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杨清扬一幅价格标着三百六十两纹银的大型《山岚御仙图》挂幅完工,刚摆到店中,佟濂霈就来了,他一眼就看上了这幅气势磅礴的绣画,马上表示对这幅画很感兴趣,不过这幅画标价这么高,他希望能见见这幅作品的创作者,听听她介绍介绍这幅画的精妙之处——这样要求应该不会失礼了!
这样的要求伍氏也不好拒绝,沉吟片刻,只好进内院请示杨清扬。
伍氏:“杨娘子!佟公子求见!”
杨清扬继续俯身在宽大的绣架上忙活,头也不抬地随口问了一句:“他有什么事?”
伍氏:“他看上了您刚完成的那幅,想让您解说一下这幅绣作的精妙之处。”
这个要求杨清扬不便推辞,买过她心血力作的文人雅客或多或少都曾有过这样要求,她也觉得有人能欣赏她的作品,她理应对作品做一番释解题跋的。
杨清扬起身走出绣房,穿堂而过,进入店堂□□。
佟濂霈透过宽大的窗户看着徐徐走来的女子,晨阳透过阔达的庭中树木为她披上了点点碎金,令她如九天玄女般圣洁空灵。
终于又见到她了——佟濂霈的心就像洒在杨清扬身上的碎金般雀跃不止,他长长一揖:“杨娘子妆安!”
杨清扬见是两个月前买了她《清河朝日》的那个叫做佟濂霈的大荆人,微微俯身向他盈盈一福:“佟公子安康!”
“这幅太精美了,在下想收藏,只是……想占用娘子一点儿时间,请娘子给在下讲一讲此作品的创作意图和意蕴,在下于苏绣一技确乎不大精通。只是觉得好,却不大清楚好在哪里!?就这样买回去,终究有点附庸风雅之嫌!”佟濂霈为自己贸然请杨清扬出来找了一个自以为说得过去的理由。
杨清扬很专业地介绍了绣这幅作品的初衷和这幅作品想要表达的意境,佟濂霈听得很是专注。
佟濂霈发现杨清扬对着刺绣时,那总是挂着疏淡笑容的面容会难得地显出飞扬而欢愉的灵动神情——这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人儿啊!也正是这一次,佟濂霈才让杨清扬对他有了一点关注——毕竟他是一位忠实的刺绣爱好者!人对于和自己有共同爱好的人总要宽容一些的。
后来的几次见面,佟濂霈都是非常的小心——避免刻意,礼貌客气。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出了她的不耐。
这个女子啊,她的倔强和高傲尤在芜儿之上,而且,她还有着与她身份不相匹配的隐隐威严!每见一面,他对她的好感和认识就加深一步,渐渐的,去宁绣坊竟成了他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件乐事,几天见不着杨清扬,他的心境就会变得异常烦躁,甚至会食不下咽、寝不安枕!身边的丫鬟小厮都因动辄得咎而不敢近身了!他越来越无法遏制一天比一天迫切的对她的思念了!
佟濂霈惊觉:怎么?不知不觉间这个绣娘在他心中已与芜儿一般了!?
没来由的,她突然就有一个多月没出现在店里了,无论他扯出什么由头求见,店中女相公就只有一个回答:“东家不在!”
再问,相公就一脸困惑地说:“许是东家家里有什么事吧?我们也好久没有见着东家了!近来东家的新绣品也少了许多呢!”
佟濂霈越来越困惑——这店还是过去的店,相公也还是原来的相公,其它绣娘也依然有新绣品展出,除了少见杨清扬的新品,尤其是那种厅画、屏风之类的大件。
他更勤快地光顾宁绣坊了。
有几次他还在宁绣坊四周查探过,专门选在店铺打烊的时间段候在门口,希望有幸来个“偶遇”!可仍然没有见到她。
他心里“突”地一跳:杨娘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个念头让他顿时慌了——不行!他一定要尽快将杨清扬的去向探查清楚!
黄昏,佟濂霈在宁绣坊四周徘徊,这次,他没有在宁绣坊现身,而是绕着宁绣坊不远的街道上来回踱步,见到宁绣坊的相公和伍氏甚至赶紧找个隐蔽处躲起来。
他不想再去问店里的相公了——那两个女相公和伍掌柜真是口风紧,每次问杨清扬都说东家不在,一次问得紧了,那个伍掌柜竟然说杨娘子孩子病了。
简直一派胡言!杨娘子那么袅袅婷婷双十年华的一个美娇娥,若有丈夫,哪用得着独自抛头露面亲自做绣工开店铺?她那丈夫岂不是废人一个?怎可与如此才艺双馨、优雅高贵的女子相配?没有丈夫,哪来孩子?
不对!他着意回想了了下她的装扮——好像是已婚女子,难道她真的罗敷有夫?佟濂霈的心沉了下去。
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大轿经过宁绣坊门口,从轿中传出一声低沉的声音:“石唢!这就是宁绣坊?”
轿外一名壮实的随从随从回道:“是的!大人!”
“停轿!”
轿子停下后,一位身形高大魁梧、面目英挺、身着一袭玄色暗纹锦绣衣袍的寻常士绅打扮的男子下轿走进了店铺。
正在宁绣坊附近溜达的佟濂霈心里一动:绣坊这种地方,来的大多是妇人,偶有男子光顾,一般都是陪着妻女来的,再就是一些擅长丹青墨瀚的文人骚客,像这样一位带着随从,且气势威严的男子,虽着便服,但一眼看去就是朝廷官员或者将军身份的人,他去绣坊怎么看都有一种不合宜的违和之感!该不是找杨清扬麻烦吧?
不行!他要跟进去看看,说不定杨清扬这段日子消失就和这人有关呢!佟濂霈跟着那男子进了宁绣坊。
马上打烊了还有客官进来,伍氏还是很高兴的!近日因着杨清扬不出新品,店里生意清淡了许多。
伍氏习惯性地端起店主架势,赶上前热情迎接:“客官福安!鄙店绣面齐全,客官想看些什么绣品?”
她没立即认出索河玛,当初索河玛在她家养伤,主要是杨清扬照顾索河玛的伤口,那时的他满身伤痕,狼狈、虚弱,她甚至不敢正视他那狰狞的伤口,等他伤好了一点后,每次送饭虽然都是她去,但她自觉自己是个寡妇,每次都是低头将饭食摆放在炕几上,就默默退出了房门,而索河玛除了道声“谢谢”也从不和她闲话一句。
而现今的索河玛沉稳、平和,还隐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凌人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