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自会相见
虚禅大师又将一些习武心得同凌浩讲说。凌浩一直默默听着。末了,虚禅大师突然说道:“多年前你就一直想找一个人,还写信问过为师。为师只说不管那人是生是死,都会诵经保佑她。”
凌浩眨了两下眼,低下头,“弟子信她还活着。”
虚禅大师又捋着灰白的胡子,“为师最后送你一句话,缘分天注定,有缘自相见。”
凌浩抬头,稍带疑惑地看着虚禅大师。虚禅大师今晚似乎心情格外好,只是冲他淡淡笑了下。两人谈完话,回了山洞。法空已经将虚禅大师坐的地方铺上草和撕下的布块,他笑着说:“师父,休息吧。”
虚禅大师坐好,看看法空,说道:“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啊,回去了多吃点斋饭补补。”
法空向来胃口好,在寺院里饭量最大,听到师父打趣自己,嘿嘿地笑了。
虚禅大师又看到腿边的戒缘,把他抱到自己腿上,说道:“戒缘啊,这老远地跟了一路,累不累?”
戒缘点点头,又摇摇头。
虚禅大师笑笑,把自己常年不离手的黑檀念珠套在了戒缘的小肉手上,又摸摸他的小刺头说道:“师公送你这串念珠,佛祖保佑戒缘以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戒缘看着手腕上那绕了五圈的黑色念珠,不待法空给他使眼色,从虚禅大师腿上跳下,跪拜道:“戒缘谢过师公。”
虚禅大师:“好,好,起来,都休息去吧。”说毕,自己闭眼开始默经打坐。
翌日清晨,法空等人都醒了,戒缘过去喊虚禅大师:“师公,醒醒,该起了。”只是他喊了好久,虚禅大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应声。
法空上前喊了几声师父,虚禅大师仍然一动不动。凌浩察觉不对,伸手探鼻息,然后摸上虚禅大师的脉搏,面色突然极为凝重。
法空脑子再钝,看着凌浩的脸色,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即跪在地下哭道,“师父。”
山洞里,戒缘的哭声不停回响,法空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一脸肃穆,吸了吸鼻子,说道:“戒缘啊,别哭了,你师公不是死了,是修成正果去西天了。来,跟师父一起念经。”戒缘听了这话,慢慢止住哭嚎,抽噎跟着法空念经。
法空跟凌浩商量过后,在附近空地上架了些树枝。两人把虚禅大师的遗蜕抬到树枝上安置好。法空在一旁盘腿而坐,合手诵经。凌浩用火把引燃树枝,然后退在一旁跪下。戒缘在法空身边跪着,依旧抖着小身子抽泣。
丰州南孤山的一处密林,江湖高手排行榜上霸榜二十年的第一高手虚禅大师,悄然圆寂。
山林的另一处,谢然因伤势未痊愈,这一路走得极慢。昨晚没走多久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等到今日上午再启程时,她回头看了看,只见原来山洞的地方在冒烟。她心下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脸有些发痒,来到小水潭边洗了几把脸,然后接着赶路。她一边想着复仇之事可别再节外生枝,只盼日后不要再碰见凌浩,等伤全好了,回京城也要先避开他。不过一时她又感叹自己有些自作多情,这么多年了,以前种种,没准儿他也淡忘了。
远处的空地上,大火燃尽,法空拿布细心包好骨灰,三人准备离开山地。
凌浩想了想,又回洞内再检查一遍,看见原先躺着那个受伤女子的一处,土里露出半截金色的东西。他过去拨了拨土,一把鎏金匕首。他拿起鎏金匕首,眼神陡变。
法空这边收拾停当,只见凌浩突然跑出去。法空还从未见他这般着急的样子,喊道:“凌师弟,你去哪儿?出什么事了?”
凌浩只抛下一句,“先在这儿等我。”
凌浩手里拿着那把鎏金匕首,急匆匆地沿着谢然昨天离开的方向寻去。照她那大伤初愈的样子,不到一天的时间应该还走不远。
谢然正扶着树走着,听见远处树林有响动,像是有大块头的野兽要冲过来,想掏出匕首,这才发现匕首早就不知丢哪儿去了。不过她没想到竟是凌浩追上来了。
谢然见他罕见的停下喘了几口粗气,像是一路用轻功追命似地跑来。昨日在山洞,她也没敢细瞅。凌浩不似第一次遇见时穿着铁甲戎装,只穿着藏青便装,红绳坠扣黑腰带,撇开那日常过分严肃的表情,也是剑眉星目,俊秀挺拔的少年。谢然感慨,这个人明明长大了好多,怎么还是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呢。
她迅速收回心神,问道:“侠士,你怎会来此?”
