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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下蓬山 第86章 上元

作者:锦观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30 10:33:26 来源:文学城

翌日,大军凯旋。

当夜军营中,一片欢声酒歌,程行礼坐在犒军的宴席里,目光急切地越过喝酒的郑家父子与三军,但寻找许久都未找到熟悉的身影。

这时述律绰提着壶酒走了过来,在程行礼眼前打了个响指,笑问:“看什么呢?”

“将军。”程行礼笑着颔首,“这次怎么没看见拓跋?”

述律绰噙了口酒,一脸疑惑道:“你不知道吗?”

程行礼茫然道:“知道什么?”

述律绰答道:“拓跋向郑伯请任赴燕郡守捉城驻守,郑伯授他为燕郡校尉驻扎燕郡城不回来了。”

节度使有权利调任辖内所有官员的任命,燕郡城距永州数百里,快马也要两天两夜。

时间在这刻停住,程行礼说:“我不知道。”

述律绰却淡淡一笑:“离别伤情,我想他也不想跟你离别泪汪汪,所以不辞而别。”

程行礼只记得拓跋瑛最后来的那封信,信上问他近日可好。

外界的热闹欢歌打不开程行礼的心,他敬着来贺酒的人,脸上持着与往日一般温柔亲和的笑,烈酒下肚,天地间任何身影都将远去,又独留他一人。

翌日清晨,程行礼睁眼见到郑岸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下一阵茫然。

这时郑岸也醒了,抽出程行礼颈下的手,给他拉好毛毯,轻声道:“昨夜我看你蔫儿得很,怎么了?”

“没什么,”程行礼见晨光熹微,说:“今日旬休是吗?”

郑岸嗯了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你知道拓跋走了是吗?”

程行礼平躺着,审视着郑岸眼里的光,说:“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郑岸抿了下唇翻身坐起,开始穿衣,单衣遮去他**背上的疤痕。

“要是我走了,你会不会高兴?”

“你心里就记着他走了,我不是还在你眼前吗?”

“我那么照顾你对你好,你怎么一天天就记着他。”

程行礼心里乱,翻了个身没答郑岸的话。

出帐前,郑岸突然问:“你是不是认为是我把他赶走的?”

认为这个吗?程行礼揪着兽毛毯,心想他只是觉得迷茫,觉得难过,觉得他和拓跋瑛这么久的感情但收不到任何关于离开的只言片语。

秋风迫不及待地卷过了辽东每一寸土地,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战事歇后,郑厚礼便开始休养生息,述律绰领完朝廷奖赏后带兵回了巫闾守捉城。

德元二十一年的第一场雪在中秋后降于辽东,盐粒雪落在了北阳王府的鸱吻上。

郑岸一身玄色大氅追在贞妃身后,说:“七哥没骗你。”

贞妃边走边哭:“我不信!”

这时郑厚礼和郑多秋夫妇忙从长廊上过来,郑夫人把女儿揽进怀里,郑厚礼给贞妃擦泪,轻声地叫她小名:“燕燕怎么了?你七哥是不是又欺负你了?跟三叔说,三叔揍他!”

贞妃抽泣道:“他说程使君坏话。”

“你说你弟弟什么了?”一听这个,郑厚礼抄起拐杖就要揍,奈何郑岸这不要脸的身手灵活侧身一避躲开了。

“你们真要听?”郑岸为难道。

“说!”

三位大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郑岸清咳几声,一本正经道:“程知文他不举来着,燕燕妹妹嫁给他不是守活寡吗?”

“……”

郑厚礼目瞪口呆,郑多秋摸着下巴皱眉沉思,郑夫人面露稍许嫌弃,郑贞妃抹了眼泪,说:“我不信。”

“七哥能骗你吗?”一回来郑岸就听闻贞妃看上了程行礼,差点气得尥蹶子,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个,怎么又来一个!

看妹妹未深陷其中,郑岸便想趁早解决,奈何贞妃死活都要嫁给程行礼,郑岸说不行,贞妃问为什么,郑岸想着干脆一了百了一咬牙说他不举。

郑厚礼怒道:“少污蔑别人!郑岸我是几天没抽你,你皮痒了是吧?”

这时郑多秋拦住郑厚礼,说:“算了他爹,郑岸说的万一是真的呢。”但很快他又疑惑,“不过郑岸你怎么知道?”

郑岸理正衣襟,玉树临风道:“他是我要相守一生的人,这点毛病我还是知道的。”

“……”

“那他真是我七嫂了?”贞妃不可置信道,“可他说他不喜欢你,郑岸少自作多情了。”

“那是他脸皮薄!”郑岸立马跳脚,“再说了,你喜欢他什么啊?!”

