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梁看着洛轩逸默默地摁下了挂断键,随即他旁边的那部手机也熄了声。嘴里的鸡尾酒味浸出鼻腔,他恍然想起之前看电影的那个晚自习,他看到鬼后心有余悸,心魂不宁地溜回教室。
在朦胧的光影里,他似乎看见后排两位十指相扣着,隐秘而暧昧。
他的大脑一时处理不过来信息,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不知道是谁放在地上的水杯。
“洛哥你……没打错吧?”容伏问,“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喝吧?”
越问房间里面越沉默。
其实真相已经很明了了,只是一时不愿意让脑子往那个地方想。
“……”
顾思源回来的时机很恰好,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直至他坐回位置,这种气氛还在,让他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了?”
洛轩逸恨不得把当下盘腿的坐姿换成跪姿,小声嘀咕道:“源子酱,对不起。”
容伏支支吾吾:“刚才……呃……就是……”他将手搭在旁边戴和的肩上,意图寻找一个支撑点。
已经处理过类似信息的柴家梁比容伏镇静一点:“刚才我们让洛哥给他对象打电话。”
容伏:“对……然后你的手机,就响了。”
顾思源拿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洛轩逸,后者依然是道歉的语气:“我没看到你手机没拿出去……”
顾思源:“……”
容伏弱弱地问:“所以……洛哥,到底,是不是打错了?”
杨子规嘴角抽抽,心说这踏马的还用问吗。
洛轩逸:“我……”
“他没打错。”顾思源替他回答,一脸“对我俩就是谈了咋地吧”的表情。
容伏挠头,疑惑道:“男的跟男的……也可以吗?”
杨子规反问:“怎么不可以?”
容伏:“我知道,我没那意思,就是给点时间我我我消化一下。”
于扬侃视察完容伏的表情,又将视线移向柴家梁。柴家梁向来都把心情写在脸上,此时有点呆愣感,想来是跟容伏一样的想法。
洛轩逸试探地问:“你们不介意吗?”
顾思源把手覆在他的手上。
容伏摆摆手:“你俩的事儿我们哪有资格说什么介不介意,不过就是太突然了。”
戴和点头:“对,太突然了。”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容伏左右看看:“不是,你们怎么都那么冷静?”
杨子规搭上许笙的肩:“其实我和许许早知道了,哈哈。”
于扬侃:“嗯?”
杨子规:“怎么了?”
于扬侃:“我也是。”
趁他们聊天的功夫洛轩逸把手翻过来握住顾思源的手。
杨子规:“你也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于扬侃:“迎新晚会的时候。”
杨子规:“那么早?我俩都是上个月才知道。”
不知道他们要聊多久,顾思源低头注意到洛轩逸杯子里蓄了酒便拿过他的杯子把酒往自己杯子里倒。
洛轩逸想拦被瞪了回去。
“啊?”容伏脸上的疑惑茫然逐渐被震惊替代,“姓柴的你呢?别你也孤立我。”
戴和:“……”
不知道是谁孤立谁。
柴家梁被点到才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也刚知道,不过上次看电影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这俩牵手了。”
容伏:“我靠?”
杨子规:“不用隐隐约约看了,这俩现在也牵着呢。”
顾思源闻言扫了他们一眼,手依然没动。
柴家梁说:“不过我支持你俩啊,想谈就谈。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洛轩逸:“谢了兄弟。”
容伏:“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讲人话了?”
柴家梁:“我也是会进步的好吧?”
于是容伏也道:“洛哥,顾大神,我跟他一样,祝你俩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杨子规举起酒杯,“干杯!”
其他人也跟着她举杯,喊:“长长久久!”
