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第27章 二十七

四人到了山顶，萧客首先上前一步，盯着闻青郢，“我的剑呢？”

“在这里。”闻青郢手掌一翻，古朴的剑柄出现在手中，“在下闻青郢，青山之青，郢水之郢，敢问少侠是何方人士？”

萧客眉头微皱，看着温和有礼的闻青郢，抱一下拳，说道，“我是神剑仙门萧客，还请先生把承影还给我。”

“萧客？”华苍颜一怔，“你就是神剑仙门少门主，常年四方游历，惩奸除恶的无影剑萧客？”

“正是。”萧客颔首，“我路过此地，见人心惶惶，魔兽作祟，特来除孽。阁下何人，为何抢我承影？”

闻青郢无奈一笑，“你这把剑，二话不说将我弄晕，倒是说我抢你承影了。话说我刚刚听你说神剑仙门，你这门派，不会因承影剑而立吧？”

“正是。”萧客再次颔首，“数百年前，祖上意外得此神剑，传说为千年前战神闻雁来的神剑。祖上有幸被此剑认可，如有神助，开宗立派，取名为神剑仙门。承影通灵，品格极傲，从不轻易认主，我这一辈，也仅我一人能使其显影，在其余人那里不过是一个剑柄。先生，刚刚承影剑显形，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意外打晕了你，萧客在此道歉，还望先生还我承影，让我带回宗门，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神剑仙门，”闻青郢开口，“若无承影，又会如何？”

萧客脸色剧变，“若无承影，便无神剑仙门！先生此言何意？！”

闻青郢抬手，示意萧客冷静，“萧少侠莫要激动，我并非抢你承影……只是这剑，应当是认我为主了，若它要跟我走，我也没有办法。”

三人皆脸色大变，震惊地看向闻青郢。闻青郢摊手一笑，拿着承影，轻轻挥了一下，只见那片极薄极利的剑身瞬间显形，剑刃闪着寒光，锋锐的剑气随着闻青郢的挥动飞出，空气肉眼可见一阵波动，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剑气击打海面，海水瞬间分割，露出数丈宽的空缺，过了半晌，剑气泯灭，后来的海浪早已积累成数丈高的水墙，猛地砸下来，水花迸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刚刚闻青郢并未用神力，只是承影剑本身的剑气，便有如此骇人的力量。华苍颜三人都惊呆了，萧客喃喃自语道，“承影显形，竟有如此威力，难道真的是我天资不够，不配做它的主人……”

“如此一来，阁下可是信了？”闻青郢笑道。

萧客失魂落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神剑仙门，立宗之宝，竟然认外人做主，是我天资愚钝，不配做少门主……数百年宗门，毁于我手，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闻青郢见萧客如此模样，不禁暗叹，萧客其实天赋极佳，与华苍颜不相上下，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位年轻的半仙。抛开天赋不讲，此人侠肝义胆，热血心肠，丢了兵器，也不失理智，性情比朝云仙子的小公子强了不知多少倍。看萧客模样，必是自幼修习承影剑，若承影剑随闻青郢而去，萧客此生修为，只怕止步于此了。

想到此间，闻青郢忽然有些抱歉，又有点纠结，低头看着承影剑，小声说道，“承影啊承影，千年不见，甚是想念。只是人家开宗立派属实不易，我见你与萧少侠关系甚好，要不，你暂且留下，日后我再前来寻你？”

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剑吟，一股千古威压忽然从承影剑上传出，夹杂着十足的愤怒，只一瞬间，萧客、华苍颜和厉彩凤便站立不住，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只是说日后前来寻你，又不是弃你而去，”闻青郢抚摸剑柄，低声叹道，“好，是我错了，身为剑神，剑断人亡，我不该对你说这话。只是我看出你与萧少侠牵绊未了，贸然随我离去，恐怕日后受到桎梏。也罢，萧少侠那边，去好好道个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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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客三岁时，第一次见承影剑，便觉得有种奇妙的吸引，如痴如醉，引得他抓住了古朴的剑柄。抓住的那一瞬间，只见光滑的墙壁上，映出了一个清晰的剑影，身为门主的父亲顿时大喜，高声呼喊，萧客不知父亲在喊什么，幼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喜欢这把剑，这把剑也喜欢他。

从那以后，每日每夜，他便与承影剑形影不离，白天配在腰上，夜晚抱在怀里。长大后亦是如此，喜欢他的人，叫他剑痴，不喜欢他的，叫他剑魔、剑奴、剑疯子。

萧客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承影剑是他最重要的伙伴，与他心意相通，朝夕陪伴，二十余载，形影不离。萧客从未想过有一天，承影会弃他而去，他一直认为承影从不显形，是因为本就无形。

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承影剑为了这个温温和和，眼角眉梢带笑的年轻男子，显了形。

