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第11章 十一

“你是说，厉彩凤？那个以女为尊，仙法传女不传男，只娶不嫁的厉家？”华苍颜问道。

“已经被他笑了一路，你不许再笑。”闻青郢绷着脸，说道。

“噗……咳，”华苍颜连忙捂嘴，掩住了笑容，“闻老板，我本来不觉好笑，只是你的模样，着实令人忍俊不禁……厉家本是仙门大户，凤舞刀法举世无双，而且厉家女子，个个英姿飒爽，是江湖人人称赞的女中豪杰。那时，无数男子挤破头，都想入赘厉家，只是数年前，厉家忽然没落，一夜之间，在江湖销声匿迹。据说是厉家家主犯了天条，神帝降下天罚，灭了厉家满门，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在此地占山为王，还强行掳了你去，逼你做压寨夫人。”

“犯了天条？神帝降下天罚？”闻青郢一听，只觉莫名其妙，“赤煌怎会干涉人间之事？这传言当真离谱！”

“当时厉家被灭门，轰动江湖，仙门盟主亲自去查，得出这个结论。”华苍颜说道，“仙门盟主乃是渡过生死劫的半仙，已经成神，只待下一次仙门大会，选出新的盟主，便可飞升，他说是神仙降罚，应该错不了才是。”

“神爱世人，不可害人，这是神仙的铁律。”闻青郢疑惑道，“凡间自有规律，凡人就算犯了滔天罪恶，也是死后由功德小君清算，将魂魄交由审判司处置，不可擅自降下天罚，何况神性悲悯，又怎会灭人满门？”

“我也不知。”华苍颜摇头说道，“不过神仙当真不会干涉凡间之事吗？”

“神仙的存在，即是为了庇佑苍生，但神界之神，除非凡间大乱，不会轻易出手。倒是下凡历练的神仙，身处棋局之中，干涉凡间之事在所难免，不过也有不成文的规定，下凡之神不可泄露神仙身份，像昨日那小公子，嚣张跋扈，如果被发现了，定然难逃一顿教训。”

“原来如此。”华苍颜听得入神，忽然问道，“闻老板，这些秘辛，你又从何而知？”

“家中藏书万卷，自是无所不知。”闻青郢微微一笑，“难不成苍颜兄以为我也是下凡之神？”

华苍颜哈哈一笑，“怎么可能，若是神仙下凡，怎会如此狼狈，几次三番陷入险境，甚至差点被厉家……”

闻青郢板着脸，拔腿就走，华苍颜连忙追上去，笑道，“好好，我不说了。闻老板，如今天色已亮，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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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随意垫了垫肚子，继续赶路，半天之后，终于见到了前方城池，闻青郢立刻拉着华苍颜买了骏马，趴在马背上，无论如何也不肯起来了。

“闻老板，此处人多，快快挺直腰板，不然大家都在看你。”华苍颜传音道。

闻青郢无精打采，掀了掀眼皮，决定置之不理。连续两日失血过多，又没能休息，加之神识离体，闻青郢能强撑着不从马背上摔下来，已是很难得了。

“此地距徐城，还有多久？”闻青郢问道。

“还需三日。”华苍颜说道，“闻老板，你身体怎样？”

“还行。”闻青郢答道，“今日早些找家客栈吧，我着实有些疲惫。”

“好。”华苍颜担忧地点头，说道，“你不是决心修仙吗，我教你仙术可好？有了灵力，赶路就不会累了。”

“苍颜兄，我之前没有骗你，我修仙无门，只能通过极特殊的法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什么法子？”

“找到一些东西。”闻青郢笑道，“至于是何东西，暂且保密，日后你自然知晓。”

“神神秘秘！”华苍颜撇嘴，正欲追问，前面忽然站了一个人，拦住了二人去路。

闻青郢抬头，只看了一眼，便趴回了马背，闷声道，“你不是说我从不拒绝吗？今日不行，我吃不消，你走吧。”

原来前方拦路之人，正是连无渡。连无渡被闻青郢气笑了，飞身过来，站在半空，拎起闻青郢的衣领，一把往他怀里塞了样东西，“给你找了样东西，不谢。”

那竟是一样活物，在闻青郢怀里扑扑棱棱，闻青郢定睛一看，竟是只小小的麻雀，瞪着乌溜溜的眼珠，正看着他。

“不是，你送我只家雀儿做甚？”闻青郢头痛。

“你连它都不认识了，看来记忆也就恢复了一成。”连无渡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九天凤凰，你的神兽，你当真毫无印象？”

闻青郢愣了，脑海剧痛，一段记忆浮现。

那是一条玉色大蟒，缠绕着高山，张开巨口，吞天噬日。忽而一声嘹亮的凤吟，天空瞬间变得晦暗，巨大的羽翼拖着流火，凤凰遮天蔽日而来。那玉色大蟒抬起头，口吐紫电，凤凰却不闪不避，伸出巨爪，狠狠钳住了玉蟒七寸。玉蟒剧烈挣扎扭动，尾巴拍碎山岳，巨躯掀起惊涛骇浪，凤凰似是怒了，一声凤吟，神火从口中喷涌而出，直奔玉蟒，玉蟒被烧得狂吼乱啸，白玉鳞片尽数剥落，皮肤焦黑。

“别打了，尽管此乃北冥无人之地，你们这般打法，终是伤了和气。”是他自己，负手立于空中，满脸无奈。

两只神兽这才分开，那凤凰轻吟一声，缩到半人大小，飞到他的肩头。玉蟒甩了甩脑袋，也缩到尺余，游到他的身边，缠在了腕间。

“嘶，伤得不轻。小凤，这次过分了，快给小蛇道歉。”