碰杯之后,按理来说是要喝一口的。
洛轩逸眼神落自己的空酒杯,随后顾思源就将自己的杯子递到他的嘴边:“只能一口。”
洛轩逸听话地抿了一小口。
杨子规,容伏,戴和一起:“噫——”
游戏继续。
接下来的轮次里,由于两人的地下恋身份已经在这个房间里面暴露了,卡牌上的那些指令,诸如“选择在场的某个人表白三分钟”,“跟你旁边的人互相亲吻脸颊”可谓是信手拈来。
顾思源抽到亲吻脸颊的那张卡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洛轩逸比他先读完内容,接着就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
杨子规前排吃瓜,带着酒劲给顾明汐发语音,佯装哭腔惋惜道:“汐汐啊,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只不过有些难以做到的指令,比如说“跟在场的一位异性拥抱1分钟”“跟前任打电话借钱”之类的,顾思源就替洛轩逸挡了酒。
洛轩逸还抽到了一个特别傻逼的指令:去公共厕所门口对着第一个出来的人说一声“老板好”。
一行人大晚上溜出酒店去找公共厕所,走了半个多小时没找到一个厕所。当时所有人也许都想过,但是都没提出来的是这么晚了就算找到公共厕所,也不一定会有人。
于是,回来后顾思源又替洛轩逸喝了三杯酒。
一帮子人吵吵闹闹到凌晨一点过,酒喝完了,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才将将准备离开。
他们懒懒地收拾了下,还没有踏出房间门,容伏和戴和就已经沾上枕头睡着了。
——
于扬侃说要简单冲个澡免得第二天起来一身酒味。
柴家梁怕于扬侃胃病犯了难受,便下楼去附近药店给打算给他买份促肠胃的药。
拎着药袋子回来的时候,他前脚刚跨进酒店,后脚外面就又下起了雨。柴家梁路过前台,被前台小姐姐叫住:“哎,同学,过来一下。”
柴家梁疑惑地指着自己:“我吗?”
小姐姐:“是的,麻烦过来一下。”
柴家梁挪着步子走到前台,酒的后劲上来感觉头晕晕的热热的,像脑子里面糊了一团混沌,又好似闷在笼屉里蒸热。
待他走近前台,小姐姐把一张照片,一个手机壳和一部被掀了手机壳的手机摆在他面前。
照片上是他和于扬侃的合影,去年春节的时候拍的。16岁的他将手搭在于扬侃肩上,两人冲着镜头比耶,自己的妈妈还调侃:“小于这孩子长得越来越白了,怎么我家这崽跟个大黑耗子似的。”柴家梁嗔怪地喊了一声妈……
想来小姐姐就是根据这张照片认出他的。
小姐姐问:“这是你的手机吗?还是你朋友的?”
柴家梁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看向手机。
没错,这确实是于扬侃的手机。
“我朋友的。”他回答。
小姐姐应该是专程上夜班的,此时精神还尚好:“我们在前厅的地上捡到的,本来想直接打电话,但是不知道密码。”
密码?于扬侃的手机上有密码?
不对,有密码应该很正常的吧。
小姐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然后我们就私自把手机壳给打开了,看到这张照片才找上你。”
手机壳里的照片?
于扬侃的手机壳里面为什么要夹这张照片?
“不过我们等的时间确实太久了,又试了一下这个手机的密码,结果不小心解开了。”
柴家梁:“解开了?”
小姐姐点头:“你朋友怎么设这么简单的密码呀?四个1,随便试试就出来了。”
“四个1?”柴家梁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于扬侃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设这么简单的密码?
柴家梁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拿起手机和手机壳。
他将照片翻了个面。按理来说,照片背面除了水印不会有其它的什么,但这张却写着一行隽秀的字,一看就知道是于扬侃的笔迹:
【说来也惭愧,偏偏喜欢上你。】
他简单地跟前台的小姐姐道了句谢,拿上东西离开。
回房间的路好像突然变长了,他垂头愣愣地把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久了,仿佛都不认识这几个字了,脑子里面还掺着幽幽的嗡鸣声。
于扬侃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垃圾短信。
他手指划了一下,神使鬼差地输入了密码。
真的打开了。
设密码一般都是防止别人偷看自己的手机。他不知道于扬侃是什么时候设的密码,更不清楚于扬侃既然设了密码为什么又要设这么简单的密码,这不就形同虚设了吗?
手机解锁,满屏的app下是一张由12张照片组成的背景。为了能塞进这小小的手机屏幕里,每张照片都被缩得比较小,所以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滑到了没有app的一面,他才发现这几张照片都是他们从小到大两家人过年吃年夜饭时给他们俩一起拍的合照。
中间缺了三张是因为于扬侃初中三年是在国外读的,没有回来过年,从小到大他们也只分开了那三年。
柴家梁觉得脑子里面那股嗡鸣声好像格外有存在感,震得他头痛。
他有种偷窥了他人**的心虚感,慌张地关闭了手机。有什么念头不断冲击着脑子里面那根紧绷的弦,弄得人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下意识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想把照片重新塞回去。他喉咙有些发干,把照片放回手机壳里面的时候那行字又闯入他的眼帘,像一把钝刀磨着他的脑子里面的什么东西。
喝了酒,他的思维和动作都有些迟钝。刚扣上手机壳的一个角,视野当中就出现了一双脚站定在自己面前。
他抬头:“侃……子?”
于扬侃手中拿着伞,伞上还是湿的,凝着下午时雨的水珠。
于扬侃视线落在他的手中,黝黑的眼珠当中仿佛也沉了雨水,冷冽而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