理理没忍住好奇,眼神探过去,看见这个名字之后不禁微微瞪大了双眼。
“字写得这么好,你之前…”范落兰有些踟躇着问,“犯了何事?当然若是不想说也可以——”
她话音还未落,楚之修已经落笔,他一边写着,脸上露出苦笑。
“杀了人”
“杀了谁?因何杀人?”范落兰接着问,她看着楚之修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品低劣、残暴成性足以被判死刑的恶人。
这次楚之修却放下了笔,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应答。
范落兰见他这般,忍着好奇心不再追问,司理理却小声对范落兰耳语着。
“我们齐国上京原有个极富贵的商贾世家,姓楚,后来因为一些……政治动乱,楚家因为支持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所以就被暗害了,我还以为楚家已经没了。”
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还能挖出来这种故事,陈萍萍定是知道楚之修的背景,为何要特意为我准备这个替死鬼呢?
范落兰心里思忖着,楚之修却听到了司理理说的话,他瞬间睁开眼睛,越过范落兰一把捉住司理理的手腕,张口似是想说话,但却只能发出一些“啊,啊”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说话,司理理被吓得要缩回手,范落兰将二人分开。
“这是做什么?”司理理问道,她揉着自己被捏到发红的手腕,楚之修也没有歉意,他迅速拿起笔写下几个字。
“你,北齐人?”然后举起来给司理理看,司理理蹙着一双秀眉点了点头,不懂他要做什么。
楚之修见她点头更加激动起来,原本规整的字都开始凌乱起来,但依然有着独特的风格。
“我妹妹,楚辞,在皇宫当差,她还好吗?”
楚辞?范落兰心里有些凌乱,这个世界的人名字到底为什么会和她上个世界如此…有关联?
司理理看见这个名字,忽地想了起来,她不再害怕,点了点头道:“楚辞原是你妹妹,我曾见过她几面,现如今已被提拔到陛下身边当差,一切都好。”
得到这个答案,楚之修悬着的心似乎终于放了下来,脸上瞬间出现疲态,感觉老了几岁,原来人的变化能这么快。
“为了避嫌,她现在改了名字,叫望之,这么多年已然习惯这个名字了,所以刚刚一时没想起来。”司理理放松了下来,她微笑着解释。
望之……
范落兰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寓意,她有些同情地看向楚之修,男人眼里有些湿润了,但他还是笑着,就这么笑着,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那便好”
他也不问司理理是何人,闭上眼向后靠着,已然是一副死了也可以瞑目的样子。
“大人,到了。”荻瑟的声音从车帘外面传来,范落兰几乎想冲进去问问从陈萍萍这楚之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对楚之修道:“你先随我下车。”
楚之修这才睁眼,他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点头。
“理理,你在车上等着,一会儿我就回来。”范落兰又对司理理道。
“嗯。”司理理答应道,她看向楚之修,似乎是有些不舍。“他…会死吗?”她有些担心地看向范落兰,语气里抱着期待。
“若是有机会,我想让望之见见她哥哥。”
此刻楚之修已经走到了车帘外面,范落兰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后下定了某种决心,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点头道:“会有机会的。”
车帘外的楚之修听见了,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回望了一下范落兰。
“下车。”鉴查院七处的人已经来到门外,冷冷地说道。
楚之修也只好随着命令走下车,一下车便被二人死死按住,将他双手扣在背后。
范落兰也下了车,见到此情景赶快道:“二位,松松劲儿,他不会跑的。”
两个七处的听见提司发话也只得听从,手下轻了些,楚之修给了范落兰一个感激的眼神。
范落兰让荻瑟在车上等着,也顺便帮忙看着点司理理,别让她出意外,自己跟着七处的人和被押着的楚之修进了鉴查院。
院里依旧忙碌地没时间看他们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也根本不会产生一点好奇心,就这么匆匆在他们身边走过。
“影子大人?”范落兰瞧见迎面而来的影子,他孤身一人出来,对另外三人道:“你们先进去。”
“是。”那二人恭敬地答,遂押着楚之修进了七处内。
“发生什么事了?”范落兰问道,影子一般都会陪伴在陈萍萍身边,若是一个人单独出现,那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办。
“陛下给六处下了令,那位京都府尹梅执礼告老还乡,路上要做成马匪截杀。”影子低沉着嗓子说,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
但范落兰还不习惯,这种随意就可将人命当草芥的事,只是这份情绪完全就是无用功,因为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兴许那些小事她可以做决定,可关乎人命,她身上的权力,还不够大。
范落兰眼神暗了暗,野心渐渐在她的心底发了芽,她转换表情,抬起头对着影子一笑,“这种事还需要您亲自去办吗?”
影子似乎看出她情绪有些变化,眨了眨眼道:“毕竟也算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陈院长不放心。”
范落兰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影子接着道:“院长大人在七处等你。”
“等我做什么?”
