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没有被召见,赵文安甚至在心里祈祷再见也因为皇帝病危命不久矣。
可惜。
王公公一如既往笑眯眯的模样,说实在的,他现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习惯,都是给这人学的,连母后都不得不承认,习得也算是入木三分。
因为在他小时候,母后还不受宠,现在陛下跟前儿的红人王公公,还是母后侍前的小太监。
“王公公,您给我透透底吧。”三皇子悄然开口。
王公公露出些真切的笑意来,只是语含无奈:“小殿下老奴是真不知呀,只是您到时候可不要鲁莽了。”
赵文安叹了口气,没得到满意答案,瞬间不装了,语气不满道:“好呀,你个狗奴才还敢教训起主子来了。”
王公公只是笑,半响才道:“慎言。”
“哼!”赵文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王辞可是赵永敬的人,他是万万不能自称主人的。
面上还维持着淡然,心头直跳,一定不能再得意忘形了。
赵文安沉默下来,王辞朝殿内去了。
赵文安跪得腿都快麻了,正想偷偷活动活动腿。
就见,王辞出来了,他笑眯眯喊:“殿下顺老奴入殿吧。”
“啊?”赵文安哆哆嗦嗦往里走,很快王辞退回了角落,他只停在垂落的血珠帘前。
三皇子:“父皇,儿臣觐见!”
季李在心里给他点了根蜡,默默祈祷,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这昏君是发了什么疯,明明是选个帮手。
赵永敬非说,他喜欢赵文安?!
这有逻辑吗?
季李当真无语,原本是要把赵文安拉下水的,但也不是这个理由呀?他悄悄往外去看。
头顶传来个声音,语含告诫:“老实点”
季李瞬间安静下来,装透明人了。
帝王低着头,手上握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语气轻松真像是日常和孩子谈心:“听你母妃说,你每日都按时上课,都没有了逃课的情况了。”
三皇子脸色一白,恨不得将头埋进地毯里,语气恭敬回话:“回禀父皇,臣此前多玩闹。但如今依幡然悔悟,定然不敢再越距。”
“那就好。”赵永敬丢下棋子,翻身从玉桌下来,几步走到季李面前,蹲下身伸手道:“你起来吧。”
季李瞧着他伸出的手,神色犹豫不敢动。
赵文安闻言,朗声回:“儿臣不敢。”
“听吧。”赵永敬盯着季李的眼睛,眼含笑意,语气轻松:“老师都没起来,学生怎么敢先起来呢?”
季李咬着唇,避开他探出的手站起身,退到一旁回:“谢陛下鸿恩。”
赵永敬没有收回手,语气淡淡的:“既然如此,就让他跪着吧。”
季李:?
“陛下。”季李完全不明白了,什么叫让他跪着吧,施加命令的人才能收回命令吧,“臣……”
赵永敬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季李只要止了话头,一脸无奈的往外看。
赵文安还跪着,也不会做出什么反抗。
“西厢房的修建还缺一个人。”赵永敬抛出话头,遥遥望向珠帘下的人影,语含烦恼:“文安啊,你一贯是通晓人情的,你说派谁去更好?”
赵文安趴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臣以为,老师是个不二人选。”
“还有呢?”
“……儿臣愿自荐协助老师行事。”
“噢?”赵永敬嗤笑一声,目光落回季李身上。
季李面不改色。
“就如此吧。”帝王转过身,一步步踏回高台龙椅斜坐着,居高临下的盯着季李,语气淡淡:“办不好,你是知道后果的。”
季李正想领命。
就听赵文安高声回应:“儿臣领旨。”
季李顺势跪地,启唇:“臣定不负……”
“大人。”王公公不知何时凑了上来,止了他的话,摇头道:“老奴送您出去。”
季李只好把话咽回去,满腹狐疑的跟着人出去了,珠帘被王辞一把揽开,他走近把还跪着的三皇子喊起来,“走吧。”
赵文安脸涨红,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和他隔着几分距离走在前面。
季李一头雾水,下意识往后看,只看到帝王趴着龙椅上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养心殿外。
“多谢公公了。”季李朝王公公道谢。
王辞摆手:“不敢,老奴便回去了。”
“哼!”赵文安在一边哼哼唧唧。
等人一走,季李转过身看着赵文安问:“什么后果呀?”
赵文安神情一变,很快变回笑脸,眼睛却含着恼意不忿道:“假惺惺作态,你是想看我笑话吧!”
