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温笑容一僵,旋即被满目冷厉代替:“就算你有剑又如何?人族太脆弱了。”
他抬腿环住诸余侧腰,狠命一摔!
诸余被拖得翻滚数圈,撑剑欲起,狐温却像游蛇一样缠住他的身体,将他固死在空地中央。周边没有树木遮挡,雪团劈头盖脸往下砸。和妖身相比,人身确实太脆弱,砸几下就该烂了。
诸余长腿蹬地,右胯猛地发力,一边躲避着雪团,一边抬剑去挡狐温的钢刃。狐温死活不松手,另一条胳膊卡住诸余的头往后扯,将柔软咽喉暴露出来。
诸余用剑柄挡开袭向喉间的雪团,借冲力顺势一翻,将狐温压在身下。狐温抬臂企图轰他头脸,仙辞将其拦下,诸余张口咬住仅剩的狐耳狠狠一撕!
“操——!”
狐温见了鬼一样弹开,捂住血淋淋的耳朵,跳脚痛骂:“你他妈是不是人,打架还用嘴!”
诸余啐掉齿间妖血,趁着狐温还在震惊,人已经冲到箕奴面前。箕奴被扶峦牢牢攥在手里,躲也躲不得,惊恐瞪大双眼。诸余的表情映在他瞳孔里,他看到阎王在催命。
仙辞一剑划开眼珠和鼻梁!
扶峦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脸血,连忙抛下箕奴的尸体抬袖去擦,小声责怪:“好脏,你也不看着点。”
雪团的攻势没有丝毫减弱,诸余没空答话,拉着扶峦一矮身,就地滚了几圈。他们刚好停在扶疏和沉冥旁边,这里有一株粗木可以稍作遮挡。
扶峦靠树蹲坐,受伤的胳膊此刻已经完全脱力,虚垂在侧。诸余肩背宽厚,拦在他面前,靠背上玄甲硬扛着雪团击打,仙辞插入脚下土石,牢牢撼住身形。
“哟,躲起来了?”狐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语调散漫,“没用的……我能闻到你们。”
四下都是血腥味,人、妖、战马的尸身散落各处,也不知狐温是真能辨别出方位,还是在使诈。
诸余眸中压着戾气,屏息不答,扶峦也没出声。他们是困境中的凶兽,此刻只能收敛獠牙,去聆听敌人的动静,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
狐温指尖绕着刀,在漫天攻袭中辟开一条路,一步一步,缓慢靠了过来。
“不肯出来?”他咯咯笑了几声,听得人汗毛倒竖,“缩头乌龟,看你们能藏多久。”
寒光飞散,数道薄刃接连掷出,将附近的角角落落都擦了个遍。狐温无休无止凝着飞刃,一寸寸切割着这方窄小天地,不放过任何缝隙。
一柄斜刃刺破长空,直冲诸余裸露在外的后颈。扶峦扬眉,诸余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飞快拔剑向后挡。
咣!
钢刃被仙辞弹开,狐温闻声朝这边看来:“……抓到你了。”
诸余还未收剑,背后数个雪团接连砸来,他无处固定身形,被惯性推得往前滑去,直直压向扶峦。扶峦抬膝抵住诸余胸膛,目光碰撞在咫尺间,玩笑道:“别占我便宜。”
诸余冷静开口:“你有病。”
他迅速反身,甩剑绞住狐温偷袭而来的弯刀,拽着对方往后猛掼!
这一下拖住了狐温,却在诸余和扶峦间留下了空隙。一个雪团又狠又准窜来,刚好是扶峦的视线盲区,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被正正砸中胸口。
同一个位置连伤两次,就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一口血喷了出来,全浇在了扶疏脚上。
扶疏心疼得直冒汗:“快回来救我爹!”