“你进去就知道了。”
影子撂下这句话便离开,范落兰撇了撇嘴,心里对这事儿有了些眉目。
她走进七处,这监狱依然是昏暗无光,只有墙壁上挂着的零星火把能带来一丝光亮,陈萍萍依然坐着轮椅,看见范落兰进来慈祥地看着她,楚之修被二人钳着跪在地上,乱糟糟的长发散落在脸颊两侧,挡住了他的表情。
“陈院长。”范落兰行了一礼,陈萍萍抬了抬手让她免礼。“我是来还人的。”
“嗯,我知道。”陈萍萍笑了笑,“事办得怎么样?”
“很圆满,此次还要多谢院长出手相助。”范落兰微笑拱手道。
“那就好。”陈萍萍点点头,没说其他的话。
看来这是得自己先开口了。
范落兰看了一眼楚之修,道:“院长,那个,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哦?”陈萍萍丹凤眼眯了眯,他侧头看着范落兰。“他告诉你的?”
“是我问的,”范落兰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楚家,曾在北齐上京有过一席之地,只是后来因为权力斗争没落了,那他是如何到庆国的,又是为何杀人?”
“你很好奇?”陈萍萍依然笑着看她。
陈萍萍有些太深不可测了,有时范落兰甚至觉得这位陈院长的城府比陛下还要深些,导致范落兰在面对陈萍萍时,信任的亲切感里总会带着些不受控的恐惧。
“好奇。”范落兰重重点头道,“楚之修的字不是一般的好,又非常记挂着家人,我总觉得这样的人,不会没理由做下杀伐之事。”
“为何这样觉得?”陈萍萍又问。
“嗯…”范落兰低头笑了一下,“直觉吧。”
“直觉。”陈萍萍笑了一声,他缓缓点头道:“好,那我就告诉你。”
“他家没落之后,他父亲便带着一家四口逃亡来到了庆国,小女儿楚辞当时被仇家带走,为的就是逼迫他们倒戈,但楚家宁愿放弃自己的产业也不愿倒戈,后来楚辞被现任北齐小皇帝救了去。”陈萍萍慢悠悠地讲着,楚之修跪在一旁一动不动,如同一具雕塑。
“他们来到庆国边境,逃亡自然带不了多少盘缠,想再在庆国白手起家,难。况且他父母年事已高,出去找活儿做工,也几乎没人要,只能做些最下等的苦工来维持生活。他哥哥没办法,跑去当地富贵人家里做了长工,能给家里多些工钱。而他呢,自小便酷爱读书,又写得一手好字,北齐文坛可谓鼎盛,这来了庆国,他父母便想着让他继续读书,科考做官。”
“然后呢?”这故事是越听越想听下去,讲的这么详细,也不知道陈萍萍往里面添油加醋了多少,范落兰偷偷瞄了一眼楚之修的表情,他躲在发丝下的面容有些凝重。
“然后就是他中举了,是榜眼。只是被人替了下去,也是他哥哥在自己做工的东家那儿听到的,而冒名顶替之人,便是那家的少爷。”陈萍萍说着,几乎听不出半点同情之意。
“所以,楚之修气不过,就给那少爷杀了?”范落兰蹙起眉,这种事儿要是放在她身上,不说杀人,将那人暴揍一顿也是轻的。
“这是结局。”陈萍萍将轮椅向前挪了两步,“楚之修的确很气愤,他当时血气方刚,直接就去报了官,根本没去想这官商勾结之事,府衙自然以没证据为由驳回了,事后就去将此事告知了那家人,他们遂开始排查泄露之人,就这么的找到了他哥哥,乱棍打死了。”
……
人生好难过啊。
“他父亲听闻此事,气急攻心,直接就没了。他母亲哭瞎了眼,现如今无人照顾便不能自理。”
“这些事一点点累加起来,才导致这案子发生?”范落兰问道,抿着嘴,不自觉的开始咬牙。
陈萍萍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这么说,他是报仇。”范落兰道。
“是报仇,但违反了庆国的律法。”陈萍萍淡淡地说,他看着范落兰的神情。
范落兰深呼吸了一口气,律法,法律。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健全,这种封建时期,权贵便是律法。
“那为何要割了他的舌头?”
陈萍萍用看孩子的眼神看她,“是为了你今日所求之事,楚之修自愿成为替死鬼,是因为我答应他会照顾好他的母亲。”
七处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时有其他囚犯的叹息声从更深的地下传来,火把上因为火油而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院长,我能保他吗?”范落兰此刻直视着陈萍萍的双眼,这是她认识陈萍萍以来第一次敢直视他的眼睛。
陈萍萍回望着,问:“为何?”
