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凌尘看向楼阁四周的窗户,干尸的影子密密麻麻逐渐靠近,有的干尸的脸甚至紧贴到窗棂上,露出模糊扭曲的五官,不禁迟疑问道:“怎么跑?”
沉思了一会儿,温序才道:“挖地道?”
牧凌尘将剑插入地砖的裂缝中,轻轻一撬,地砖便轻而易举地飞了出来,显露出的却不是地面,而是如同幻境般虚无的黑暗。
牧凌尘收剑,缓缓道:“看来不能挖地道了。”
温序抬头看向放置在一楼正中的巨画,画幅上半部分画着蔚蓝的天空及琳琅的仙岛。
地下不行,那就走天上?
“你会御剑吗?”温序看向牧凌尘。
牧凌尘运转灵力,却见剑浮至半空,旋转了几个方向,转瞬又飞回到了牧凌尘背后的剑鞘之中。
牧凌尘眉头微皱:“看来这个幻境无法御剑。”
温序舒了口气,御剑之术极废灵力,长乘楼有日行千里符,基本上没有几个人会主动去学御剑,包括她。
牧凌尘的回答正好可以帮她掩饰不会御剑的尴尬事实。
干尸嘶吼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重叠着像是野兽的咆哮。
门被拍得轰隆作响,部分窗户已经碎裂出一个口子,干枯的双手透过缝隙努力前伸,奇长的指甲竟向它们的方向使劲抓着。
看来外面的干尸已经苏醒,正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这次的干尸的状态与之前明显不同,像是奔着他们而来。
一味地躲着也不是办法,牧凌尘皱了皱眉:“去楼上。”
重新回到三楼,牧凌尘将楼阁顶部轰开了一个大洞,待瓦片落地灰尘散尽,轻轻一跃便飞了上去。
牧凌尘看起来挺温和一人,怎么施法总是如此粗暴呢?
温序暗自腹诽,随即运转灵力也飞跃了上去。
屋顶上的瓦片错落无序高低起伏,温序刚刚踩实脚掌,竟突然感觉脚跟一空,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等候在一旁的牧凌尘立即拽住她!
温序拍了拍狂跳的心口,安心地舒了口气,这要是摔倒了,怕不是要滚下去,直接掉进干尸窝了。
站在楼顶边缘,温序向远处望去,才发现包围住楼阁的干尸竟黑压压地蔓延至远方,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不可置信地绕着屋顶走了一圈,发现几个方向的情况竟如出一辙。
温序也想过用日行千里符直接飞出去,或者用战斗类的灵符一路轰炸过去,实验后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幻境竟然使用不了符纸。
乾坤囊内一大半的东西都用不上!
“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温序迷惑地喃喃。
“可以。”牧凌尘看向远方的目光转回来,声音好像带了一丝安抚,“你能辨别黑影离开的方向吗?”
“能。”温序点点头。
“好,待会儿你奔着那个方向去,我给你开路。”
“啊?”温序惊讶抬头,看向牧凌尘宛若世外高人一般淡然的侧脸,“那你呢?”
牧凌尘低头看她,眉目柔和,轻轻一笑:“我等你回来救我。”
“等我回来?我打不过它吧?!”
“别担心,它已是强弩之末。”
“……”温序满头问号,强弩之末怕是也比我强吧!它可是能边跟你对抗,边回答我问题,甚至还能在我捅了她一剑后将你打飞的!
将碎碎念咽下肚子,温序安慰自己不能打压己方士气。
此刻好像也没别的方法了,温序只能相信他,于是问道:“怎么开路?”
牧凌尘从乾坤囊里掏出那把珍藏的古琴,身形飘逸地坐在飞檐上,轻轻拨了一下琴弦,长发及衣袖便无风自起。
空气像是有了形状,灵气瞬间漾起波纹,将队伍前列的几个干尸紧紧包裹住,眨眼间便绞成几截儿。
温序的嘴巴张成了‘0’型。
天天看着牧凌尘背着剑,竟让她忘记了清风宗是音修,像牧凌尘这种将本武古琴藏进乾坤囊,天天拿着把剑的才是不常见的。
按照牧凌尘的计划,温序很快来到了二楼,从二楼窗户飞跃出的时候,她余光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二楼楼梯转角处,竟然已经出现了干尸的身影。
她不禁担心起了牧凌尘的处境,他如果投入全部精力为她开路的话,又怎么保护被不断冲入楼阁的干尸攻击的自己呢?
想了想,温序运转灵气,在楼梯转角处设下一层屏障。屏障光芒微弱,虽然不知道能撑到何时,但至少能保护一时牧凌尘的安危。
琴音不停绞杀着四周想要攻击温序的干尸,开拓的道路并不算宽广,有时琴音稍错处,甚至要温序侧着身子才能跻身过去。
奔跑在残肢断臂之间,听着楼阁上方传来慷慨激昂宛若破阵曲的琴音。
温序不禁热血沸腾,挥剑劈开一个没被琴音清理侥幸攻击上来的干尸!
干尸的断臂顺着剑气挥舞的方向高高跃起,然后砸到了她的头上。
此刻,温序深刻地体验到了“学一门乐器的重要性”以及“远程比近战的方便性与整洁性”,顺便还思考了一下送快递归来后去清风宗进修一下的可能性。
刚开始她还能因材施教,给每个干尸不同的死法。后来不知是牧凌尘的灵力逐渐薄弱,还是要分出精神对付可能冲破屏障的干尸,突破琴音进攻温序的干尸越来越多!
温序凝神,对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不知杀了多久,她只感觉挥剑的手宛若没有了知觉,就像是流水线的机器一般,机械地砍向每个干尸干枯的脖颈。
冲出尸海的一瞬间,剑扑了个空,她亦顺势踉跄了一下!