贞妃说:“好看。”

众人:“……”

“燕燕,找男人不能看脸,长得帅的都是绣花枕头。”郑夫人原先还在女儿这边,她不管程行礼答不答应,只要女儿喜欢,跟郑厚礼多说说父母之命也能定下。但一看今天疯子郑岸这架势,不管程行礼是不是真的不举,她都不会答应。

“对对对对!”郑岸赶忙站到二伯母身边,说:“燕燕,找男人不能只看脸,你看程知文脸好看但其他地方有问题,这是缺陷。”

这话他没说错,想起两人第一次,程行礼确实似乎有点问题嘛。

“可……”贞妃还想说什么时,被郑岸目光威胁的郑厚礼说:“燕燕,你喜欢什么样的?三叔给你找,给你挑,只要你开口,什么样的三叔都给你找来!”

贞妃吸了下鼻子,正色道:“真的吗?”

郑厚礼顶着四人希冀的目光,僵硬地点了个头:“真的。”

贞妃脸上阴郁一扫而空,高兴地挽住郑厚礼手臂,往院里走:“最好要像三叔一样高大威猛,长得一定要好看。脾气不能像郑岸那样坏,也不能像九哥那样沉闷,武功和身材一定要好,得会做饭食……”

郑多秋嘿嘿一笑,朝夫人说:“这说的不是我吗?”

郑夫人:“……”

“……”郑岸讪讪一笑,“二伯,我小时候你有次做饭差点把全家毒晕过去还记得吗?”

气得郑多秋立马追打郑岸。

彼时树挂琼枝,天地失色。

而就在这时的程府,程行礼收到了来自拓跋瑛的信。信依旧很短,问他和友思过得好不好,自己在燕郡一切都好,最后说是自己想驻守边城,庇佑百姓,恰逢燕郡有乱,自己领兵前去实在来不及回去与他道别。

希望程行礼别挂念他,担心他,日后他定登门谢罪。

信的最后是遒劲的三字落笔。

拓跋瑛。

程行礼捏着信,反复嚼透话后看向了在院里跟冯仪玩雪的友思,释然一笑提笔将自己从未错怪他的话字字写下,最后他写下希望拓跋瑛驻留远方安好,等他回永州定不醉不休。

待笔锋走完最后一捺时,友思顶着雪跑进来说:“爹,我给你捏了个小雪人,咱们去看看,”

程行礼轻轻拍去友思头上的雪,笑着说好。光影遮不住白纸上的关切话,程行礼的字还停留在少年时期。

一进入年末,程行礼就有很多事情忙,不仅仅是岁贡朝廷的事还有各种赋税等要上交,更多的则要计算下辖州县官员的俸禄。去年这些是郑厚礼和冯平生依着旧例做的,没什么麻烦,但今年朝廷颁布新法,程行礼不得不亲自上手,这一忙就难能停下来。

这日程行礼才顶着雪推开家门,就见院中的厚雪地里疯玩的几个身影。还未开口,一团雪球便朝他掷来。

程行礼迎风不动,雪团扣在察鲁手里,他挡在程行礼身前,面容严肃地问:“郎君,扔回去吗?”

程行礼见友思正在撅着屁股团好雪球给冯仪扔,淡淡道:“砸大的吧。”

察鲁颔首,蓄力将雪球砸在郑岸后颈上,冷的郑岸嗷了一声。

“察鲁你个杀千刀的,信不信老子卖了你!”

“爹!”友思团好雪球砸在程行礼身上,大喊着说:“快过来帮我们,我和冯仪打不过郑伯。”

“说了多少次叫爹!”郑岸一个小雪球使力砸在友思身上,友思啊地一声倒地。

冯仪挥着手说:“程叔快过来救救我们。”

雪色飞舞,程行礼失笑一声脱了氅衣交给察鲁,挽好窄袖说:“来了。”

郑岸一人两只手自然扔不过对面三人,在被砸了无数个雪球后,几乎快成一个雪人,趁两个小的休息时抱住程行礼的腰,喊道:“孩子他爹我错了我错了,别砸了!”

冯仪把一个雪球塞到程行礼手里,程行礼笑着揉进郑岸后颈,他大叫一声揽着程行礼倒在雪地里,死死抱着不撒手。

程行礼无奈道:“起来。”

郑岸头埋在程行礼肩上,说:“不起来,除非你亲我一口。”

程行礼:“……”

“你快放开我爹!”友思赶忙来扯不要脸的郑岸,郑岸则嬉闹着又与友思沸在一起。

“小崽子,看你爹我怎么收拾你。”郑岸和友思在雪地里扭在一起,冯仪从小就喜欢对她有求必应的郑岸伯伯,说:“友思你再打郑伯,我就不理你了。”

听得如此,友思赶忙起来围着圈跟冯仪解释说自己不敢了,求她不要不跟自己玩。而一旁的程行礼和郑岸总觉友思那样很眼熟,彷佛在哪里见过。

是夜,郑岸自然厚着脸皮留下来将就着吃了顿饭,吃完饭又嚷着被友思打痛了直往程行礼炕上倒,是拖也拖不走。

昏黄的烛光下,程行礼慢条斯理地洗脸擦手,郑岸指使友思给自己按摩被打的地方。

屋内一时安静的不同寻常,郑岸开始没话找话,问:“你为什么喜欢拓跋瑛?”

