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卿下蓬山 > 第63章 来客

卿下蓬山 第63章 来客

作者:锦观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3 00:21:23 来源:文学城

这厢郑岸甫一出门,瑶姬就问了上来:“药喝了吗?”

郑岸面色沉重地点头,眼球灰白的元青按在瑶姬肩上,眼神张望片刻,才对上郑岸,说:“他现在怕是无法接受这些,程宗尚抹去了周锡和山兰的所有事,你让他怎么接受?”随即他用略斥责的语气说瑶姬,“都说了!你不要告诉他这些,让他好好活着不行吗?”

瑶姬拍开元青的手,怒道:“这是他的责任。”

“责任?!”元青沉声道,“云玑和山兰已经为你们付出了命的代价,你怎么还想着责任这件事?那间宝室开不了了,瑶姬,别自私般的自欺欺人了。”

“元青!你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你当年一次次帮云玑,难道不是把她往坟墓里推吗?”瑶姬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云玑也喝过醉生梦死,否则她怎么会安心待在江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郑岸忙道:“二位前辈别吵了!知文说他想静会儿,他心乱耳根得清静。”

元青跟瑶姬吵了几十年,理亏的吵不过她也烦了,指着院墙下,带俩孩子哇哇叫的仆固雷说:“让他们三个安静就行。”

郑岸:“……”

瑶姬哼了声,说:“你那花瞳不要了?”

元青眼神涣散,说道:“还不是你伤的?不要就不要。”

瑶姬瞥了眼元青,说:“程友思,过来!”

“来了!”这些人里,友思除了史成邈最亲近的就是瑶姬。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瑶姬是程行礼的亲人,还是个好看会给他吃糖的姨奶奶。

郑岸见友思屁颠屁颠的跟着瑶姬晃走了,说:“瑶姬前辈还挺喜欢孩子的。”

“确实,当年瑶姬还想把行礼留在身边姬照顾。”元青提起地上才杀好的鸡拄着盲杖朝厨房走,说:“但云玑思虑许久后没有答应,她怕瑶姬的父亲会知道这个孩子存在,其实她更想孩子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郑岸跟着元青进了厨房,说:“知文身上到底有什么?”

“他的血脉就是钥匙,能开兑月门的宝室。”元青扶着灶台坐下生火准备做饭,“据说那宝室里有长生法,瑶姬族中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血脉了,上一个是瑶姬的母亲山兰,下一个则是她儿子。”

“瑶姬他父亲知道知文的存在吗?”郑岸蹲在灶台边上拣柴,而后递给元青。

“不知道。”元青肯定地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有瑶姬这个失败了的血人,一切都是冤孽啊!”

“知文身上的蛊还能用我的血压下去吗?”郑岸生好火开始拔鸡毛。

元青道:“云玑留下来的青玉佩养了你这么多年,所以你的血才能让行礼身体里的蛊虫安稳下来。但瑶姬给他喝的养蛊药,又让他体内的蛊虫迅速繁衍,这次连金莲花印子都出现了,以后怕是难了,除非洗蛊,否则瑶姬不会放弃带他回去的心,而苏和迟早会找到他,可洗蛊这件事没有人成功过。”

郑岸拔鸡毛的手没停,手中的鸡毛从两三根变成一大簇已表出他的烦躁。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火光映在元青有些苍白的脸上,他没有答话。

因风雪茫茫不好赶路,加上程行礼病没好全,一行人只能先休息,等天气好时再回去。

冬夜黑得早,程行礼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以致到了晚上都还很精神,他靠着墙看窗户缝里露出的一点星光。

郑岸打了盆热水给友思洗脸,他下手重,洗得友思五官变形。

洗完脸郑岸又给友思洗脚,友思坐在胡床上,郑岸托着他洗好的脚弯身去拿帕子。怎料起身时,手一用力,友思从胡床滑落,整个屁股坐进水盆里。

哗啦——!

