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险些脱离掌心,诸余却没松手。
他咬死舌尖,虎口卡着剑柄,拼着把拇指掰折的狠劲扣住剑柄,右腿旋扫而出!
狐温立刻撤手,后尾就近卷住低枝将自己带起,堪堪避开这一记扫腿。然而还没缓口气,一道寒光闪过头顶,他一歪身,寒光猛击在树枝上!
狐温吃痛坠地,捧着血淋淋的半截尾巴,仰头怒骂:“你他妈——”
“好歹给你留了一半,”扶峦擦去仙辞剑上的妖血,笑吟吟低头,“不客气。”
狐温气极,转头吼道:“骨森!箕奴!”
两道闪电般的身影应声窜来,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
骨森消瘦如骷髅,双手并非肉掌,而是尖利骨刺,刺上还残留着肉渣和人发。箕奴腰背佝偻,身上披的却是张骑兵的皮,狞笑着问:“主人,要给我换新皮了?”
“皮你等会拿走,”狐温恶狠狠盯着扶峦,“先把他的肠子给我挖出来。”
扶峦听了这句威胁,不惧反笑:“为何不是挖心挖肺,而是挖肠子?怪恶心的。”
“你想被挖心也可以。”狐温面上挂笑,邪眸中却透着凶光,“瞧你这幅好看皮囊,心的味道应该也很不错。”
“少废话,要打就打。”诸余将嘲风剑换了手,受伤的那只手背到身后。
狐温目光落在他藏起的胳膊上,阴阳怪气道:“我的指头可不会被雪冻僵。”
“别担心。”诸余冷笑,“杀一只臭狐狸,绰绰有余。”
“那就试试!”狐温突然从虚空抓出一柄尖棱,飞射向诸余喉间。
诸余反应奇快,矮身避过棱刺的瞬间贴地铲腿,痛击狐温下盘。狐温猛地朝下掷出飞刃,脚掌点地向后飞掠,虽完美避开了诸余,却也将门面暴露在扶峦身下。
扶峦瞄准时机,微一屈膝,欲蓄力突袭。骨森和箕奴却已攀上树干,一前一后拦住他,阴恻恻道:“你的对手是我们。”
“以多欺少,这对我不太公平。”扶峦收势,“一个个来吧?”
骨森抡起双爪:“想得美!”
扶峦轻笑一声,凌空挽了个剑花,在风雪声中踏枝腾起,一脚排开骨刺,仙辞同时朝箕奴颈间挑去。
“嘎嘎嘎,蠢货!”箕奴得意怪叫。
它脑袋一歪,用下颚和肩夹死剑身,嘴巴大张,一条湿哒哒的长舌从喉间冒出,绕剑卷了数道,收紧后朝下猛掼!
扶峦来不及抽剑,被连带着砸向地面。他在触地前横剑侧击,精准插中骨森右手。剑刃斜撇,别断了一根骨刺,也将坠地的力道卸去大半,扶峦借惯性滚倒几圈,撑地伏身。
“操操操,老子的手!”骨森痛得失智大喊,“老子要拧下你的脑袋!!!”
扶峦掸去肩侧碎雪,勾了勾手指,歪头招呼它:“来。”
齿间呵出的热气凝成白烟,被周边飞来的一块铁甲截断,裹着不知谁的残臂落在骨森脚下。箕奴伸舌一舔,将断臂嚼吧嚼吧咽了,恶声道:“老骨,一起干他!”
然而它的舌头还没收回去,前侧倏地飞来一柄弯刀,正正插穿舌心!
箕奴被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嗯?没瞄准。”诸余将剑轻轻一抛,反握在掌心,“下回钉你狗头。”
“跟我打架可别走神,”狐温失了弯刀,指缝中再度凝出五片薄刃,“小心你自己的头吧!”
他快如魅影,赤脚踏在雪中悄无声息,眨眼没入树后夜色。诸余拢起眉心,干脆闭上眼,在周遭的嘶喊声中努力辨认对手方位。
诸余睁开眼。
他猛地仰身后翻,飞刃贴着颈侧皮肉割了过去,渗出一串细小血珠。下一片飞刃紧接着擦向耳边,诸余旋腰闪避的瞬间,又甩剑挡住身后。
铛!
剑身击飞后方偷袭的薄刃,不偏毫厘。
扶峦余光瞥着这边动向,过招时掂量着走线,将骨森一寸寸往右逼退。最后一片飞刃破空袭来,伴着肉/体割裂声,刚好插进骨森前胸。
“老子的——”骨森这一吼卡在嗓子里。
扶峦迎着利爪而上,横剑控住他双掌,抬肘向胸腔猛击!
飞刃外端刺破扶峦肘弯,抵到肘骨便卡死了,不再深入。内端却被压进骨森体内,扎向柔软心脏。
扶疏惊呼:“我爹受伤了!”