友思答道:“他帅,脾气还好。”

郑岸:“我不帅吗?”

友思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郑岸,随之疯狂摇头。

郑岸抹了两下头发,理好衽,看上去人模人样地说:“我可比拓跋瑛好看多了,他连二十都没有,心智什么的都不成熟。不像我,再说了这男人当然是越成熟越好。”

友思撇了撇嘴,说道:“你是老,不是成熟。”

郑岸:“……”

“那你想以后你爹给你找个什么样的?”郑岸记着前两天冯恪说过的话,先打动小的就能打动大的。

友思沉吟道:“那是爹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只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这要求,太高了吧?

郑岸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还是问:“你会照顾你弟弟妹妹吗?”

友思摇头道:“我只想他们照顾我,帮我写老师布的课业。”

郑岸嘴角抽了几下,说:“你想要弟妹的原因是这个?”

“不然呢?”友思无辜道。

趁程行礼没注意,郑岸低声问:“你不想你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友思说:“想。所以我已经找好人选了。”

“你……你什么时候帮你爹看好人了?”郑岸无比震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有那么多心思,忙问,“你看中谁了?”

友思一本正经道:“拓跋叔啊。”

郑岸:“!!!”

“他?!你喜欢他那样的?”郑岸蹭的站起,友思一脸看傻子的神情看他,不解道:“不可以吗?”

郑岸咬牙切齿道:“当然不可以了,他都不在永州了,你得换一个。”他怕自己目的太明确吓到孩子,复又坐下,换了副慈父样说:“再说了你不是想要弟弟妹妹吗?你爹跟他在一起是没有弟弟妹妹的。”

“没事啊。”友思耸了耸肩,说:“再说了他会帮我写文章。”

不曾想拓跋瑛那大字不识的家伙居然还敢写小孩课业,郑岸说:“我也可以帮你写。”

友思说:“你的字太丑了,我不喜欢。”

郑岸:“……”

友思说:“你这段时间来我家好殷勤,你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郑岸:“……”

大事休后,郑岸左一句爹你真好右一句爸我听话哄得郑厚礼让他留了下来,但校场操练少不了,临近年下郑岸也很忙。但他只要有空都会来程家卖力气,不是砍柴挑水就是修屋浣衣,弄得程家侍从上下都闲了下来。

程行礼让郑岸走,郑岸则说:“这是我们室韦族里的规矩,成婚前男人要先到媳妇儿家做三年劳役,我这是遵守族规。”

程行礼:“……”

虽然程行礼忙得脚不沾地,回家就睡,儿子整日跟在冯仪屁股后面转也不贴心,可劲儿气他。但郑岸就喜欢这样的日子,说:“不可以说你爹是鸡,你爹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你呢?”友思问。

“我是他的影子。”

“什么意思?”

“他没了我也没了,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夤夜,程行礼感觉后背贴在炕上发热,胸膛也抵着个热物,睁眼一看见自己又被郑岸搂在怀里,才稍动了下退出怀抱,郑岸就醒了。

“怎么了?”郑岸双手搂着父子,看程行礼肩上被子滑了些,抽出被友思枕着的手拉好掉落的被子。

程行礼说:“有点热。”

“今夜炕是有点热,我给你倒碗水润润嗓子?”郑岸说。

程行礼颔首,郑岸轻退下炕倒了碗温水喂给程行礼喝下。

“脸都热红了。”郑岸见程行礼脸颊含绯,肌肤像是粉玉里捞出来似的。

“还好。”程行礼盘膝坐在炕上放下碗,借着十六月光看郑岸健美的身影,想了想说:“郡王说你有段时间没回家吃饭了,让我们明日回去。”

回家吃饭自然能行,但一想到贞妃,郑岸就不太乐意,说:“那你还生我气不?”

程行礼失笑道:“我生你什么气?”