郑岸:“……”

友思:“……”

墙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程行礼闭上双眼嘴角压笑。

友思无奈地看着郑岸,郑岸嘴角抽搐,忍下笑意说:“你要洗澡吗?”

友思:“可以不洗吗?”

郑岸瞧了眼地上的水,说:“不行。”

衣服一脱,郑岸闻友思身上那发出的臭烘烘味道,震惊道:“你身上都搓黑泥了!瑶姬和仆固雷没给你洗澡吗?”

“太冷了。”友思光着屁股蹲在水盆里,不住搓膀子,“我不想洗,而且仆固雷洗脸比你还痛,我才不要。”

郑岸打开友思的手,给他搓澡,说:“你都快把你爹臭死了,不爱干净。”

友思往温暖的火源上靠,嘟囔道:“你爱干净?我看你都没洗脸。要不是你把我裤子打湿了,我才不会洗澡呢。”

从来不会带孩子的郑岸小小的气了一下,回道:“你才没洗脸!不爱干净没媳妇儿的。”

友思嘟囔道:“你爱干净你有吗?”

郑岸深吸一口气,使劲搓友思身上的老垢,友思大喊:“你轻点——!”

“你为什么要把它提溜起来?!”

“你洗澡不洗这里啊?”

“要洗吗?我看仆固雷都是让史成邈给他洗。”

郑岸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仆固雷那个过分的老男人到底怎么带孩子的?!为什么要在友思面前做这些?!怒道:“你离他们远点!”

“很远了,我都偷着看的,仆固雷不准我跟史成邈一起洗澡。”

“……”

念着冷,郑岸三下五除二给友思洗完扔炕上去,又出门凿了盆寒冰碎雪烧热,给程行礼洗脸,最后就着程行礼洗剩下的洗漱一番,裹着被子上炕。

先上炕的清香儿子友思已依偎着程行礼睡熟了,郑岸理好被褥子,说:“要是冷的话,我在加点柴。”

土炕虽然不大,但火气足很暖和,程行礼披着氅衣靠墙并不觉得冷,说:“不冷。”末了又问:“这是哪儿?”

郑岸道:“出去往北走小半时辰就到慎州治下的邕安县了,这儿叫八盖村。”

程行礼笑着说:“有趣的名。”

郑岸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外面雪还在下,怕是来不及回营州。”他坐着解开辫子,轻柔着声音说:“瑶姬前辈说她很久没在地上过年了,今年想跟你一起。”

程行礼的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看向郑岸,说:“她之前生活在哪儿?”

郑岸低声道:“开元寺塔的地牢里。”

“姨娘受苦了,只是永州事务怎么办?”程行礼出门已有两个月,州里面的事怕是让郑厚礼忙得不行。

解了辫子的郑岸顶着头蓬蓬乱的卷发,笑道:“有我爹呢,他管永州那么多年,政事他都熟悉,我给他写了信让他处理一下。再不然还有冯世叔,你别担心。”

程行礼想也是,郑厚礼必然比他更熟悉永州,便又问:“那你呢?不回营州?”

郑岸道:“我来救你时,已经把营州事情都处理好了。这儿离营州也近,有什么事我都知道。再说了,快过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程行礼淡淡道:“随你。”顿了片刻又说:“仆固雷父子不走吗?”

郑岸叹了口气,说:“史成邈傻了,仆固雷想让元青和瑶姬治好他,否则他早走了。”

“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程行礼总觉得心里烦,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郑岸道:“经过一遭,或许就没那么在意了。”

程行礼长吁一气,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谁说你要死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吗?”郑岸赶忙说道。

这些日子程行礼能清晰的感受出身体的变化,头脑不清晰,身上的那些花也没有散下去,就像瑶姬身上的一样。

他苦笑道:“梦吧,做了好几个要死的梦。”

郑岸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告诉程行礼,“梦都是假的!你整天这样躺着,又被瑶姬那疯女人灌了不少迷糊汤药,不胡思乱想才怪!谁家好人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听到这话,程行礼朝郑岸扯出个苍白的笑:“我爹不就是吗?他死的时候才过二十六岁。”

“岳父大人那是捐躯为国,这不一样的。”郑岸真怕程行礼这样忧思下去,不跟人说话,把那些什么仕途不佳、父母早死、身世凄苦的事全勾出来累坏身体。

程行礼道:“他来这儿的时候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吗?”