凌浩此刻像是想把她看出个洞似地盯住她。他嗓子微哑,喊道,“阿然。”
谢然脸色一变,立即错开凌浩的目光,说道:“侠士,你认错人了。”
凌浩拿出那柄鎏金匕首,“这是不是你丢的?”
谢然暗道不好,怎么把这个惹事的匕首落在山洞了。她咬了咬后槽牙:“这,这把匕首是在下捡来的。”
凌浩反问:“你从何处能捡到这匕首?”
谢然是打算咬死不承认。凌浩一瞬不闪地看着她,提示了句,“你洗过脸了。”
谢然摸了摸脸,才想起自己刚把那一点伪妆洗掉了。可那又如何,都五年不见了,她的脸怎么会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谢然接着嘴硬道:“你认错人了。”然后就转身离去。
凌浩追过去:“我没认错人,阿然,你别走。”
谢然回头对他说:“侠士,别跟着在下。”
凌浩默默地又喊了句:“阿然。”
谢然不忍再回头看他,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还能听见有人这样喊自己。她说道:“我不叫阿然。”
凌浩眼看就追上来了,谢然转身倒退着说:“别过来,你别过来。”不成想后面有个陷阱深坑,一不留神踩空掉了下去。还好凌浩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提了上来。
谢然要扯回手,凌浩那厮攥得紧紧的。谢然另一个手打过去,凌浩反手接住。谢然两手被抓,挣脱不开,记得骂了一句:“松手啊你个憨货。”又突然发觉自己骂得有点亲热,顿时气息不顺,咳嗽了几下。
凌浩见她咳嗽,问道:“你怎么受伤的?”
谢然愤然:“与你无关。”
谢然两手挣脱不了,一张嘴就要咬上凌浩的手腕,但见他左手手腕上还有一道陈年咬痕,终究下不了嘴。她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放手吧,阿浩。”
凌浩放开她的手。只是谢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一把扛在肩上,强行带走。谢然反抗无用,又不能对他下毒手,只好暂时认命。她一路催眠自己平静下来,对付凌浩这种铁板似的人,硬刚是没用的,只能之后趁空溜走。
法空看到凌浩扛着一个人过来了,定睛一瞧,吃了一惊:“这是,女施主?”
凌浩把人放下。谢然刚一站稳,戒缘就走过来,眼眶红肿着说道:“女施主,师公他...”
谢然看看周围人的脸色,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虚禅大师怎么了?”
法空低头看看手里的小包袱:“师父圆寂了。”
谢然立时反应过来,低头说道:“大师是因为治我的内伤,然后又遇强敌,才伤重身亡了。”
法空微微摇头:“女施主,师父在世时常说,万物自有缘法,此事不怪女施主。”
谢然低头不语,戒缘在一旁拉着她的袖子。
半晌,凌浩说道:“走,下山了。”然后抓住谢然手腕。谢然木然的被凌浩拉走,半天反应过来嚷道:“你别拉我的手,被小孩子看见了影响不好。”
凌浩权当她的话是耳边风,带队寻了条近路下山。这一路上,他一直抓着谢然的手腕,遇见不好走的陡坡路就把她和戒缘一齐夹抱下去。谢然是想溜也没法溜。
几人出山后,在丰州又耽搁了两天就赶到了渡口。凌浩付钱包了条船。谢然看见船,皱了皱眉头,浑身写满了抗拒,她冲凌浩说:“你是要把我带回京城吗?我不要回去,我就在丰州待着,你们先走吧。”
凌浩不说话,一把将她扛到肩上,上了船。
谢然无语叹气,她之前也设想过万一哪天两人相认了会是什么场景。只是不管是什么场景,也绝不是现在这样,自己像个麻袋一样被他扛来扛去。
上了船,不过一会儿,谢然就爬到船边吐得稀里哗啦,把一旁的三人都吓到了。戒缘带着哭腔扯着法空的袖子:“师父,女施主怎么了?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法空一个手刀敲在他的小刺头上,然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童言无忌。为师见过这种情况。”法空偷偷在戒缘耳边说:“这女施主有可能是有身子了。”
戒缘捂着头问:“有身子是什么意思?”
法空又小声在戒缘耳边说:“就是肚子里有娃娃了。”
戒缘眨了眨眼,很有洞见力地问道:“有小娃娃了?可是谁是娃娃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