季李更惊讶了,什么呀?他就是好奇问一句。
赵文安也没想等到回应,转过身气冲冲的就走了,留季李一个人在风里凌乱。
不是?他们不是搭档吗?事就不办了……
天选打工人,季李叹了口气,抬脚往宫外走,算了,可能赵文安太生气了,只有明天再开始工作了。
季李真的已经不敢再把人拖下水了,原本让赵文安也来,一是想灭灭他趾高气扬的威风,二是真的要让他和自己一同搭档办事。
结果,事情好像闹大了些。
不想了,他才是最可怜的人!什么权势也没有还得老老实实打工。季李瞬间把自己安抚好了,转头往东宫的方向去。
到了东宫,门禁闭着,季李让门卫帮他传话,“臣季明礼,前来看望太子殿下。”
季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一个书童打扮的男孩走了出来,语气恭敬:“大人,太子殿下依然休息了,不便相见。”
季李点头,只是,他记得太子的书童不是这个人吧,想着便问:“你是太子的另一个书童?”
“回禀大人。小人是太子殿下的书童。”
“太子有两个书童?”
“回禀大人,太子殿下只有小人一个书童。”
“行。那我就先走了。”季李面上平静,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这不对呀,太子的书童不是这个人吧?
难不成是换了一个。
季李很快想到另外一个人,二皇子的书童,那个因为他质疑而突然大胆起来的男孩。
季李这般想着,加快脚步便往二皇子的寝宫去,还没走到,身后传来王七的声音:“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季李:“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长乐你送回府了吗?”季李走近。
王七回:“那是自然!您快回府吧,冯相找您有事。”
“什么事呀?”季李一愣,一边往宫外走一边追问。
“冯相只让我来寻你。”王七挠头。
季李也不好多问,赶紧回了丞相府,一路上想了千百种情况,什么冯相病危、师兄出事了、或者是他的日记本被翻出来了!
季李紧张极了,一路上走得极快,真到了地方反而不敢进去了,站在大门外,缓慢挪步。
“大人。您这是?”王七不懂就问。
“你别管了。”季李没好气。
天色渐晚,相府门前挂上了火红的灯笼。
季李坐在石狮子上,撑着头想着,如果真被找出日记本他该如何应对。
“咳咳。”一声熟悉的咳嗽声把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季李吓了一跳,猛然抬头。
红艳色火光下,冯裕之披着橘黄色的皮毛外袍,双手掩着厚厚衣袍下。
季李不解,偏头一看王七就藏着人身后,偷偷摸摸朝他挥手示意。
好你个王七,又通风报信!季李在心里把他骂了个够,慢腾腾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拍着屁股上的灰,朝冯裕之笑道:“老师,您来啦。”
冯裕之抬眸看他,一头银白发丝被火光印上些淡红色,显得格外显眼,唇色淡淡的苍白的脸色尽看起来多了些神采,有点像朝霞下守护雪山的神灵。
“先进屋吧,外面冷。”冯裕之抛下一句转身离开了。
季李连忙跟上去,伸手把想溜的王七逮住,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回事!”
王七可怜巴巴的回:“大人,我都怕你化成石头了,一害怕就把冯相找来了。”
“那、那你们没来多久吧?”季李勉强放开攥紧的衣袍,犹疑道。
王七一愣,眼神往前望。
季李一把拉回:“快说!”
王七:“看了一炷香吧。”
季李:……他真的不懂,为什么不早点喊他呀,他想事情的时候,又挠脑袋,又咬牙齿的,还喜欢揪头发。
正是因为觉得很可爱,看出神了的冯裕之,表示,如果不咳嗽出声的话,看一天都不为过。
季李不知道,他只觉得很丢脸,就好像在一个严肃可靠的长辈面前弄出些小孩的小动作,他还想着要取得冯裕之的认可!
这下好了,干了蠢事。
“怎么了?”冯裕之转身见人不走了,神情带着些关切:“看着很不开心的模样。”
季李赶忙凑上去,笑着回:“没有、没有。老师,您下次直接叫我吧,我一入神也没注意到你。”
“……你进宫怎么样?”冯裕之避开了这个请求,转移话题问。
“今日,我和三皇子领命一同着手西厢房的修建工作。”季李一听工作,正色道。
冯裕之:“是皇帝下令的吗?”
季李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我把三皇子拉下水的,我想着三皇子熟悉宫中的要务。”
冯裕之不在多言:“也好。”
瞬间,气氛沉默下来。
季李有些尴尬,想起了最关键的事,小声问:“老师,您今日派王七来寻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寻你?”冯裕之抬眸透出些不解,微颦眉放软声音道:“我只让他把,文意送来的信交于你。”
季李闻言,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冯裕之看得心软,脱口而出:“不要气。”
季李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坐回凳子上,回想,冯裕之是在关心我吧?
“你就是因为这事,才呆在门外的吗?”冯裕之顿然明了。
季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听起来,像是他很怕冯裕之呢?
“是我平时对你太过严厉。”冯裕之低下了头,白到发青的指背贴着滚烫的药饮,语气悲然:“尽让你害怕我了。”
季李一听赶忙回:“没有!没有!”
冯裕之不动声色敲着瓷杯,声音依然轻柔:“那以后,你便回来用晚宴吧。”
“当然!”季李赶紧借坡下驴,话说出口感觉有些不对,吞了吞唾沫,小心瞧着冯裕之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