他知道这些人肯定有事情瞒着他,瑶姬、元青甚至是郑岸他们都为了那残忍的真相而瞒着他。程行礼感觉天地苍茫一粟,他不过是这琉璃世界的一个过客,懵懂的来,懵懂着死,就像那一个个叠加绚丽的梦。

郑岸说:“过完年,我送你回永州。”

一想到瑶姬身上的花,程行礼心里就慌,她跟舅舅一样是自己的亲人啊,这个亲人会死吗?问:“姨娘的病怎么办?”

郑岸道:“元青说他有办法,会治好的。”

屋外飞舞的雪吹进了程行礼的心,他想起小苍山的夜晚,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梦见了母亲。

“在想什么?”郑岸瞧程行礼怔怔望着雪景出神。

程行礼躺回枕上,阖眼道:“没什么。”

烛火熄了,程行礼感觉郑岸一直在黑夜中看着自己,无奈道:“为什么一直看我?怕我想不开吗?”

“有点。”郑岸低声道,“我怕我一睁眼,你又不见了。”

程行礼平躺着,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或者说他的语气一直都是那样平和从容,“瑶姬在,我不会跑的。”

“从小苍山你被瑶姬带走,我找了你四十八天。”郑岸道。

程行礼嗯了声,郑岸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憋住,翻身朝另一侧睡了。

程行礼没多少心思想这些,侧翻了个身抱住友思准备睡。

风雪骤大时,郑岸低沉又带着些懊悔的嗓音在黑夜中响起:“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我娘,会好好照顾你,也在你爹娘牌位前发过誓,一定要会好好对你!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程行礼说:“你还是因为周萱这个身份所产生了愧疚吗?”

“不是!”郑岸坚定的回答,“这丝愧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早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发誓要对你好的时候。”

亦或者说从他明白自己对程行礼的感情开始,但他不够成熟,不够稳重,无法控制脾气中的躁戾,才在无形之中伤害了程行礼。

“郑应淮,你对我感兴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到,一切新鲜事物在得到之后都会变得索然无味。”程行礼耐心地跟郑岸解释,“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用对我产生愧疚。纵我是周萱,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程行礼身后那平稳的呼吸停了须臾,郑岸说:“那天我是真心的。”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程行礼发现他有时跟郑岸说话,说着说着对方就会把话题带偏,他转头疑道:“什么?”

黑夜中郑岸宽阔的肩膀颤了两下,说:“金驼峰的时候,我是真心想跟你好的。”

提起这些旧事,程行礼就有些头疼,要不是屋子不多,炕不大,他暂时又不想见到瑶姬和元青,真想带着友思离郑岸远点。

程行礼用被子盖住耳朵,闷闷道:“过去了,睡吧。”

等屋里有了平稳呼吸后,郑岸才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犹豫着伸手把程行礼夹在单衣里的一缕头发拨了出来。他想碰一下程行礼的肌肤,想感受这个人还活着的温度,但他又怕,怕自己会把程行礼推远。

纠结良久后,郑岸收回手,像一只索取温度的狗般挪近程行礼,直到他能闻见程行礼的味道才罢休。黑夜中,程行礼睁开本就清醒的眼睛,轻吁一气。

接下来三日,程行礼还是不见任何人只在屋里睡觉,要不是晚上郑岸得进屋睡觉和保护父子俩,程行礼也想把他丢出去。

这天,程行礼难得起床,坐在炕上翻着友思给他找来的书。

屋外是瑶姬指使一大帮人干活的闹声,忙活中,他突然听见史成邈喊了声:“你谁啊?!”