郑岸说:“拓跋瑛离开的事,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做这个决定。”

“见面怕伤情,我知道。”程行礼轻声道,“你是他七哥,郡王又待他如子,他不想跟你争。”

怎料郑岸却说:“不是他不想,是他争不了。”

程行礼一脸迷茫,郑岸回头见友思睡得呼噜震天,褪下单衣,展露出健硕上身的狰狞疤痕,长短不一的刀疤箭疤盘桓在皮肉上,昔日苍狼已从威风变的崎岖。最长最凶狠那道是龙泉府外受的,从左肩到腹部,左肩有个箭伤,是郑岸为救程行礼受的。

一身伤疤,多数为情为爱人。

最新的也在左肩头,肉才长好。他整个人彷佛从炼狱厮杀回来的恶鬼,撕碎了所有与他有同样**的人。

郑岸目光如炬,凝视着程行礼,一字一句道:“他拿什么跟我争?”

昔日充满着野性美感的身体如今却是蜈蚣针线遍肤,扭扭曲曲地拼出一个世间独一无二,只程行礼对出现了掏心掏肺的郑岸来。

程行礼只觉心像是被人揪了下,喉结滚动:“你肩上那道伤怎么来的?”

郑岸单手撑在程行礼身边,用身型将他整个人圈箍在怀里,说:“你听了就会喜欢我吗?”

程行礼被围在郑岸的世界里,轻声道:“我想知道。”

“拓跋瑛不慎被室韦围困,我去救他,这疤是在那时落下的。”郑岸握住程行礼的手,缓缓道:“我那时想凭什么拓跋瑛要死在战场上?他要是死了,你这辈子都会忘不了他。我和你之间就永远隔着个战死沙场的人,就算你不喜欢他,可以你的心性又会坦然接受我吗?”

“他要是跟你许过什么下辈子我先遇见你,你就跟我在一起的话,你下辈子真遇见他不爱我了怎么办?”郑岸话语里尽是哀求和痛楚,“我怕你答应太多人,我这个粗人的下辈子在你面前够不上眼。”

“君如明月,我似黄土。”

“我没答应他这个,”程行礼说,“也没有答应过任何人下辈子的话,拓跋只是……”

郑岸却打断他的话,说道:“他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友思,我们好好过日子。”

明月下西楼,北风揉君心。

翌日郑岸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程家父子回北阳王府吃饭,郑多秋看着那一堆吃食,不解道:“老七,你这是新媳妇儿回门吗?”

这段日子两人都忙,鲜少回王府住,这偌大的王府便只有郑多秋一家和郑厚礼在。幸而贞妃又被冯蕴带着游玩,心思转移,今日也正好不在,否则郑岸真不敢让程行礼回来。

“二伯,你这话说的,你当年去二婶家的半头牛、三只鸡、五匹彩缎还是我爹给抗的。”郑岸毫不留情地拆台,说:“你这新媳妇儿做得没我好。”

郑多秋连忙要来打郑岸,郑岸围着郑夫人躲,郑厚礼说:“好了好了,郑岸,你不要气你二叔了。”说着他问程行礼,“小五,这几天忙什么呢?”

程行礼便将这几日的民政事务说了下,郑厚礼边听边结合自己意见整理了番。

回来得早,饭食还未摆上,郑厚礼就让程行礼陪他下棋,郑多秋在一旁看着。

郑夫人很喜欢一张笑脸迎人的友思,见他发髻在学堂玩疯已散了不少,便坐在榻上给他梳头,而郑岸就在郑夫人身边逗不敢动的友思。

郑夫人给几个儿子梳头梳多了,不一会儿就给友思梳好了两条长辫子,眉间缀着颗玳瑁额饰,活脱脱个贵族小王子。

“小郎君真精神,玩儿去吧。”郑夫人拉着友思站起看了圈,友思给郑夫人道了谢赶忙去找程行礼。

郑夫人问:“快八岁了吧?”

郑岸答道:“是。”

郑夫人打趣道:“操心的日子还没来,你可别整天戏弄孩子,大不正经。”

郑岸笑道:“哪儿有。”

郑夫人见那边父子俩的棋下的差不多,便吩咐婢女准备吃饭。

郑多秋会下棋但不精便逗起友思来,坐在程行礼身边说:“今日学堂教了什么书啊?”

友思想了想,说道:“千字文。”

郑多秋笑吟吟道:“背一个给伯伯听。”

友思:“……”

他去看程行礼的神情,程行礼笑道:“伯伯听你就背一下,正好我也有好几天没听你背过书了。”

友思:“…………”

这时郑厚礼也说:“我就爱听友思背书,那书背的比郑妹妹兄弟俩小时候顺溜多了,咬字清晰从不磕绊。”

“那不是,我儿子当然聪明了。”郑岸在一旁得意洋洋笑道。

程行礼落子的手一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于是友思背起了千字文,背至尺璧非宝,寸阴是竞时,郑厚礼的棋正好下完,郑夫人招众人摆案吃饭。

吃完饭外面又下起了雪,郑厚礼说今夜雪大路不好走让程行礼今夜别走。

程行礼犹豫时,友思拖着猞猁和那只在悲望山救下的紫貂缠着程行礼说可以,郑岸也趁热打铁,说:“不走嘛,外面冷,明儿一早我送友思去学堂。”

无奈程行礼说又要打扰了,郑厚礼说:“你自己家打扰什么?小五你这孩子就是太拘谨。”

穿过王府长廊和后院,程行礼被郑岸一阵风似的带进卧房里,程行礼不明所以:“做什么?”

