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回彩凤山寨,去找厉彩凤。
滕麟的一丝魂魄很快烟消云散,闻青郢送走滕麟后,将徐城无人清算功德一事,匿名传书告知临城的功德小君,让他上报神界,派人接替滕麟的位置。
然后踏上了返回彩凤山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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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闻青郢站在曾经被抓的地方,心情复杂异常。
“在下闻青郢,求见厉寨主!”做了一炷香的心理建设后,闻青郢扬声说道。
只听得丛林中窸窸窣窣,有人探出头来,兽皮衣裳,圆头粗脑,正是王老刀。
“夫人回来了!”王老刀一见闻青郢,大喜过望。
闻青郢听了,只觉眼前一黑,气道,“王老刀,我来找厉寨主,是有要事相商,你若继续胡言乱语,事关厉家满门的事,我可就不说了。”
王老刀脸色骤变,拔刀出鞘,“你说什么?!”
“王老刀,你这单刀,长三尺,重八斤,寻常百姓怕是舞不了。你本是厉家护卫,厉家出事后,改回本姓,我没说错吧?”
“你是何人!”王老刀欺身向前,横刀于身前,大声喝道。
“劳烦带我去见厉寨主。”闻青郢拱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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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王老刀拿刀尖顶着后心,闻青郢进入了彩凤山寨。
厉彩凤仍穿着那身兽皮劲装,坐在高台上,只是脸色苍白,手中捧着暖炉,身旁放了火炉,火炉中点着疗伤的熏香,看来连无渡那日造成的伤势颇重,厉彩凤至今未好。
“回来了?”厉彩凤笑笑,“老刀,他既肯回来,定然不会再跑,不必如此紧张。”
王老刀大声说道,“寨主,此人知晓厉家!我早说过,此人虽修为低微,但身法玄妙,绝非常人,我们亡命天涯,就不该招惹!何况他那朋友,恐怕是个半仙,寨主,趁那人未到,我们不如杀了他,继续逃亡!”
厉彩凤脸色微变,沉吟片刻,示意王老刀放下刀,“若有敌意,以他那朋友的能力,我恐怕早就死了。说吧,闻先生,回来做什么?”
闻青郢一笑,“厉寨主果然识得大体,那我开门见山了,我前几日路过徐城,听说了一个人,名叫厉泽福。”
“泽福?”厉彩凤大惊,猛地起身,“他还活着?”
“不久前死了。”闻青郢说,“想必厉家出事之时,厉寨主不在家中,那厉泽福是当时唯一的活口吧。”
“是。”厉彩凤点头,“我当时与老刀外出办事,回去后,厉家已经没了。邻舍告诉我们,仙门盟主说是神帝降罚,我二人便远走高飞,来到此处,收了些散修,占山为王。那日强娶,一是你聪明灵活,着实让我心动,二来也是无奈之举,厉家没落,只剩我一人,那日见你,一时冲动出此下策,先生莫怪。”
“厉寨主,强人所难,不得善果。”
“闻先生,我厉彩凤也称得上女中英杰,你不妨考虑一下。日后生了子女,女子姓厉,男儿姓闻便是。”
闻青郢又好气又无奈,打断厉彩凤的话,正色道,“厉寨主,闻某无心男女之情,宁折不屈。厉家被灭,其中尚有隐情,你若是想查明真相,便不要再提嫁娶之事。”
“仙门盟主都说是神帝降罚,又有何隐情?”厉彩凤蹙眉道。
“神帝为何降罚,厉家犯了哪项天条?”闻青郢说道。
“上面的事,我如何知晓?”厉彩凤面露悲伤,“就算我认为厉家清白,凡人又如何与神仙争斗?”