继而是一院子的安静,对这种情况,程行礼早已习惯,只当是史成邈又跟谁吵起来。

但过了片刻,有人在敲门,郑岸的声音传了进来:“知文,拓跋瑛来了,他想见你。”

程行礼思忖须臾,说了句好。

木门框上郑岸的影子愣了片刻,转身离开。

拓跋瑛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厚厚的毡帽遮去他的小半额头,露出大半张充满少年气的英俊脸庞,他坐在炕边,说:“我在清哥那儿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你和友思回来,所以就派人找你来了。没想到前两天有人截了封信,我一看字就是你写的,就以巡视邕安县的监察身份一路找过来。”

他们这几人待在这里,早有里正报上营州官府,拓跋瑛能找到他们不是什么难事。程行礼见拓跋瑛没有问仆固雷和史成邈的事,顿时心里那最后一点烦忧也没了。

拓跋瑛是个很好的朋友,这些日子憋的话,他也想说个干净。

“友思的病已经好了,只是我自己受不住这大寒天,生了病,所以得在这儿休息会儿。”程行礼倒了碗热茶递给拓跋瑛,“我出来这么久,永州还好吗?”

拓跋瑛答道:“一切都好,有郡王在你放心,我让清哥送长荣回永州了。”他接过茶,犹豫着说:“倒是你,怎么月余不见,人憔悴这么多。”

程行礼淡淡道:“得知了些事情,有些受不住,就垮了。”

“人要活得坚强,知文,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拓跋瑛笑着说,“何况什么事都不及自己身体最重要,你这样日日憔悴下去,人怕都得熬瘦。”

冬阳照在拓跋瑛的毡帽上,细茸影子混着他长而密的睫毛一起,程行礼盯着那毡帽出了会儿神,笑着说出父母真相。

院子里,友思抱着块大骨头啃,见郑岸蹲在程行礼房外鬼鬼祟祟,便上去问:“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郑岸抱着友思走远些,说,“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你没瞧见拓跋瑛来了吗?”

友思:“怎么了?”

“他喜欢你爹,知道吗?”郑岸没想到,拓跋瑛这家伙居然能找到这里来,真是烦。

狗皮膏药似的!

“那咋了?”友思在北方待久了,一口金陵洛下音已被带偏。

郑岸道:“还能咋?他是来抢你爹的。”他抢走友思手里的大骨头,站起煞有介事道:“你个傻小子,还不想想怎么把他赶走。”

角落里又劈坏一把斧头的元青喊道:“郑岸,过来劈柴!”

郑岸应了声,一本正经地拿着大骨头走了。

目睹所有事情的史成邈拿了块骨头给友思,说:“你会把他赶走吗?”

友思接过后吹了几口热气,认真道:“不会呀。”

“为什么?”年龄不大的史成邈不懂。

“郑岸也喜欢我爹,他怎么不走?”友思咬了块带筋剔透的羊腿肉,说,“他这人就是二愣子,烦得很。晚上睡觉不老实,有时我睡他和父亲中间,好几次都被他挤得透不过气,真当我不知道,要真赶人,也得把他赶了!”

史成邈似懂非懂,长长的哦了声。这声哦还没完,在院角煮肉的仆固雷大喊:“你俩又偷吃!”

友思见此赶忙躲到瑶姬屋里去了,但可怜的史成邈没有那么幸运,被仆固雷抓到,挨了几下木棍炒肉。

院里史成邈的抽泣声随着程行礼的话音落下结束,拓跋瑛听后良久才说:“你打算怎么办?”