郑岸把房门一关,从背后抱住程行礼胡乱亲啃着说:“让我亲两口,晚上跟友思一起睡,我俩肯定亲热不了。”

“那就回去。”程行礼推开郑岸的头从他怀里挣出来,郑岸像膏药似的又贴上来,拦腰将程行礼一抱,大剌剌地抱着人坐在榻上说:“你就会说反话气我。”

程行礼打量了一圈这简朴整洁的屋内后说:“这不是你房间吗?”

“是呀。”郑岸把程行礼抱在怀里紧紧搂着,说:“万一你按耐不住要对我动手动脚,这地方也一应齐全。”

程行礼:“……”

“齐全什么?”程行礼按住郑岸想摸进氅衣下的手,嗔道:“你这屋里难道还有其他宝贝?”

难得郑岸这愣头青在话上反应过来,立马说道:“怎么会?!就只有你一个,我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就算有宝贝也是你这个宝贝。”

“来!宝贝,给我香一口!”

程行礼挡住郑岸撅起想要索吻的嘴,淡淡道:“青天白日,别想这些。”

“晚上行吗?”郑岸瞥了眼光亮不甚多的天,舔了下程行礼的手,“晚上在被窝里亲。”

程行礼脸一沉,说:“松开。”

“不松。”郑岸舌尖滑进程行礼的指缝,目光里添着几分狎靡,修长的手指挑开程行礼的氅衣,顺着脖颈游到他耳垂下轻轻揉着。

“有辱斯文。”程行礼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近乎平淡。

这厢友思在雪地里跟猞猁紫貂玩了许久,回头见廊下只有察鲁站在柱子旁看他,问道:“叔,我爹呢?”

“被郑岸带走了。”察鲁心里程行礼是第一,友思第二。

“什么?!郑岸把他带哪儿去了?”友思抱着紫貂,两条辫子沾了雪湿漉漉的。

察鲁阖眼须臾又睁开,说:“走吧。”

友思抱着紫貂追着察鲁,两人身后跟着哼哧哼哧的猞猁。

长廊转折,雪影重重。

察鲁对着一房门抬了抬下颌,说:“在屋里。”

友思立即冲上去敲门:“爹!爹!你在里面吗?”

娃子心里着急,下手也没轻重,将那木门拍的啪啪作响。

“程友思你给老子闭嘴!”郑岸猛地打开门,忍住想把门口小孩和紫貂、猞猁以及柱子旁的小妾全部扔雪地里的冲动,拎起他的后衣领咬牙道:“你找你察鲁叔玩不就行了吗?找你爹干嘛?!”

友思看郑岸胡乱的披了件裘袄,单衣斜斜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胸膛,冷峻眉峰压着眼里的火气,那通身的血腥杀气登时吓着了娃子友思,他讪讪一笑:“你把我爹怎么了?我要见他。”

说着蹬了两脚空气,说:“你怎么凶我?我要跟我爹告状你不喜欢我!”

郑岸脸色骤变赶忙捂住友思的嘴,把他夹在臂弯下,说:“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爹方才逗你玩的,不许给你爹告状知道吗?”

“唔……唔……”

“什么?你说什么?”郑岸故意问道。

友思剜了郑岸一眼,这时屋内传出程行礼有些沙哑的声音:“友思。”

郑岸献宝似的把友思带到程行礼面前放下,说:“媳妇儿,儿子来了。”

程行礼面色和嘴唇都红润得不行,发丝有些乱,腰带也有些歪。见父亲这样,友思说:“爹你方才在做什么?”

郑岸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移回歪了的案几,边吹着流氓哨边倒茶。

程行礼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面上却很平静:“在跟应淮谈事呢。”

友思哦了声,环伺屋内说:“这是郑伯伯的屋子吗?”

程行礼颔首,友思看程行礼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怕郑岸再烦老父亲,指着墙上的弓放缓了声音说:“郑伯那是什么弓啊?”

