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第12章 十二

闻青郢揣着小凤回房，关上房门，这才捧着小凤，急切问道，“你仍听得懂人言，为何迟迟不肯开口？你我神识相连，我已找回一丝神识，应该交流无碍才是？”

小凤摇了摇头，眼中竟然透出悲戚来，用脑袋蹭着闻青郢掌心，似乎有话要说。

闻青郢很快会意，闭上双目，指尖点在小凤额心，一丝神力探入小凤体内，探查一遍后，闻青郢面若寒霜，紧紧攥住了指节。

“害我那人，竟然伤你至此。”闻青郢冷声说道，“小凤，不怕，我定会寻回神识，恢复神力，治好你的伤。我记忆缺失，你可知那人是谁？小蛇又在何处？”

小凤又是摇头，哀鸣两声。闻青郢心疼地拢住小凤，说道，“我本来心灰意冷，无意当年真相，但如今隐隐感觉事情并未结束。小凤，你放心，千年之苦，不会就此揭过，我很快便寻回神识，查明当年真相，为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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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闻青郢与华苍颜终于抵达徐城，甫一进城，闻青郢便觉得耳畔嗡嗡作响，极目望去，只见徐城半空之中，密密匝匝，飘来荡去，竟然全是无主的魂魄。闻青郢微一思索，心下了然，徐城无人清算功德，审判司不领魂魄，这些魂魄才徘徊于人间，不入轮回，无处可去。

如此看来，滕麟凶多吉少。

闻青郢心中担忧，然而功德小君不涉人间之事，华苍颜身为人族，不得进入功德仙府，于是闻青郢便开口说道，“苍颜兄，徐城已到，我那朋友不喜生人，闻老板自行前往即可。你已护送我抵达徐城，之前人情，一笔勾销，闻某在此谢过了。”

华苍颜没想到闻青郢在此便要告别，一路走来，心中竟是不舍，“闻老板，你见了那朋友，定会返回郢水，回程一途，继续同行可好？”

闻青郢摇头笑道，“怕是要在这朋友家里常住一段了。苍颜兄，我与你甚是投缘，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苍颜兄想必也有自己的事情，日后我们有缘再见。”

华苍颜伸出手来，与闻青郢掌心交握，说道，“闻老板，不瞒你说，十日之后，是家师忌日，我必须回塞北一趟。家师遗嘱，让我参加仙门大会，如果闻老板有空，还望二十日后，来仙门大会同我聚首。”

“仙门大会？令师让你竞选那仙门盟主么？”闻青郢玩笑道。

“我也不知。”华苍颜叹道，“你早知我被师父渡功，我也不瞒你，家师正是那正道通缉榜榜首，蛟龙玄带华无双。家师虽然杀孽深重，但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所杀之人，皆为报仇。家师手下亡魂众多，自知无法渡过生死劫，便把蛟龙玄带传授于我，渡我毕生修为，要我在他死后，务必去仙门大会，将一物交到仙门盟主林悠远手中。”

华苍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柄上嵌满珠宝，不像凶器，倒似玩物。华苍颜拔出匕首，只见刀面光可鉴人，刀刃却并不锋利，果真只是玩物。

“苍颜兄光明磊落，想必令师也是如此，江湖传言，闻老板向来只信一二。”闻青郢说道，“若我有空，定去仙门大会，与苍颜兄聚首。此去塞北，路途遥远，苍颜兄，路上保重。”

“闻老板也多保重。”华苍颜说道，“你定要勤于修仙，江湖险恶，至少能够自保。”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苍颜兄，下次见面，定让你惊掉下巴。”闻青郢笑道。

华苍颜哈哈一笑，“闻老板，一言为定，我等着！”

“一言为定！”闻青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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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华苍颜离开徐城，闻青郢收敛了笑容，骑马往前走去。

只见徐城百姓，个个无精打采，满面愁容。闻青郢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打听道，“老板，我初来徐城，看大家都愁容满面，这是为何？”

卖包子的老板看了闻青郢一眼，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徐城已经许久不见太阳，庄稼死了大半，现在各家尚有余粮，但是来年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许久不见太阳？”闻青郢皱眉，“从何时开始？”

“已有月余。”老板长叹一声。

闻青郢颔首，谢过老板，牵着马，边吃包子，边思索道，“魂魄满天，自然不见阳光。我从郢水赶来，用去二十八日，徐城不见阳光已有月余，怕是榕梧收到灵鸽之时，滕麟就已经凶多吉少了。”

闻青郢一路走来，神目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了滕麟仙府的所在。闻青郢报上榕梧名号，轻轻唤了几声滕麟的名字，府内毫无回应。闻青郢叹息一声，低声说句“打扰”，便使出神力，强行进入了滕麟的仙府。

只见滕麟的仙府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满地狼藉，功德册丢在门口，被人撕去了一页。闻青郢捡起功德册，发现功德册的记录，只到三十五日之前，而撕去的那页，距今刚好四十日。

闻青郢揣起功德册，走进内室，只见满地是血，一个中年男子仰面躺在地上，身上数道伤痕，口鼻满是黑血，胸口中了一掌，掌印紫黑，心脉俱断，这一掌是致命伤。

闻青郢紧皱眉头，走近细细查看，只见那掌印上缭绕着淡淡的神力，竟是神仙所为。

“赤煌到底在管什么，神仙擅自杀人，他竟然不知？”闻青郢伸手，合上滕麟圆睁的双眼，“功德小君在仙府中离奇死亡，时隔月余，竟无人问津？”