程行礼说:“我是我自己,不是周萱。天地乾坤,男女阴阳,是自古的道理。父辈定亲时,也想的是礼教传统,阴阳调和之道,如今我也是男子,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

拓跋瑛明显地松了口气,说:“这也是,说来郡王一直很惦记你,要是他知道你还活着,肯定很高兴。”

对于像父像师的郑厚礼,程行礼是打心里敬佩,笑着点点头。

拓跋瑛记着进来前郑岸跟他说过的话,黯然道:“知文,人总要面对真相的,不如听听你姨娘和元青的话吧。不要活在过去,要活在当下,周叔周婶在的话,不忍心看到你这样。”

“拓跋,我害怕。”程行礼喃喃道,“我害怕杀害我父母的人会是我自己亦或是姨娘。”

拓跋瑛忙道:“怎么可能!就算身世复杂,你也不能这样想,或许很多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说着他握住程行礼的手,把自己坚定的语气和温度传给他,“知道真相,才能更好的活下去。他们孕育你的时候,一定是高兴的。萱的本意就是忘忧,不要让忧愁占据你生活的全部,我陪着你,多大的困难都可以过去。”

那一刻,毡帽上的细碎影照进了程行礼眼里,多日来的满腹密话却无人可说的痛苦终于卸下,宣泄出来的情感在这刻释放,他苦涩一笑说了句好。

“抱一下,什么就都好了。”拓跋瑛张开双臂,说:“快过年了,笑一笑,别记那些烦事。”

拓跋瑛这个朋友,程行礼从一开始就不抗拒他。心酸和痛苦被这个拥抱压了下去,忽而,木门遭人推开但又迅速关上。

门外的郑岸哑着声音说:“天色不早,拓跋瑛该走了。”

拓跋瑛放开程行礼,起身说:“确实,我该走了。”

那纠结的一大步迈出,程行礼心情好了许多,说:“我送你。”

拓跋瑛说:“不用了,你先休息。”

“休息得很够了,再躺就麻了。”这一院子里人,程行礼没什么可说话的,不是云里雾里的两人,就是半生不熟的仆固雷,以及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再不然就是犟驴脾气的郑岸,拓跋瑛来的这一趟,让程行礼说出了心里的话,人也开始打趣起来。

拓跋瑛瞥见门口没离去的人影,点头答应了。

程行礼开门,发现郑岸双手环胸地站在门口,活像头巡视领地有无被他人标记的狼。

“你送他?”郑岸努力忍下心里要爆出来的脾气问道。

程行礼说:“嗯。趁天色还早,他回邕安县还来得及。”

这话出,郑岸脸色才好看了些,转身离去。

这主屋的门一开,院里忙活的人都看了过来。程行礼朝他们一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瑶姬牵着友思走过来,说:“躺这么久,想通了?”

程行礼说:“想通了,姨娘。”

拓跋瑛也赶忙道:“姨娘好。”

瑶姬瞥了眼拓跋瑛,冷哼一声,随即用最和善温柔的面容看向程行礼,说:“元青出门给你找药去了,那药能治好你的手脚发冷的毛病。”

“多谢姨娘。”程行礼知道这病说的是营州和小苍山时差点要他命的寒症,忙拱手道。

瑶姬怔了下,说:“没什么谢不谢的,云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也该放下了。”

程行礼瞧着手里的阳光没说话。

“叔,你要走吗?”友思松开瑶姬,牵着拓跋瑛的手晃,“不陪我玩会儿吗?”

拓跋瑛笑道:“等回了永州,我在陪你。”

友思顿时不高兴了,抱住拓跋瑛不放,大喊:“不要!我就要现在你陪我!你别走!!!”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跟史成邈都玩不出花了,可院里的人他每个都惹不起,好不容易来了个脾气好还会事事迁就他的拓跋瑛,他才不要放手!

于是乎,友思拿出了这些日子他跟史成邈学到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整个院子都是哭声。最后见程行礼还不答应,就直接在雪地里打滚,哇哇大喊:“不走嘛!不走嘛!”

程行礼扶额无奈,心想这段时间友思跟着史成邈,学了些撒娇本事,要不是外人有两个,他真想请友思吃顿戒尺炒肉,说道:“叔父家中有事。”

“没有没有!”友思还在地上里滚,“这里到永州要很久,叔父回去做什么,马上要过年了,把年过了再走嘛!”