凤凰盯着玉蟒焦黑的头颅，玉蟒昂着头，丝丝吐着蛇信，似是不服。半晌，那凤凰终于低了头，用额头翎羽轻轻碰了碰玉蟒的伤处。

“这才对了。”他笑了，分别摸了摸凤凰和玉蟒的头，温声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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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小蛇……”闻青郢喃喃。

“九天凤凰，吞天玉蟒，两大神兽，竟然叫小凤小蛇，闻雁来，你可真会取名。”连无渡低声笑道。

“你从哪找到小凤的？”闻青郢急道，“小蛇呢？”

“我回趟万魔岭，这麻雀飞来飞去，扰得我心烦。至于那条蛇，我没见过，你去问别人吧。”

“哎，你等一下，小凤怎会在万魔岭？”闻青郢见连无渡要走，急忙问道。

“我从何而知？”连无渡皱眉，“你神识已碎，它受到牵连，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估计连它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在万魔岭徘徊吧。”

闻青郢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转头看那麻雀，只见它已经在肩膀上找好了位置，脑袋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

“我走了，今日不饿，不必割血。”连无渡说完，飞身而起，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华苍颜一直高度警惕，看连无渡走了，才出声问道，“闻老板，发生何事？你之前的话什么意思？什么今日不行？这麻雀怎如此亲人？”

“这麻雀是我以前的玩物，我把它弄丢了，他帮我找了回来。”闻青郢话音未落，那麻雀忽然睁眼，跳上了他的脑袋，狠命啄了一口，扯下了几根头发。

“小凤，你啄我做甚！”闻青郢去捉麻雀，奈何麻雀灵活，绕着他的脑袋乱飞，又啄下几根头发，闻青郢连声讨饶，说道，“抱歉，把你弄丢，是我错了，你莫要生气……我知道了，你气我说你是玩物，好小凤，我错了，随口一说，哎！行了，别啄了！”

华苍颜看着双手抱头的闻青郢，默默无言，撇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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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两人一鸟到了客栈，闻青郢给小凤要了一碟小米，小凤啄了几口，似是不满，转头飞向华苍颜，在两人惊奇的目光中，吧嗒吧嗒喝起华苍颜杯中的酒来。

“闻老板，你这麻雀，能饮酒啊？”华苍颜奇道。

“好像酒量不小，”闻青郢努力回忆，忽然脸色大变，“不好，会发酒疯！小凤，别喝了！发起疯来，我可治不住你！”

“一只麻雀而已，能如何发疯？我倒是想见见。”华苍颜笑道，“小麻雀，你喝吧，不够还有。”

“哎！”闻青郢急了，九天凤凰发起酒疯来，吐一口神火，就烧毁一座城池，扇一扇翅膀，能掀翻整片大海。当年神界，有次闻雁来不在，九天凤凰偷喝了府中藏酒，在神界发起疯来，烧毁了整片仙家园林，打伤数百神兵天将，最后数位武神联手，拿着捆仙网追了三天三夜，才将四处破坏的九天凤凰逮住，关在了天牢里。事后，闻雁来捧着各种仙宝，去各家一一谢罪，又跟神帝赤煌苦苦求情，才免了九天凤凰的天雷之罪。

想到此间，闻青郢急忙伸手去捉，小凤喝酒被打扰，恼怒不已，喉间含了一口神火，往闻青郢手上一吹，闻青郢急忙闪躲，华苍颜杯中之酒遇火自燃，神火可焚万物，连那陶瓷的酒杯都眨眼间被烧得无影无踪。

“这是神火！”华苍颜大惊，“通人言，吐神火，闻老板，你这麻雀是神兽啊！”

“小凤，你还是如此顽劣。”闻青郢皱眉，“我没有灵力，若是烧起来了，谁给你灭火？小心我把你关进笼子里！”

“闻老板，这是神兽！还记得落英门主吗？他凭借神兽如意追风犬，实力媲美半仙！你这麻雀虽然不如如意追风犬，但是与你甚是亲近，日后修仙，大有裨益……不是，你这麻雀，我给你主人出主意，你啄我做甚！”

闻青郢忍住笑，伸手拢住小凤，轻轻安抚小凤脑袋，说道，“苍颜兄，小凤心高气傲，你说它不如小狗，它自是恼怒。苍颜兄，不知者无罪，你第一次说，它啄你脑门，若有下次，小心吐火烧你。”

华苍颜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家雀儿，个头不大，脾气不小，跟你主人倒是不像。闻老板，说来也怪，那如意追风犬也对你甚是亲近，你真乃奇人也。”

闻青郢笑而不语，心说那小狗只怕是闻出了神体，受到血脉压制，哪是亲近，分明是怕了。

小凤吐了神火，竟是累了，钻进闻青郢怀中，睡了过去。千年之前，九天凤凰之神威，每一片羽翼都沐浴流火，掉下一片羽毛，便是火海，哪知如今，神力衰竭，竟只能烧一只酒杯。神兽认主后，神力与主人相连，九天凤凰落得这般模样，全怪闻青郢神识已碎。闻青郢自觉对不住这凤凰，心中悲戚，长叹一声，拿起酒壶，仰头痛饮，华苍颜大惊，连忙夺下，哪知不过瞬息，竟已少了半壶。

“闻老板，你身体虚弱，不宜饮酒！”

烈酒入喉，辛辣醇厚，闻青郢摆摆手，笑道，“无妨，多亏那位老友，我的经脉之伤已好大半。舟车劳顿，美酒相助，反而睡得深沉，苍颜兄，我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