“承影……”萧客站起身来，轻声喃喃。

忽然，承影剑动了，向萧客飞来。萧客怔怔地站着，承影剑飞到他的身边，静静悬浮着，萧客慢慢伸手，握住了剑柄。

在萧客握住剑柄的一刹那，承影剑忽然显形了，锋芒毕露，摄人心魄。萧客看着第一次在他手中显形的承影剑，眼睛渐渐红了。承影剑静静地在萧客手中停留片刻，忽然动了，萧客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承影剑却自己舞动起来，带着萧客翻转腾挪，竟是一套极其飘逸妍丽的剑法。

“放松，跟着承影走。”闻青郢含笑说道。

这是千年前，闻雁来自创的剑法，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承影引着萧客，一招一式，极其灵动，时而轻若柳絮，时而疾如骤雨，其轻而不飘，其疾而不迫，从头至尾，朗月清风，剑尖像始终点着一朵落花，透着十足的雅致风度。然而，这并不是一套观赏剑法，飘逸妍丽之中，蕴含着无数杀招，正所谓杀敌于无形之中，如若放慢了看，仔细钻研，便会发现此剑绵绵，一招生百招，防不胜防，变数无穷。

萧客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他本就剑术很高，悟性极好，普通剑法，只看一遍，便能信手拈来，艰涩难懂的剑法，亲自舞一遍，也能了然于胸。可是承影这套剑法，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毫不松神，都应接不暇，捉襟见肘。有些地方着实难以理解，只能死记硬背，先记下套路，以后再行钻研。

一套剑法舞完，萧客睁开眼睛，恍如隔世。承影脱手而出，忽然飞向一块巨石，削石如泥，不过片刻，竟然雕出了一柄剑的样子。

萧客怔怔地看着，只见那雕刻的石剑，竟与承影一模一样，极薄极利，但石剑僵硬，终是不如承影剑屈伸自如。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承影带着石剑，飞向闻青郢，闻青郢微微一笑，接过石剑，盘膝而坐，将石剑置于双膝之上，咬破指尖，在剑身上刻画起来。

只见那血泛着淡淡的金色，随着闻青郢手指移动，残影掠过，一道道繁复的纹路深深烙在了剑身上。

一刻钟过后，闻青郢忽然抬起眼眸，看向萧客，“取个名字吧，这是承影赠予你的礼物。”

萧客知承影非走不可，却始终如处梦中，下意识说道，“那便叫，忆影吧。”

闻青郢低头一笑，举起手指，在剑柄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忆影”二字，写完的瞬间，剑身上的金色纹路忽然全然泯灭，消失在了剑中，只余“忆影”二字，静静地刻在剑柄上，闪着淡淡的金光。

闻青郢起身，拿着石剑，指尖轻拨剑身，竟然发出了铿锵的剑鸣声。手指微微用力，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石剑竟似软剑，化为了绕指柔。

闻青郢满意地笑笑，冲承影微一点头，承影飞过来，携着忆影剑，向萧客飞去。

萧客握住忆影剑柄，看着承影剑，眼眶发红，嘴唇嗫嚅半晌，最终只吐出了“多谢”二字。承影剑发出一声剑吟，似是回应萧客，然后直直飞向闻青郢，剑身消失，被闻青郢收回了袖中。

“萧少侠，承影并非朝秦暮楚，”闻青郢走向萧客，说道，“它对你甚是不舍，跟我走呢，着实比较特殊，还请萧少侠见谅。”

“无妨。”萧客握着忆影剑，长叹一声，忽然凑近闻青郢，低声道，“先生，我与承影朝夕相处，我了解它。世人皆道那位上神早已陨落，但是先生……其实就是承影最初的主人吧？”

闻青郢一怔，看着萧客认真的眼神，忽然一笑，不置可否，轻飘飘地开口，“承影传你的剑法，名叫‘不沾衣’。少侠可在杏花雨时，勤加练习，何时做到滴雨不沾，这剑法，便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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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客冲闻青郢抱拳，几人正欲离开，忽然天色暗了下来，抬头看时，只见有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太阳。那阴影呈三角之形，上生两角，宛若高山，三角下面，连着极其粗壮的脖颈，铺满漆黑的鳞片，不断开合，沙沙作响，直刺耳膜。

闻青郢脸色大变，喝一声“后退！”几人运转功夫，如断线风筝一般直直从悬崖后方下落，还未到达平地，只听得一声巨响，数百丈的悬崖地崩山摧，巨大的石块四处崩射，厉彩凤在后退的过程中，被一块合围的巨石砸中胸口，顿时气血逆流，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气血逆流，厉彩凤使不出轻身功夫，然而若此时落地，势必被巨石砸中。闻青郢喊了一声华苍颜，甩出一道剑气，击碎一块砸向厉彩凤的巨石，华苍颜心领神会，蛟龙玄带飞出，捆住厉彩凤，将厉彩凤拉到身边，拦腰紧紧抱住，飞身急速退去。

“这是何物！”萧客手持忆影剑，劈开巨石，大声吼道。

“是子母兽。”闻青郢面色严肃，“子兽已死，母兽前来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