瑶姬听不得小孩子哭,回屋躲清净了,仆固雷在厨房打给他扣了盆灰的史成邈。郑岸在院里劈柴,眼神不时打量着程行礼,想上前可又想看程行礼的选择。

程行礼实在不知道,友思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温和着劝他,可这样小孩子又会更撒娇。

一向好脾气的程行礼气了,直接不管双手交叠腹前,站在院里冷漠地看儿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撒泼打滚哭。

这时元青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看友思抱着拓跋瑛的腿哭,鼻涕眼泪快在脸上冻出碴子了,说:“怎么了?”

拓跋瑛适才进院时见过元青,知晓真相后,对他很恭谨:“前辈好。”

元青眼睛比前几日好了许多,琉璃瞳孔看得人了,朝拓跋瑛点点头。见程行礼站在院里,便知他想开了,说:“站在院里多冷,行礼不带你朋友进屋坐坐。”

“才坐完出来,我送他回去。”心事翻过,程行礼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温和样子。

友思哭道:“不走嘛!叔父,你别走!都要过年了,来都来了。”

元青看友思哭的这样伤心,心下不忍,朝拓跋瑛说:“若是你不嫌弃饭菜,不妨留下来陪友思玩几天吧,这儿离营州还有点远,别走了。”

院子里,劈柴的郑岸一斧头劈歪了,心烦问道:“那他跟谁睡?”

这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房,主屋是程行礼三人,小屋是元青和瑶姬,仆固雷带着史成邈睡在有小火炕的厨房,当然这是史成邈自己要求的,这样他晚上饿了方便吃东西。

友思抹开眼泪,说:“我把我的地方给叔父分点,他跟我们一起睡。”

郑岸:“……”

这个我们让拓跋瑛环视两圈院子才反应过来,他们三一直睡一起的,那他岂不是要跟郑岸一起睡?

程行礼头疼得很,说了句都行又进屋了。

留下院里笑嘻嘻的友思和一脸幽怨的郑岸、拓跋瑛。

晚上在厨房吃饭时,案上几人表情各色。除了一直长不大的史成邈和友思吃得欢,几位大人都怪得很,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

仆固雷见几人捧着碗不动筷,怒道:“你们吃不吃?!不吃我倒了!”

瑶姬皱眉道:“说话不那么大声会死啊!吵着我了。”

元青叹道:“这菜谁做的?怪怪的。”

程行礼看向仆固雷,这做饭的事都是他跟元青换着来,但今天案上这菜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个什么,味道还有些刺。

仆固雷怒道:“郑岸那小子做的,我会做这种?”

拓跋瑛夹了一筷子品尝,见众人用眼神询问自己,许久后勉强笑道:“没放盐,我去让他放点盐。”

说着就把那碗黑乎乎的东西端走了,那晚东西一走,腥味也淡了些。

“多吃点,你看你躺了那么久都瘦了。”瑶姬夹了块羊腿给程行礼,说:“等过了元宵,我带你去见云玑。”

程行礼愣住,一时说不出话。

元青说:“她在冰棺里。”

程行礼明白了瞬间眼尾泛红,瑶姬厉声说道:“不准哭,我们家的孩子可不是水做的。”

听得这话,程行礼深吸一气把酸苦逗憋了回去。

这时灶台那边传来声瓷器摔裂的声音,郑岸一脸黑灰地端着盘鱼头贴饼子在程行礼身边坐下,拓跋瑛还是端着那盘黑乎乎的归了位。

鱼是元青买的,仆固雷做的。

程行礼这几天没什么胃口,一见这色香俱全的鱼头贴饼就大吃起来。

拓跋瑛细心地把鱼刺剃了,放在友思父子和史成邈碗里,说:“没想到节度使您还有这门手艺。”

朝廷斥责的平卢节度使仆固雷死在贬官路上,面前这人用的什么身份,拓跋瑛也说不出,只好依旧例称呼句。

“行军打仗的,什么都得会。”仆固雷吃了口菜,但瞬间脸色难看起来,猛喝两口酒后指着那盘黑乎乎的东西,说:“郑岸,你小子做的什么?!好难吃!”