“厉家满门,少说数百条性命,如果真是神帝降罚,那便是赤煌犯了天条。”闻青郢看着厉彩凤的眼睛,缓缓说道。
闻青郢此言一出,厉彩凤大惊,手中的暖炉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下了高台。闻青郢俯身,拾起暖炉,笑道,“厉寨主不必惊讶,天条只管神仙,不束缚凡人,神帝降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去而复返,不为他事,只是想邀你查明当年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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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彩凤山寨交给你了,我与闻先生回殴山一趟。”
“寨主……”
“不必担心,我很快回来。”
厉家位于殴山山脚,背靠灵山,曾经靠灵石矿发家,极其富有。厉家人出行,从来不骑马,而是驾驭灵辇,由灵石驱动。厉彩凤当年驾驭的灵辇依旧停在彩凤山寨,灵石还剩一袋,足够厉彩凤来回一趟。
千年前闻雁来神法极强,一念之间,横跨山海,从不需要代步工具。千年后,闻青郢修为低微,囊中羞涩,只能骑马,因此,这是闻青郢第一次见到凡间人人艳羡的灵辇。
只见这灵辇长七尺,宽五尺,其内容纳两人,前雕龙头,后雕凤尾,甚是威武,只是许久不用,积了厚厚一层灰。
厉彩凤掏出一块灵石,放入机关卡槽,闻青郢心中好奇,忍不住凑近灵辇,仔细打量,厉彩凤皱眉,猛地拎住闻青郢的后领,将人拽到一边,只听嗡的一声巨响,灵辇上的积灰簌簌而落,随后下盘抬起,飞上空中,停在了离地一人高的地方。
“多谢。”闻青郢躲过灰尘,心有余悸,说道。
厉彩凤一个飞跃,跳上灵辇,探出上身,冲闻青郢伸手,说道,“闻先生,我拉你上来。”
“不必了,多谢。”闻青郢再次道谢,没握厉彩凤的手,也没用神力,双膝微弯,奋力一跃,抓了一把灵辇上的木头,才堪堪跳上灵辇,略显狼狈地坐进了车厢。
“闻先生倒是讲究。”厉彩凤轻轻一笑。
“不是闻某刻意避嫌,只是当日之事,历历在目,还是需要一些时日,才可正常面对姑娘。”闻青郢实话实说。
厉彩凤头一次被人称为姑娘,愣了一下,没有回话,操作机关,灵辇拔地而起,唰地一下飞到了天上。
闻青郢猝不及防,脑袋一晕,扶了一下额头。厉彩凤故意在天上拐个急弯,又上下颠倒旋转数次,直到闻青郢面色苍白,捂嘴干呕,才歉然道,“闻先生,我数年未开灵辇,手生莫怪。”
“无事。”闻青郢摆摆手,后背紧靠在木头上,“你开便是,我慢慢适应就好。”
厉彩凤微微一笑,不再捉弄闻青郢,熟练地操纵机关,灵辇平稳地抬升,直上云霄。今日空中有云,灵辇穿过云层,四周云雾缭绕,仿佛仙境,闻青郢一时恍惚,忽然想起曾经,他与温鸣涧切磋剑术,二人一路打至云中,视野只有三尺见方,两人均小心翼翼,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提防对方突袭。那日,温鸣涧一身灰白衣裳,而闻雁来系了猩红飘带,敌暗我明,数次被温鸣涧偷袭,最终仍是闻雁来获胜,但那是温鸣涧离战胜闻雁来最近的一次。
“那时候他便堕落了吗……”闻青郢心中又气愤又悲伤,喃喃道。
“距离殴山,骑马需要二十日,灵辇只需七日。”厉彩凤听不清闻青郢的自言自语,只道问她路程,便开口说道。
“如此甚好。”闻青郢说道。
“对了,泽福之事,你在寨中未说明白,你见过他吗?”厉彩凤问道。
“我没见到,但是我有一个朋友见过,厉泽福被神力所伤,逃亡数年,最终死在了徐城。”
“没有其他?”厉彩凤皱眉问道,“你仅仅为此,便来找我?”
闻青郢沉吟片刻,长叹一声,说道,“我的那位朋友,因为厉泽福的事情,惨遭灭口,我需要查明真相。”
厉彩凤惊呼一声,难以置信,“你的朋友被灭口?这神界的神仙……竟如此恶毒?”
闻青郢抿唇,没有回答。
温鸣涧,你当真如此狠毒?闻青郢在心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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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辇风驰电掣,七日倏忽已过,二人抵达殴山,来到了厉家旧址。
厉彩凤面无表情,手指却微微颤抖,闻青郢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率先走进了厉家。
殴山厉家,占地千亩,曾是有名的修仙世家。此刻却断壁残垣,院落大都被烧,神仙降罚,无人敢收这块地,因此数年过去,仍是一片荒凉。
“此处曾是一个小亭,名叫听风阁。”厉彩凤忽然驻足,盯着一小堆废墟,轻轻说道,“我夜晚常在此处乘凉,风吹过的时候,树叶沙沙作响,还有满天繁星,长姐与我关系最好,时常陪我观星,还有兄长和小妹……”
闻青郢垂下眼帘,默默不语,陪在厉彩凤身旁。过了一会,厉彩凤抹了抹眼角,对闻青郢说,“多谢闻先生,我上次来,怕极了神仙降罚,不敢逗留,匆忙收了家人尸身,很快就走了。这次与你同来,在此处走走,让我想起了很多故人,心里甚是柔软,也想开了许多。”
“不必谢我,是你内心坚强。”闻青郢微微一笑,说道。
厉彩凤垂眸一笑,“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闻先生,此处已是废墟,你有什么要看的么?”
“你认为厉家清白,不该降罚,那换个角度,厉家可有什么宝物?”闻青郢说道。
厉彩凤一愣,“你是说,神仙觊觎我家的宝物?”
“只是其中一种可能。”闻青郢说道。
“厉家家大业大,祖祖辈辈确实积累下不少宝物,但都是凡间之物,其他仙门或多或少也有,那仙门盟主林悠远的流霞仙门,珍藏的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上面的神仙怎会单单看中厉家?”
闻青郢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此处逛逛,也许能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