“好儿子,那是金檀木做的。来,爹带你看看去!”郑岸看平日可嚣张的友思现在用这语气,心里兴奋得不行抱着他四处参观。

程行礼摩挲着茶碗的纹路,待摸过那凹凸纹路时只觉又像是摸在了郑岸宽阔厚实的背上,那些伤疤浸在薄汗里有一股野性霸道的美。

“爹,郑岸是个大混蛋,臭流氓!你快过来。”友思喊叫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程行礼心想这种明摆着的事情不用说吧?

“怎么了?”

程行礼三两步转过屏风,只见内室里友思又在跟郑岸嬉闹。

“爹,你瞧。”友思指着墙上说。

程行礼寻目光看去,只见烛火照覆的墙上,挂着副画像。

屋内昏黄的烛火照开画像上的青官袍男子,那男子策马行在浓墨的夜里,前头引路的侍从用手里灯火照出他温润含情的眉眼,一身官袍着身极富少年意气。

身处天地,似与日月同光。乃是十八岁的程行礼。

视线下移,程行礼看画像下横着一把刀和两大一小的三个木偶,木偶做工精良,眉眼弯弯,俨然是一家三口。

“这画上的人是爹你吗?”友思问。

程行礼看向郑岸,平时不要脸的郑岸竟在此刻有些害羞,说:“这么好看,不是你爹还能是谁?去年我在长安东市买的,这画叫五郎朝参图,我说那画师没把你的样貌画入七分。”

“这是什么?”程行礼指着那木偶问。

“我做的木偶喜欢吗?”郑岸说。

他没说这是他去年想在秋社时送给程行礼的礼,那时候他瘫在床上整日的念头就是刻木偶,刻完了就能送给程行礼,借机见他一面。

“喜欢。”程行礼微微一笑。

而后友思在屋里找到两把木刀与郑岸对着砍玩起来,猞猁围着两人啊啊啊地叫,显然想要友思怀里的紫貂,紫貂也有灵蹬开友思跑出了屋子。

友思大叫:“郑伯,紫貂跑了!”

郑岸反手捞起友思冲到院里,程行礼跟着两人站在廊下。望着雪地里疯玩的两人,只觉今年的雪很大也很美。

“使君。”长廊尽头,贞妃快步过来。

程行礼笑着说:“娘子何事?”

贞妃欲言又止一番后,把几包药塞在程行礼怀里,为难地说:“这世间多的是医术高明的人,使君你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一定能治好的。”

“什么病?”程行礼一脸茫然地说。

“不举。”贞妃说,“我听冯蕴说这病要是治不好,可是会死人的,肾气偏虚内里损耗大。”

虽不能做夫妻但做个朋友也能行的贞妃秉持着这个想法,特意找冯平生开了方子来治,只是冯平生问是谁喝的时候,她说是郑岸。

“我有这个病?”程行礼把药纸捏的咔咔响,正色道,“我怎么不知道?”

“七哥说的,他说你不好意思。”贞妃说完觉得冷寒暄两句就走了。

程行礼捏着药包看着雪地玩闹的两人,吐出一口冷气。

友思捏了个雪团跑到程行礼面前说:“姑姑走了吗?我还想把这个送给她呢。”

操心媳妇儿儿子的郑岸也颠颠跑过来,捧着个雪做的小狗递到程行礼面前,没皮没脸地说:“来!宝贝,郎君送你。”

而此时程行礼已是怒气冲天,他把药砸在嬉皮笑脸的雪狗上,转身离去:“大郎喝药。”

“什么药啊?!”郑岸急忙跟上,“这什么药啊,媳妇儿!”

“治我不举的!”

郑岸:“!!!”

自那以后,程行礼许久都没跟郑岸说过一句好话。

冬去春来,大雪方停。

德元二十二年春,上元节。

凌寒还未褪去,接连两日的煦阳让永州城暖和不少。百姓裹紧裘袄提着花灯游玩,道路两旁木桩上的流转花灯伙着西山落日的火红映着人头涌动的百姓们。

彩灯燃如白昼的城东长街一耍杂戏摊前,带着青面獠牙兽面具的人呵出一口热气让火星在空中划出一优美绚丽的弧度。

顿时引得围观的男女叫好,只这人群中有两句不合时宜的人声。

“你爹我也能做到。”

“那你怎么不去?”

“这很危险,要是火烧着了我,你爹会心疼的。”

友思面目表情地看着郑岸,说:“瞎吹吧你。”

这话气得郑岸急了,他问自出门后就鲜少说话的程行礼:“当家的你说?你心不心疼我?”

程行礼瞥了眼郑岸和友思沉默不语,但郑岸早在被冷落和无视的时间里有了自我调解的方法,真诚地对友思说:“看吧,你爹他心疼。”

友思:“……”

碰巧经过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友思面对玉兔捣药、螃蟹戏舞、无骨花灯、红梅纸做的滚灯无法选择。四款彩光交错的花灯各有各的好,他难以抉择出最爱。

“都买。”郑世子豪气地说。

“真的吗?”友思高兴道。

“那当然了,爹什么时候骗你了?”郑岸爽快地掏钱结账,并问程行礼:“你要不要也买一个?”