诸余虽听不见,但一逼退狐温立刻疾步折回,见到地上的血迹,蹲身去拉人:“起来,我带你先撤。”
“我打不动了,”扶峦摆摆手,气声虚浮,“别管我。”
“说什么屁话!”诸余一把将他薅起,箍住腰护在身前,“除非我死了。”
狐温狞笑着逼上前:“你们都离死不远了。”
他再度挥刀,这次目标却不是诸余,而是已经行动迟缓的扶峦。诸余单手抬剑迎击,然而在雪中与狐温格斗本就吃力,此刻还要分神去护人,纵是头狼也难免落入下风。惊险过了数十招,终于被狐温钻到了空子。
一柄弯刀挑开仙辞,另一柄直冲扶峦脖颈。扶峦下意识抬臂去挡,电光石火间,诸余拽住他的手,猛地把人按进怀中!
玄甲被钢刀劈裂,血瞬间就漫了满背,紧接着就是雪团劈砸。
诸余跪在雪地里,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副将,指尖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他撑地的胳膊在发抖,却不敢抽身反击,生怕再给飞窜的雪团留下可趁之机。他赌不起。
弯刀高悬在头顶,诸余闭上眼。
仙辞被重新塞进主人手中,触感冰凉,扶峦惊醒了神。诸余将他连人带剑猛推出去,低喝:“跑!”
惯性让扶峦滚出老远,一剑插在地上,滑了一段才刹住。抬头看时,诸余已经狼扑而起,将狐温撞翻在地。
狐温没料到诸余受了重伤还敢赤手空拳迎击,被对方魁梧的体格压制了一瞬。诸余照着他脑袋就是一顿猛锤,拳风比铁还重,砸得狐温一懵,反应过来后举刀就刺!
诸余徒手握住刀刃,强行将刀掰折,指间血流如注。他用满手的血压死狐温的口鼻,另一手扣住他脖子,猛地将脑袋卡歪。
狐温若是个人类,此刻脊骨已经断了。
妖首气急败坏,血流进眼中看不清东西,只好举刀乱刺。刀尖狠狠扎进诸余大腿,但诸余冻麻了,早已感觉不到痛。他在血泊中翻滚缠斗,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越来越力不从心。扶峦撑着剑,跌跌撞撞要冲过来,诸余又回头吼了一声:“滚开!”
扶疏只能瞪眼干看着,掌心不知不觉被掐得发痛。
正在此时,空中雪团忽然停了。
诸余和狐温察觉到这变化,也都停住动作,愣了一瞬。狐温更快反应过来,立刻翻跃而起,一下钻到旁边树后,惊魂未定瞪着诸余,像在看一个疯子。
诸余想站,双膝却软得很,跪在原地喘着粗气。扶峦用肩架住他,吃力把人扛起来。
一道马蹄穿过前方厮杀的大军,疾行而至。
“主帅!”怀图气喘吁吁勒马,差点被扬蹄摔下来,“呼!累死我了,这一路给我跑的。雪妖已经被道士们布阵压住了,你们……”
他看到二人的狼狈模样,吃了一惊,即刻怒视狐温:“狗东西!”
“我是狐,不是狗。”狐温眯眼举起弯刀,“就算没了雪妖,你拖着两个废物,也不一定能打赢我。”
怀图却没上前,而是扬臂晃了晃,手里攥着个细长的条状物:“想不想尝尝我的宝贝?”
“……法鞭?”狐温一惊,“你在哪弄的?!”
“你管我。”怀图嗤道,“听说这是个驱妖邪的法宝,刚好拿你练练手。”
狐温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掂量片刻,竟半点不恋战,掉头朝深林吼道:“撤!”