郑岸说:“没有啊。”他夹了筷黑菜吃,一脸真诚道:“好吃得很,你是不是喝大了?!说酒话冤枉我?”

仆固雷捅了下离他最近的元青,说:“你试试。”

元青:“不!”

“我试试。”瑶姬这人就喜欢与众不同的,吃了口后放下筷子,起身连筷带盘子扔了出去。

众人:“……”

大家被她这动作惊得静了半晌,瑶姬坐下,元青给她递了双筷子,看宝贝侄儿还在震惊,她说:“吃啊!看我干嘛?!”

程行礼想那到底是什么,很难吃吗?便问最开始试过的拓跋瑛:“不好吃吗?”

这话落在郑岸耳里,他迅速强行分开两人,挤走拓跋瑛说:“拓跋舌头有问题,什么都说不好吃,你别信他。”他把仆固雷做的菜一摞山似的堆在程行礼碗里,说:“快吃快吃!别说话。”

吃完饭,郑岸和拓跋瑛洗碗,友思和史成邈在院里让仆固雷给他们堆雪人。程行礼被瑶姬和元青盯着喝了许多倒胃口的药,两人对着那药时不时用古语交谈,弄得程行礼有些担心难道自己治不好了?最后他实在是喝不下了才被放回屋。

回屋前,瑶姬说了通稀奇古怪的话,还说可以把友思抱到她们房里睡。还贴心地嘱咐程行礼不要惯着那两人,事多了太伤身什么的,听得程行礼是一头雾水,最后是元青发现程行礼脸色古怪才制止了她的发言,只让程行礼注意点别冷着了。

进屋时郑岸正在给友思洗脸,拓跋瑛坐在火堆旁给他烤被雪打湿的衣服。

“爹!你回来了!”友思抓住郑岸的手,兴高采烈道。

顿时程行礼觉得屋中十分尴尬,他白天是吃了多少猪油啊?!是蒙了什么心才答应拓跋瑛跟他们睡一起的?!

愿今晚不要吵架,愿今晚他能一觉到天亮。

程行礼面上强装镇定地嗯了声,坐上炕,发现炕已经烧暖和了。

友思洗完脸就往程行礼身上扑,说:“爹,姨奶奶说元宵我们出去玩,是真的吗?”

“到时候看吧。”程行礼把被子围在友思身上。

洗完脸的友思一脸精神,又跳出被子爬在拓跋瑛背上闹他。程行礼想早知道午后不让这孩子睡了,大晚上的还不睡。

精神得很的程友思到大家都睡下的夜深人静时,还会从程行礼怀里伸出个头,问身边的拓跋瑛:“叔,你睡了吗?”

程行礼:“……”

郑岸:“……”

拓跋瑛:“……”

拓跋瑛见这么晚了,睡觉前程行礼还嘱咐友思早点睡,于是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奈何友思这人,真精神起来就有点轴,他看一向喜欢他的拓跋瑛不理人,便开始问其他人。

“爹,你睡了吗?”

程行礼心知儿子脾气,要是他不回答,友思一定会问郑岸:“伯,你睡了吗?”

依照郑岸那啰嗦,两人一定会聊起来,于是他答了句:“怎么了?”

友思低声道:“爹,我饿了。”

“你晚饭不是吃了吗?”程行礼无奈道,“怎么又饿了?”

友思说:“不知道,肚子就是空空的,跟脑子一样。”

程行礼:“……”

他感到睡在左手边的郑岸笑得发抖,虽然他们四个睡一起感觉很怪异。但又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在,这个平衡就是心思单纯的友思。

程行礼哭笑不得道:“现在很晚了,明日早些起来让雷叔给你做。”

“可是我想吃东西,不吃睡不着。”友思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像条才被人钓上岸的鱼。

程行礼摸枕下,发现枕下零嘴都被友思摸完了,心下一狠把友思按在怀里,不容拒绝道:“睡着就不想吃了。”

友思开始哼哼,拓跋瑛递了块麦芽糖过来,说:“来,吃这个。”

“谢谢叔父。”友思一接就高兴地吃起来。

程行礼惊讶道:“你身上还带着这个?”