“因为我觉得他是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人。”范落兰认真的说,“这个世界上,好人很多,坏人也很多,可好坏究竟用什么来定义?”
她摇了摇头接着说:“我分不清,所以我只用一个方法来判断,那就是情感。”
“感情用事,会害了你。”陈萍萍此刻没有笑容,而是严肃地看着她。
“的确,可我愿意相信一个会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人。有感情,才算是个人。”范落兰看着陈萍萍毫无惧意,这份坚定的信念感似乎感染了陈萍萍。
那个女子……当初也是这样不顾一切的信任他的吗?
“今日他的脸在公堂上被众人见过,你若保他,日后如何做解?”陈萍萍问。
其实能在这事儿上挑毛病的人也只有李承乾了,范落兰忽然有些谄媚地笑道:“只要有了您盖章的文书,其他人就算心里明镜儿似的,也得信了,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一样。”
陈萍萍好久都没被逗笑了,自从范落兰和范闲这对姐弟来了之后,他的心情也算是能好些,陈萍萍短促地笑了几声,道:“好,文书我给你,只是他要换个名字。”
“我都想好了,他叫望辞,以后在八处任职,这事儿还得去找宣九大人打点一下。”范落兰笑道,对自己这安排十分满意。
陈萍萍也只点头道:“八处,好。他不能说话,在八处也是最合适的,宣九那儿,到时我会通知他。”
“多谢院长大人!”范落兰兴奋地行了一礼,陈萍萍笑着看她,自己也许是太宠这孩子了,可她那番话,也的确说服了自己。
楚之修……不,现在应该叫望辞了。
他从范落兰想保自己那刻开始,就一直看着范落兰,眼神里的情感逐渐从震惊疑惑转为嘲笑,嘲笑她的天真与愚蠢,直到听到那番话,那颗死了的心似乎重新跳了起来。
是啊,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个人。这份做人、做儿子、做受惠者的责任,不能一死了之地抛下。
“好了,松开他吧。”范落兰对七处的两个人说,那两人便松开了手,望辞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没倒在地上。
七处办差的人几乎都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上位者说什么便是什么,不会有二话,不过也是,在七处上班,要是有感情早就疯了。或许这个世界也需要一些没感情的生物吧。
望辞说不了话,他对范落兰和陈萍萍的感谢之意,也只能用叩首来表达。
“不用谢我,你今日这一切,应该是命运的安排。”范落兰笑道,曾经她什么都不信,可现如今却信了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当然,好的她努力争取,不好的她不顾一切也要推翻。
反正都不好了,抗争一下还会坏到哪里去呢?
“望辞的事儿我会托人去办,车里还有人等你,快去吧。”陈萍萍柔和地说道,表情也恢复了慈祥的样子。
“司姑娘的事儿…”范落兰试探着道,陈萍萍直接答道:“我知道,没威胁,放心。”
那就放心了。
范落兰微笑着又行一礼:“那我就先告辞了。”
陈萍萍笑着点头。
马车内
荻瑟依然沉默着驾着车,她从不多问。司理理盯着范落兰,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开口问道:“落兰,楚之修还活着吗?”
“楚之修不在了。”范落兰看着她说,司理理的手握了握,最后也只是低落道:“……也是解脱了。”
范落兰瞧着她难过,赶快笑着道:“但望辞活下来了呀。”
司理理愣了一下,她的大脑卡壳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然后习惯性地抬手拍了范落兰胳膊一下愠怒道:“你吓死我了!话为何不能一次说完?”
范落兰嬉笑着任由她打,“看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想逗逗你。”
“怎的能拿这事来打趣儿?”司理理面儿上生气,但内心还是高兴的,她很喜欢楚辞那姑娘,所以能让她未来可以见到哥哥,也是她最希望的事。
“我错了,你再打我两下。”范落兰挤到司理理边儿上,说是道歉实则撒娇,司理理也终于冷不下脸,笑着推开她,
“行了行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现在心情好些了?”范落兰对她眨了眨眼,司理理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也许在这整个庆国,我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嗯,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不作奸犯科,我都会护着你。”范落兰手肘放在窗边,撑着头看着司理理说道。
“我来这儿还不算作奸犯科?”司理理问。
“这事儿对我来说不算。”范落兰答。
司理理心里堵得那口气倒是出来了,只是还有件事憋在她心里,此刻也是一个好机会。
“落兰,我有事要同你说。”司理理忽然正色道,范落兰见她神情忽变,便也直起身子听她说。
“你说。”
司理理沉吟片刻道:“两日前,林珙和长公主的人来找过我,要一块令牌。”
“什么令牌?”范落兰问,林珙和长公主,这摆明了是冲范闲来的,或者是,内库。
“是可以调动北齐密探的令牌,他们…和我们达成了一些合作。”司理理犹豫着道,“听着,我当你是我的朋友,也一直很感激你,只是具体细节,我真的不便多说。”
范落兰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理解,具体的事,我会自己去查。”
“范闲可能会有危险,务必小心。”司理理担心地说,“北齐密探,高手云集。”
“好,我知道了。”范落兰抿着嘴笑道,“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事,你要不说,我可能真的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只是我力所能及做到的罢了,别的我还是帮不了你,抱歉。”司理理垂下眼眸,有些自责地说。
“为何道歉?”范落兰握了一下她的手,“我们只是被迫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但我们并不是敌人,所以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最好了。”
司理理被她这番道理说的暖心,她笑着看向范落兰道:“你说的话,永远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哼哼。”范落兰笑得眯起了眼睛,此刻马车缓缓停下,荻瑟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大人,醉仙居到了。”
司理理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又回头对范落兰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你若是出现,怕是会有些流言传出去。”
“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范落兰点点头,司理理道了声好,便独自下了车。
马车刚想驶回范府,便被尖细的一声叫了停,侯公公凑到车窗边儿上,缓声道:“小范学士,陛下请您去一趟。”
这刚吩咐完马匪截杀梅执礼,这是打算给我也弄了?