闻青郢正欲去其他地方查看，忽然小凤从肩头飞起，直直飞进一个房间，盘桓在一处墙壁，急切地鸣叫起来。

闻青郢急忙过去，那房间正是滕麟的书斋，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桌上砚台摔碎，墨水泼洒，一片狼藉。

“小凤，墙壁里有东西？”闻青郢跑到那处墙壁，问道。

小凤点头，仍然在墙壁旁盘桓。闻青郢伸手敲那墙壁，只听得空空作响，的确不是实心。闻青郢左右观察了一番，只见地上书籍，大多与八卦阵法相关，便倒退两步，从稍远处，盯着那墙壁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闻青郢忽然动了，身子腾空，口中念着晦涩的口诀，双指如电，一一点过关窍，最后一掌拍上阵眼，神力涌入，原来这墙壁竟布着一座复杂的八卦大阵，在闻青郢的催动下，缓缓运转起来。

破阵劳心费神，闻青郢神力衰竭，半跪在了地上。只听得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那墙壁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间密室来。

闻青郢举起袖子，挡住扑面而来的尘土，带着小凤，进入了密室。只见一道轻飘飘的影子一闪而过，却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滕麟？”闻青郢出声问道。

无人回应。

闻青郢从怀中取出榕梧玉笔，说道，“滕麟，我是榕梧的朋友，这玉笔是他给我的信物。榕梧收到你的灵鸽，怕你身有不测，托我前来寻你。不用躲了，刚刚我已经看到，你只剩一缕魂魄，出来与我见一面吧。”

闻青郢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极轻极浅的影子浮现，身着功德小君的官服，看起来与榕梧差不多年纪，正是滕麟。

“先生是榕梧的朋友？”滕麟看着玉笔，问道。

“是，在下姓闻名青郢，仙君叫我青郢便是。”闻青郢捧着玉笔，说道。

滕麟只是魂魄，无法取物，细细端详那根玉笔半晌，长叹一声，面色凄苦，“闻先生，我被人所害，幸而八卦阵法留了我一丝魂魄，如今阵法已破，我也要烟消云散了。只盼闻先生替我跟榕梧道个别，说滕麟失约，无法再与他下棋了。”

“抱歉。”闻青郢低头，说道。

“无妨，这阵迟早要破的，我一缕魂魄，困在此处，孤苦伶仃，死前能见到老友玉笔，已是无憾。”

“滕麟君，何人害你？榕梧必定不愿你死得不明不白。”

“闻先生，你当真要听？”滕麟苦笑一声，“那是上面的神仙，神通广大，不知者无罪，先生还是莫要牵扯进来为好。”

“滕麟君，若你是榕梧，面对此事，愿意无知无罪吗？”闻青郢正色道。

滕麟沉默半晌，抬眼看向闻青郢，说道，“我可以说，但是你要保证，莫要榕梧替我报仇。”

“好，我保证。”闻青郢颔首。

滕麟这才开口，一语石破天惊，“害我之人，是当今战神……温鸣涧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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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青郢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种荒谬又合理的感觉在胸中升腾。

他记忆不全，但是绝对不会没有温鸣涧。

温鸣涧与他同为武神，同是剑修，年纪相仿，性情相投。二人曾经结义，互相引为生死兄弟，毕生知己。但奇怪的是，明明是毕生知己，闻青郢失忆之后，每每想起他来，都会胸中一寒。

“竟然是他……”闻青郢忍不住自言自语。

“闻先生，你知道我为何不许榕梧报仇了吧？”滕麟苦涩一笑，“闻战神陨落后，温鸣涧便成了神界战神，神法第一，无人能敌，今日之事，你和榕梧就当故事听了，千万不要声张。”

“温鸣涧为何杀你？”闻青郢问道。

“我也不知。”滕麟说道，“那人闯入之后，抢了功德册，他神法很高，我只瞥到他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温’字，我认得那个腰牌，才知他隶属于温鸣涧一手创立的温家军。”

“你可否看清他的样貌？”

“没有，他戴着面罩。”

“那你上一次将功德册送往审判司，是在何时？”

“四十日前。”

闻青郢拿出功德册，说道，“他撕走的那页，距今刚好四十日。你将功德册送与审判司后，有人看到了那页的内容，告知温鸣涧，他便派人杀你灭口。审判司有温鸣涧的人，那边的记录也一定被修改了。那日的记录，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那日，确实有个人甚是奇怪。”滕麟仔细回想，“那人并非徐城人，是一个外来家丁，主家被灭门，只有他侥幸逃了出来，受了伤，逃亡数年，直到那日，死在了徐城。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伤好像是神力造成的，不过我当时只当眼拙看错，并未多想。”

“你查他生平的时候，可曾见到灭门之人？”

“不曾。不过想来也是温鸣涧，他怀疑我在那名家丁的记忆中看到了他的下属，才来找我灭口。”

“可否告知那名家丁的姓名？”

“他叫泽福，随主家姓，名叫厉泽福。”

“厉家……？”闻青郢怔住。

“对，就是那个曾经的仙门大族，以女为尊的厉家。”滕麟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