程行礼提起滚灯,说:“你已经买了。”

郑岸心里那个高兴呀,这不就是结束长达数月冷淡的开始吗?

春天要来了,他和程行礼的爱也要开花了。

友思把玉兔捣药放到察鲁手里,说:“察鲁叔。天官赐福,福寿安康。”

察鲁提起灯茫然地看了会儿,说:“谢谢。”但很快他把灯还给了友思,说:“不过我不得信外道。”

友思:“……”

“好了好了!”郑岸又把灯塞回察鲁手里,说:“你就帮孩子拿一下吧,真是个古板家伙,难不成你家佛祖还能灭了你?”

一句话就让郑岸知道了原因,察鲁信佛。而上元节则是佛教的对手——道教节日。

道教尊奉天、地、水神官,三官在正月、七月、十月的望日配以生辰而出上元、中元、下元节日。

对这个说法,察鲁接受拿着花灯不动。

长街灯火如昼,比起长安的璀璨,塞外灯节别有一番滋味。这次上元节,郑厚礼特请了不少舞灯的手艺人来此表演庆贺,就连刺史府衙都拨了不少钱好好操办。

程行礼提着滚灯望着人海,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他与郑岸初见的那天。

郑岸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那只是他们初见,在那上元节前,他见过更年轻的郑岸。

德元十三年,朱雀大街。

十三岁的程行礼见旌旗招展的人马踏着朔风远来,他站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了彼时意气风发,英姿挺拔的少年将军。

那天的阳光很耀眼,照得明光铠如镀了金一般,程行礼仰视着白马上的少年,心忽然痛了下。

身旁的程宗尚察觉外甥异样,说:“五郎,怎么了?”

程行礼揉着胸口,答道:“没事舅舅。”

程宗尚确认他无事后说:“走吧,还要去拜见袁公。”

程行礼颔首,但他的视线还黏在那骑着白马,着明光铠的少年身上。

程宗尚只当他是好奇正想解释时,确认领头将军身份后,脸色一变,默声须臾后还是说:“那是北阳王的儿子,叫郑岸。”

程行礼喃喃道:“郑岸。”

一阵风过,程行礼回神原是那明光少年策马经过了他,他望着那背影,淡淡一笑:“岸者,淮也。”

“想什么呢?”耳边磁性低沉的声音拉回程行礼的思绪。

“没什么。”程行礼看着郑岸英俊无俦的面容,心想他穿盔甲还挺好看。

郑岸笑了笑,恰这时经过一卖糕点的铺子,友思嚷着想吃,还问程行礼想不想,走了小半时辰的程行礼也说想,可郑岸摸遍身上得出一真相。

钱花光了,耳坠戒指什么的郑岸想着今日带媳妇儿儿子要亲热,是一个没戴。

更莫说今儿出门后,四人先是去了菜肴最好的食肆吃了一顿,而后又去澡堂洗澡,洗完澡一路上友思又买这买那。程行礼这人出门鲜少带钱,要什么都郑岸买,察鲁那木头小妾更不用说,于是这一家人的钱都在郑岸手里。

“明天来买一样的。”程行礼说。

“行吧。”友思看别人拿着那甜甜的花糕,吞了下口水,眼里满是羡慕。

“好了!”郑岸四周朝张望须臾,而后把三人带到一巷口,朝察鲁说:“你护好他俩,我去拿钱。”

友思说:“伯伯,你去哪儿?”

然郑岸已没入人流,挥了挥手说:“等我回来。”

“郑伯去哪儿拿钱?”友思双手拢袖,眼里含着希望看着前方,“这儿离家里好远。”

此处城东,而北阳王府和程家都在城西,程行礼说:“索性无事,看看花灯等他也好。”

友思点头,程行礼见他毡帽下一丝不苟的辫子,说:“又是郑伯给你扎的辫子吗?”

“是啊,冯仪说我扎辫子好看。”友思取下毡帽转了个圈说,兴奋地说,“而且郑伯手可巧了,辫子一会儿就梳好了,比良辰姐手快。”

程行礼摸着那辫子,笑着说:“是很好看,但回了关中还是要束发,知道吗?”

友思点头,程行礼看着滚灯里的烛火,问:“你喜欢郑伯吗?”

“喜欢。”友思答道,“爹,你喜欢他吗?”