妖军还在和人类对抗,一听到首领呼唤,立刻从四面八方窜来。狐温连狠话都来不及放,率着众妖头也不回往南奔去。
天色已破晨曦,战场留下各色稀奇古怪的妖物残肢,血光铺满了山野。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却找不到,全被妖吃了。
“怀图,带人去追。”诸余撑着扶峦站直,受伤的腿还在流血,“别让狐温跑了。”
“恐怕我们得先跑。”怀图面露难色,“那些道士修为太浅,阵法只能拦住雪妖一时半刻,管不了多久。其实我这法鞭也是半路上捡的,”他随手将鞭子抛在地上,“早就失了法力,骗骗那傻子还行。”
诸余:“……”
“我就说么。”扶峦被逗笑了,“真正的法鞭只有三大门派的元老能炼出来,可他们如今在不在世都未可知。”
他说完这句,闷咳几声,不得不靠马歇息。
“我看你们伤得不轻,快上马吧。”怀图忧心忡忡将他托上去,“趁雪妖还没脱阵,先离开这里。哦对了,”他腾手抽出嘲风剑,交还给诸余,“方才在地上找到的。”
“多谢。”诸余收了剑,扯下一块衣料去缠掌心的刀伤,“城池就在身后,里面都是百姓,我们不能退。地势图呢?”
“在我这。”怀图从怀里掏出羊皮纸,在马屁股上摊开,指着南边某处,“狐温去的方向是歧舌。”
马尾扫来扫去,想把屁股上的怪东西掸掉,怀图拍了它一巴掌:“别乱动。”
“歧舌已是最南端,他们无路可逃了。”诸余思忖,“想要攻下歧舌,最好的据点是崇吾。两地相邻,歧舌多平缓洼地,而崇吾有山,高处易守难攻。”
“狐温敢往那里跑,估计也是料定我们不会上崇吾山。”扶峦撕了条袖管,递给诸余,“你的腿。山路陡狭,不适合车马行军,这太考验体力了。”
诸余拿袖管绑住腿,随手打了个结。
“好处是崇吾积雪少。”怀图望着四周景况,“若刚刚这一仗是在崇吾,雪妖的拳脚施展不开,说不定我们可以赢。另外主帅,你打的结有点丑。”
诸余晃了晃腿:“凑合看吧。”
各队领长正在整顿收兵,清点伤员和战马数量。
正如怀图所说,雪妖的出现让他们损失惨重,尤其是骑兵,因为没有树木可以遮挡住硕大马身。将近三分之一的战马葬在了这片雪地里,幸存的也都带着伤,必须养护一段时间才能重上战场。
“既然狐温觉得我们不会去崇吾,妖军的主防线定然也不会朝着崇吾。”诸余缓声开口,“避实而击虚[1]。出其不意走险路,反而更有胜算。”
“那出发吧,”扶峦拉起缰绳,“去崇吾。”
诸余从他手中拽过缰绳:“先不跑马。”
扶峦问:“为何?”
“你受的是内伤,”诸余拿剑柄点了点他胸口,“再给颠出病来,更养不好了。怀图,传令下去,先步行三日,等全体伤情稳定后再上马。”
“好嘞!”怀图领命跑开。
扶峦笑:“主帅,我还没虚成那样。”
“军令如山。叫了这声主帅,你就得听我的。”诸余攀住马鞍仰头看他,“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什么?”
“下回叫你跑,你若是还敢回来,”诸余恶狠狠道,“我就卸了你的将牌。”
“那可真是吓坏我了。”扶峦不为所动,“主帅如果没了,我这个副将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诸余盯了他半天,忽道:“你不适合打仗。”
“嗯?”
“刚才那种情况,你完全可以成功脱身,之后再和怀图一起杀回来。”诸余冷静分析,“我方损失一个主帅,狐温丢了两个心腹。你或怀图接替我的位置,剩余兵力依旧能和狐温抗衡。但若是我们两个都搭进去,怀图一个光杆司令,很难调动军心。这样太不值当了。”
“照这么说,那你刚才应该留我拦住狐温,自己跑才对。”扶峦慢条斯理反驳,“主帅的命比副将值钱。”
“行啊!”诸余大方点点头,“你把疏儿过继给我。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就无牵无挂去献身吧。”
扶峦捋着马的鬃毛,轻声道:“有些人就是嘴硬心软。”
“打仗最忌讳讲感情。”诸余答非所问,“会吃亏的。”
他牵动缰绳,拉着马缓步走远,背影没入风雪当中。
1.孙武《孙子兵法·虚实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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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