“随身带着,总有用处。”拓跋瑛掖好被友思弄漏风的被子。

郑岸突然说:“以前的人牙子身上就会揣糖,拓跋,你改行了?”

“没有。”拓跋瑛知他阴阳自己,笑着说:“倒是七哥你,这么久不见,你的手艺可是又精进了。”

晚膳那盘黑乎乎的东西,没人动筷子,最后是郑岸孤芳自赏的把它吃完了,想到这儿郑岸就烦,哼道:“确实。但你说你在永州的宽屋暖炕不睡,非要跑到这儿来挤别人炕头。”

拓跋瑛答道:“我是来做客的。不像七哥,随时都缠着不喜欢你的人。”

随后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程行礼夹在两人中间,怀里抱着个嗦糖的友思,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想开口让这两人别吵时,友思冒头说了句:“爹,我想尿尿。”

好了,这下子一个头变成三个大了。

什么礼节儒法都在友思身上体现不出来了,屋里没夜壶,程行礼准备抱他出去时,身旁一阵风动,怀里一松。

原是拓跋瑛已抱着友思出去了,程行礼想起来跟去看看,却被郑岸按下,说:“这种事不用看了吧?拓跋又不是傻子。”

“那你还跟拓跋吵?”程行礼拂开郑岸的手。

郑岸道:“那确实,人牙子身上就有很多糖,这难道不是吗?”

程行礼听见友思被冷得发出嗷呜几声,说:“那也不能当着友思的面吵,他很喜欢拓跋,你要是说拓跋多了,他会不高兴的。”

“拓跋瑛那贱人也在说我啊。”郑岸侧头看着程行礼,叹了口气说:“你们都喜欢他,我就是个奔波命呗。”

程行礼余光扫到了郑岸的眼神,说:“你不是劳碌命,你是好人。”

郑岸还想说什么时,友思和拓跋瑛又回来了。

友思去外面走了圈,浑身都沾着寒,扑在程行礼热乎怀里说:“爹我好冷!”

困意上来的程行礼把友思抱的更紧。

过了片刻,友思说:“爹,你睡了吗?”

实在困迷糊的程行礼这次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继而友思又问:“叔,你睡了吗?”

好心人拓跋瑛摸摸他的头,说:“睡。”

友思:“睡不着,我冷。”

“哪儿冷?”一听这个问题,程行礼不困了,生怕冷到孩子忙问。

单纯的友思从被窝里站起来,把裤子一脱,手捏甩着朝三人说:“它冷,方才有雪落上去,然后它就一直冰,到现在都没暖和。”

程行礼:“……”

郑岸:“……”

拓跋瑛:“……”

彼时的月色正好透过窗格照进来,恰好停驻在了友思甩飞的手上。炕上三个大人的眼神都在那小鸟上停留须臾,程行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说:“你先把裤子穿上。”

“冷嘛!”友思喊道,“它都不热乎了。”

郑岸要不是为了在程行礼面前维持风度,他真想捶炕大笑,憋着笑说:“你再不穿就真冷废了。”

友思问:“为什么?”

拓跋瑛也起了玩笑心思,说:“不要用手捏甩了友思,这样不好。哎,你以后长大了会明白的。”

“为什么?”友思不依不饶,光着屁股在炕上跳,“爹,我真的冷。”

跳的时候还不小心踩到了郑岸的脚,郑岸啊的一声,悄摸着借机滚进了程行礼的被子里。

程行礼手脚并用地把郑岸推回他自己的被窝里,看着程友思微微一笑:“你睡不睡?”

友思看自家老父亲这个表情,瞬间蔫了,套上裤子钻进父亲被子里睡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