烛火透过红纸将程行礼脸映的红润,他笑了笑没说话。

忽而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爆发出热烈喝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拍手叫好,似是杂耍卖艺人又在使新花样。友思见不得热闹,拉着程行礼和察鲁就凑了过去。

友思个儿还没长,不太高拉着父亲和叔左挤右撞到了最前头,待到了最前面。他见着这厉害惊讶地哇了一声,紧接着他看向父亲,但父亲并未像他那般惊讶,而是面露不忍。

就见提着各式花灯的百姓聚了个圈,圈中有一身形高大的卖艺人带着傩戏面具踩在事先搭好的鱼线上,他右手的无名和小拇指藏在黑皮革手套下,总是如此他的右手还是舞着一把剑。

艺人身姿潇洒如松,手腕转剑,剑影随疾风而动,随之又掷剑入云,高数十丈,恍如紫电金光下坠,艺人稳立鱼线之上,负手执鞘承立,冷剑透空而入。

这招引得百姓忍不住拍掌喝彩,紧接着那艺人又在鱼线上舞起剑来。剑虽刚,可配艺人灵活矫健的武艺,竟让他使得刚中带柔,身轻如燕。

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艺人武艺实在好,踩于鱼线上,不仅能舞剑耍刀,一把红缨枪也使得出神入化,看得在场之人无不拍手喝彩。

在友思看得入神时程行礼把他带回原地继续等郑岸,然而友思还沉浸在那艺人的身影里,说:“爹,那个人好厉害。”

程行礼嘴角挂着一抹苦笑,说:“嗯……确实很厉害。”

友思又学着艺人的样子在地上转,察鲁拿着花灯与程行礼静静等着。

待远方那喝得高涨的人群散去许久,郑岸才气喘吁吁的回来,打开两包花糕说:“快吃,热的。”

友思拿了块给察鲁,而后是程行礼,自己吃完又给郑岸吃了块。程行礼吃完糕点见郑岸额间全是汗,取了块帕子:“应淮。”

吃着糕点的郑岸受宠若惊地看着程行礼,怔了须臾后说:“我在。”

“你额间全是汗,过来。”程行礼轻声道,“我给你擦擦。”

郑岸悄摸着掐了自己一把,不是梦是真的。程行礼终于主动跟自己说话了!

还要给他擦汗,郑岸差点就要幸福的晕过去,还好及时止住,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把头递了过去。

一缕香风过境,郑岸心神恍惚,心里甜蜜蜜。

子时到,永州城内万千烟花绽放,行至城东的灯火巨轮行过四人身边,友思大叫着好漂亮,可人头攒动他看不见灯轮。

郑岸便笑着让他坐到自己肩上,拉着程行礼走入人海看灯。

人流往复,烟花璀璨。

欢闹许久后,四人在河边停下。恰时烟火盛放,万里长空亮如白昼,河边踏歌欢舞的人群,背着友思玩的郑岸沐浴在上元的星光,只要程行礼一回头就能永远看见这人间烟火。

程行礼问:“你读过辛公稼轩一阙叫青玉案·元夕的词吗?”

“别扯爹辫子!”郑岸才救出自己辫子,又听程行礼问,赶忙用这些时日恶补起的诗句回道:“当然读过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踏歌舞的人群也唱起了这阙词,程行礼站在河岸边,对岸的烛火映在他脸上,他垂眸看了会儿鞋深吸一口气看向郑岸,说:“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话到这里就停住了,程行礼温柔娴静地看着郑岸。

郑岸被那视线热的心慌,嘴唇阖动几下却说不出口。还是骑在他头上的友思小声补充,他才笑着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程行礼笑意愈发明显,他往欢闹的人群中走去,路过郑岸身边时说:“你也在灯火阑珊处。”

郑岸没反应过来这层意思,一时愣住,友思揪了下他耳朵说:“你跟上去啊?!”

“你爹什么意思?”郑岸总觉得这表面意思很热很烫,彷佛程行礼在表达什么,但他又不敢去问。

友思说:“你怎么那么笨!要是拓拔叔听了这话,他肯定明白。”

一听情敌明白,郑岸不管三七二十几了,直接跟在程行礼身后,小心地试探地牵住了他的手。

程行礼将手指插进郑岸指间,十指相扣,三人走进了新一年的浓春。

【终卷·青玉案·完】

嘿嘿嘿,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文停在这里是因为程行礼会在郑岸的陪伴下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就像他的人生经过无数选择后,还是会坚定的选择郑妹妹。

最后补充一句设定,郑妹妹是一个完全长在程行礼审美点上的人,只是这件事情他永远不会知道。

好啦,接下来让我们开启快快乐乐的婚后番外生活吧~

最后谢谢大家这一路上给我的支持和鼓励,谢谢亲们。

最后的最后允许我给我的下本先婚后爱种田文《契哥》打个广告。

休息一段时间就开,期待我们下次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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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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