沉冥安慰:“骨森要死了。”
骨森惊骇瞪大眼,挣扎间手指掉落几根,竟从剑下松动了。他用残指掐住扶峦脖颈,哑声嘶吼:“你他妈……这种打法……操……”
指骨宛如铁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掐出血痕。扶峦喉间发不出声音,额头青筋隐现,却盯紧骨森的脸,用口型道:原来妖也有心。
肘下再度发力,心脏被彻底刺穿。
箕奴趁扶峦的后背没有遮挡,扬舌就要去卷人。诸余在与狐温缠斗的间隙瞄到这边的危机,毫不犹豫将嘲风飞掷过来,长舌这回被钉到了雪地里,浇出一滩殷红雪花。
骨森最后挣扎几下,手垂了下去。
感到身后寒风掠过,扶峦迅速抽臂。薄刃刻在肘骨里,被一齐带了出来,他偏头看了眼,拔掉沾了血的刃,后知后觉嘶了一声:“好痛。”
这只手已不能再使出全力,但换了一条狐温心腹的命,值了。
那头诸余没了剑,狐温的攻势骤然猛烈起来!
双刀暴雨般劈头抡下,诸余连让数次,脸侧和肩臂都挂了彩。他伸手要去够剑,箕奴总算聪明了一回,用满是窟窿的舌头强行将剑卷走,扔到了黑黢黢的林中,转眼就被乱蹄掩盖。
狐温的弯刀紧接着招呼过来,电光石火间,诸余高喝一声:“扶峦!”
扶峦立刻从后攀住他,跃身而上,屈膝抵在诸余肩头。仙辞凌空劈下,狠狠拉扯过弯刀,将刀刃切出豁口。
狐温被暗劲逼退几步,咽下喉中腥甜,随手又换了新刀,森然道:“没了利爪的狼,看你能撑多久。”
诸余用没受伤的手握住扶峦,齿间含着风雪:“狼从来不止一只利爪。”
剑光疾起!
扶峦攥紧诸余,踩着旁枝腾空,紧接着俯冲而下。狐温面色一凝,立刻架刀向上格挡,却被一脚踹翻了手腕。这一踹压着扶峦整个人的重量,力道赫然增强,弯刀落地,仙辞即刻刺下!
狐温就地打了个滚,虽避开了命门,左臂却被拉出一条狭长血口。箕奴紧跟着出舌,还未碰到扶峦的发梢,诸余轻巧一拉就将人拽了回来,舌击落空。
扶峦蹲跪在诸余肩头,含笑挑剑:“没中,再来。”
两人的臂展将攻击范围扩大一倍,诸余换上了更锋利的剑,显得游刃有余。扶峦撑着诸余出剑,诸余拉扶峦回鞘,一个是轻盈飞鹤,一个是坚稳磐石。默契的配合将狐温和箕奴逼得几欲发狂,口中骂声连连。
仙辞再度探出时,二人身后的雪堆忽然动了动。
这细微的动静被埋没在军队厮杀中,没有谁发觉,扶疏却看到了。他晃了晃沉冥的胳膊,有些紧张:“哥哥,我感觉要出事。”
沉冥眯起眼:“是雪妖。”
扶峦全神贯注对付着狐温,长剑刚割下一侧狐耳,后背忽然飞来一个雪团。
他和诸余都感受到了破风声,回头看见是雪,并未在意,以为是哪只小妖被逼急了,开始攒雪砸人。谁料雪团砸中胸口,扶峦整个人险些飞出去,全靠诸余狠命拉着才没撞到狐温的钢刀上。
“什么东西?”扶峦落地时问了句,血顺着嘴角溢出。
扶疏惊呼:“我爹又受伤了!”
沉冥这回没答话,神色凝重。
“不知道。”诸余神色更凝重,“你怎么样?”
“至少肋骨没断。”扶峦擦了血,半真半假抱怨,“主帅,我们轻敌了。”
雪团落在狐温脚边,声响不亚于硬石从高空坠地。妖首用赤脚踢了踢,忽然露出喜色,捂着流血的耳朵喝道:“雪妖助我!”
“雪妖?”扶峦疑惑,“这是什么新妖种。”
诸余警惕回身,与扶峦背抵着背,沉声道:“变麻烦了。”
雪妖藏匿在林深处,与漫天飞絮融为一体,辨不出身形,探不出数量。数不清的雪团从角落中飞出,铺天盖地,劈头朝众人砸来!
诸余将手别到身后,在扶峦腰间迅速轻点几下。
二人同时动身。
扶峦如破空闪电,眨眼冲到箕奴面前。箕奴喷舌猛挫他门面,他却扭身主动踏上长舌,借力翻腰,落在箕奴身后。
箕奴要回头,脖子先被一道铁腕扣住了。
扶峦拖着他飞快后退,抵到粗壮树干才肯停步,人和妖都被撞得闷哼一声。树干挡住后方的雪团,箕奴在前成了肉盾,雪团砸得它嗷嗷叫唤,伸舌往后去勾扶峦。
扶峦一把拽住舌头,往箕奴颈间缠了几道,抠着窟窿狠命拉死!
箕奴被窒息感逼得要疯,腿挣扎着乱蹬,尖利指甲将扶峦的手背和护臂抠出无数血痕。扶峦本就伤了肘弯,咬牙硬撑着,在冬夜里浸了一背冷汗。
狐温甩刀击飞一连串雪团,欲来解救箕奴,视线却被宽厚黑影压住。诸余挥拳带风,凌厉砸向他额心,狐温偏头躲,重拳击在树身,碎雪落了二人满发满肩。
“没剑还想跟我斗?”狐温一跺树根,指间夹刃撞向诸余腹部,“找死!”
哐当!
尖刃并未刺中软肉,反倒被坚硬冷铁弹了回来。
“就这么点力气,没吃饭?”诸余振臂卸去残留的力道,张指将仙辞握紧,“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