范落兰心里怀着疑惑,但她也不能抗旨,只道了声好,便让荻瑟将马车驶向皇宫。
御书房
还是熟悉的地方,范落兰有些忐忑,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不至于因为帮范闲这事儿丢了小命。
“臣,叩见陛下。”范落兰上来就行了个大礼,率先表示出自己一个积极认错的态度,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庆帝今日罕见的没让她起身,只让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范落兰。”庆帝冷声道,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恐怖的气场,范落兰不禁咽了咽口水,这场面活像是上学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话。
“臣在。”范落兰答道。
“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吗?”庆帝手里漫无目的地翻着奏折,眼神却依旧盯着范落兰,盯的她脊背发凉。
“臣,今日管了不该管之事,惹了太子殿下生气,是臣之错,臣领罪!”范落兰叩首道。
“哼。”庆帝冷哼一声,“他生不生气,与你何干?”
啊?
范落兰没敢抬头,有些疑惑。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鉴察院文书,朕看你这提司是不想干了!”庆帝忽然拔高声音,给范落兰不禁吓得一哆嗦,简直和她曾经那位高中班主任一模一样,刚开始还好好说话呢,说着说着就变脸子。
“臣伪造文书的确有错!可那也的确是下下策,为了留住人命,为了弟弟,臣只能如此。”范落兰恭敬地辩解道,陛下这消息知道的也是真快。
“鉴察院,乃国之根本,若你今日因为一件事便可以伪造文书,来日他人便都可以效仿,那朕这大庆岂不是要被土崩瓦解,你将朕,置于何地啊?”庆帝厉声说道。
其实这事儿说大不大,但你要非往大了硕,那确实也不小。范落兰没想到庆帝会因为此事大发雷霆,毕竟自从认识开始,这位陛下就从未对她动过肝火。
“臣深知罪孽深重,还请陛下降罪!莫要因此事动怒,臣从此以后再不会做此等事,也会杜绝鉴察院上下所有人效仿!”范落兰将额头磕在地上请罪,见庆帝没说话又解释道:“臣知道此等事不应该有借口,只是事发突然,情急之下便想到了这种手段,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郭保坤误认为是范闲打了他,太子殿下又将本应该死透了的滕梓荆抓了来,这事儿若是定罪那范闲便是欺君,臣真的没办法了。”
庆帝听着,眼神在她身上飘忽,最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声音柔了两分道:“那你来找朕啊。”
……这是可以找的吗?
“你从小到大,求过朕什么事,朕没有答应?此时你自作主张找了陈萍萍,是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啊?”庆帝接着说,范落兰都有些听懵了。
合着陛下是觉得自己有事第一时间没有找他而是去找了陈萍萍才生气?这算是……吃醋?
不对,不对不对。
范落兰的脑中在疯狂的头脑风暴。
陛下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与陈萍萍走的太近,自己的权力是陛下给的,而自己从始至终,都只能做陛下的孤臣。
这样就合理多了。
范落兰内心笑笑,原是这样。从这个思路可以推出,庆帝对自己参与皇子之间夺嫡是完全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是支持的。但她不能与除了范建以外的任何老臣有合作关系,或者说,关系过于密切。
“臣当时只觉得陛下国事缠身,实在不敢打扰,所以才去麻烦陈院长。”范落兰顺毛捋着,“臣已知错,日后定事事禀告陛下,再不会自作主张。”
庆帝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缓和下来,道:“嗯,罚你三月俸禄,下月免了休沐日,好好长长记性。”
俸禄小事,休假大事。这一道罚旨下来范落兰感觉天都塌了。
但她还能如何。
“臣谢陛下恩典!”
领旨谢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