最末排的干尸很快反应过来,调转方向呼啸着向她袭来!
温序回头看了一眼楼阁顶处,牧凌尘的身影已化作一个看不清的黑点,琴音却穿破了千里万里,回响在她的耳畔。
大部分的干尸并不知道她已经突出重围,仍在不停地向着楼阁的方向挤进,妄图分食一羹。
“一定要撑住!”温序心里暗自鼓励牧凌尘,向着传来振灵丹味道的方向飞奔而去。
幸而她的身躯在多年送快递的千锤百炼下,别的不敢打包票,就跑得快这一点无可置疑,很快便甩开了尾随的十几个干尸。
四周场景却随着她的奔跑逐渐出现变化,天空逐渐从晦暗中带来一丝光亮,很快便出现了蔚蓝的天空以及洁白的浓云,草丛逐渐茂密了起来,零星出现五颜六色带着露珠的小花。
这不是申飞云带阿影采花的地方吗?温序环绕四周,回想起回溯里的场景。
振灵丹的香味已经非常浓郁,想来黑影或许就潜伏在附近,她慢下了脚步,谨慎地观察着有无异样之处。
走了片刻,温序发现不远处赫然屹立着十座血色巨石。
靠近以后,温序才发现每座巨石之所以呈现红色,是因为其内竟被血液满满灌注!血液之内竟都沉浮浸泡一具尸体!
最边角的尸体,是个白发白须老头,左臂缺失,面色苍老皱纹横生,本应是十分慈祥的眉目,此刻却神色狰狞,十分骇人。
一一看过去,巨石内的人物老少男女皆有,甚至还有头上长角的妖怪——据传说妖怪在三千年前的那场修仙界大战就已死亡殆尽。
所有生物全部泡在巨石的血水内,无不四肢挣扎神色痛苦。
唯有最中间一座,石内空空如也。
想到黑影执着的那滴血,温序不禁浑身冰凉。
难道泡在这些血水内的,竟全部都是恒无山血脉的人?
温序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向空白巨石旁边的一座,血水中正沉浮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待从狰狞的神色中看清楚她的眉目时,温序愣住了,浑身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这座巨石里,竟然是一位熟人!
沈曦竹……楼主不是说她失踪在四重天了吗?怎么会死在十二重天的幻境里?!
脑子好像要炸裂开来,温序还来不及思考,浓郁的香味瞬间溢满口鼻,后背好像贴上来了一个极其阴冷的身躯,脖颈突然泛起一丝冰凉!
几乎是瞬间,温序想到了申飞云的死法!
冷刃划过她脖颈脆弱的皮肤,一颗血滴瞬间溢出划痕。
千钧一发之际,温序只来得及在脖颈最薄弱处凝聚几缕灵气!然后头部狠狠向身后撞去!
黑影本就虚弱,这一撞竟倒了下去!温序顺势倒下,避开逼近的匕首,将黑剑逆转方向,径直向身后捅去!
背后的黑影瞬间消散,眨眼间又于温序面前出现,匕首狠狠地朝温序的心口戳去!
温序自知躲避不及,还来不及替自己默哀,心口处却突然闪过柔和金芒,匕首竟停滞于金芒处,再下不去丝毫!
来不及思考金芒是什么,温序只知道机会一闪而逝!于是再次逆转黑剑,向黑影刺去!
黑影被捅个对穿,几乎是瞬间便失去了拿住匕首的力气,下一刻便被温序踹到最中的石碑上,顺着石碑滑落下来,趴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
“你是怎么,咳咳……逃出来的……”黑影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出血块,依然十分执着地问温序。
迟钝如温序也能看出来,黑影这下是真的毫无反击之力了。
甩了甩剑上的鲜血,想起牧凌尘一弦一个干尸的情形,温序歪歪头:“很难吗?”
黑影挣扎着坐起来,依靠在巨石上,向温序身后看去,发现没有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顿时心中了然。
“这个人从哪来的?”
温序伸出剑,指向埋葬了沈曦竹的那块巨石。
黑影的视线在巨石上游移了片刻,最后凝固在了温序用来指向的剑上。
剑身黑如曜石,剑刃闪过寒光,竟连片丝血迹也没有沾染,黑影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害怕中夹杂着渴望:“这把剑跟了你真是可惜。”
黑影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温序也不期望它能回答出个结果,于是又问道:“怎么才能出幻境?”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黑影咯咯的嘲笑着,却牵扯了身上的两处贯穿伤,瞬间又喷出一口血。
见温序毫无动静,并没有被它激起任何情绪,黑影收敛了语气:“方法我已经说过了。”
“献祭你,恒无山的血脉。”
“看到这个巨石没,滴一滴血进去,你就能出去了。”
“……”温序沉默了。
黑影是把她当傻子了吗,巨石里的人都还一脸狰狞的在里面泡着呢,她为什么会相信只需要一滴血?而不是整个人?
“别信它。”
牧凌尘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出现。
温序讶异回头,只见牧凌尘白衣上沾染着大片血迹,正以剑撑地,好似十分虚弱站不稳一般。
她皱了皱眉,担心问道:“你没事吧?”
牧凌尘朝她轻轻一笑,面容苍白,又好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可怜:“一点小伤,无碍。”
“你怎么……”温序正想问些什么,黑影愤怒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们两个别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
牧凌尘转眸看向黑影,声音带着冷意:“你不是一直想利用恒无山血脉的人逃出幻境吗?看看身后,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黑影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牧凌尘的话,运用全身力气仓皇转身,发现自己的血液竟不停汇入巨石。
好似不可置信一般,它声音尖锐地颤抖大吼:“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血也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