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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下蓬山 第62章 旧梦

作者:锦观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1 01:10:51 来源:文学城

程行礼望向瑶姬,嘴唇颤动良久后,用几乎沙哑的声音问:“程、程……瑛,是我娘?”

“是啊,阿周。”瑶姬漂亮的眼睛望着程行礼,内里流露出只属于他的温和,“其实我挺喜欢你云玑给你取的名。”

程行礼死死盯着瑶姬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害怕,他害怕那唇中会吐出更多他不能接受的事情,可这个担心还是发生了。

瑶姬道:“周萱这个名比程行礼好听多了,当年元青把你抱来开元寺塔时,我给你取了这个小字。”眼神里的爱意在翻涌,她无奈一笑,“阿周啊。这样看至少周锡留了个姓在你身上,你不是孤身一人。”

眼前月光渐渐模糊,程行礼嘴间腥甜,气血翻涌之下。一道绚丽带泪的鲜红喷在被子上,顿时染红了这夜的月。

程行礼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有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一会儿是穿着喜衣坐在床上,一会儿又是抱着孩子对一漂亮女子笑的场景。

梦里的他好像拥有着许多姓名,最记忆深刻的是一气质出尘,声如清玉的男子在身后问他:“子妙,你真要跟他走吗?”

程行礼感觉他被禁锢在这位叫子妙的人体里,受他肤苦承他心痛,他与子妙同时回头望。

只见那朦胧光影里有一逆光站着的人在看他,虽然五官看不清,可那双殷切又怀着炽热爱烈的眼神似要穿透他和子妙的心。

子妙答道:“琼哥,你对我的恩情我会一辈子记得。若是来生有缘,我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琼哥轻叹了下没有说话,把一块云纹凤凰环尾青玉佩系到子妙腰带上,转身走了。

子妙和程行礼低头,子妙捻起玉佩,摩挲中他修长的手指一错,青玉佩分成了两块。程行礼心有些闷,想捂心缓缓却有只骨节分明的手牵住子妙,

手的主人是个声音醇厚的男人,那只手很热,像火一样。

他说:“你要当牛做马,那我就做你的镳。”

梦中情景不断变换,人也来去无常,程行礼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得自己作为过客看了许多别人的人生。娶妻生子,作新郎服吟诗却扇娇娘,亦或是与别的男子恩爱琴瑟,生儿育女。

深梦越来越重,可不论梦怎么幻化似风。程行礼都记得与他执手过梦的一团热烈的火和琅金似的眼睛,不论是团扇下的新婚娘子;亦或是西湖边牵着他手说定不负娘子恩情;再是梅花笺上端方的子妙卿卿,吾慕久矣的写信人。

他们都有着同样一双眼睛和如火般的性情,如乘踏烈阳而来,照耀九霄万灵。

“兴谁同,须记东秦,有客相忆。愿听了,一阕歌声,醉倒拚今日[1]。”

又是一阵铃铛清声,混着雨霖铃的词击醒了程行礼,他满头大汗的醒来,见自己睡在简易的毡房里,毡房里除了背对他的瑶姬,没有第三人。

感觉身上还是没力气,程行礼放弃了下榻想法,说:“友思呢?”

“在外面玩,我又不会害他。”瑶姬像是在煮东西,瓷器碰撞的声音很明显。

程行礼身上贴着汗,黏腻得很,想掀被透个气时,听瑶姬问:“你梦见什么了?”

“很多人,很多事。”程行礼语气平淡,昏睡许久的头终于想起了晕前的事,急切道:“你那天晚上跟我说的,是真的吗?”

瑶姬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我娘到底是谁?”迫切的程行礼想知道真相想从榻上起来,可才弯起半个身子,就只能因无力又重重地躺了回去,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你说啊!你快说!快说我娘是谁?”

瑶姬:“程瑛就是你娘,不过江南的程家祠堂里,她的牌位写的怕是程云玑。”

溽热过后的汗与眼泪纠结在一起,程行礼尝到了咸水,苦涩道:“所以我爹是周锡?”

瑶姬笑了下,说:“是啊。但可惜,你跟你爹一点都不像,容貌倒与我们相似。”

程行礼痛苦地说:“我外祖是汉人,但出身幽州的外祖母却无过多记载,她又是谁?”

“你外祖母就是云玑和宗尚的母亲,也是我父亲的亲妹妹。”瑶姬缓缓道,“太白之上见仙人,却言家国替不南。云玑做的这首诗,可真是写尽了她的选择,我怪她却也成全她。”

程行礼呼吸蓦然急促,这首诗是舅舅在时常念着的。他只以为诗里面说的太白山只是长安外的那道秦岭触天屏障,但他忘了,辽东之北,据说在那离天最近的地方,也有一座山,名曰太白。

真相抽丝剥茧,父母真在眼前,可他没有能力去接受。

士族出身的他,禀报家门都以汉人为傲,若祖上真是外族人,那他还是汉人吗?且人生反复,今日是这个真相,明日又会是什么?

这辽阔的土地蕴含了太多秘密,像是一张巨网把他包裹在里面无法呼吸。

程行礼几乎快要崩溃,不管不顾地喊道:“不是这样的!我娘是程云玑,不会是程瑛!”

瑶姬厉声道:“那是你舅舅骗了你!”

舅舅?程行礼所有的骄傲都存在于舅舅的养育里,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父母真相是舅舅瞒着他,他能怪谁?谁都怪不了,是舅舅把他养育成人,送其科举仕途。

他有好多话想问瑶姬,想问父母的事,想问外祖一家的事,也想问父母死亡的真相。可到头了,只能哑着声音问一句:“我娘是谁害死的?”

瓷器碰撞的声音停止,瑶姬端着一碗茶走到程行礼面前,笑着说:“天道。”

程行礼喉咙发紧,说:“是因为藏宝图吗?”

瑶姬没有答话,只把手里那碗甜腻的不知是何的东西喂给了程行礼,说:“我阿爸认为,云玑的责任在族人身上,可她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甜腻水入腹,程行礼感觉五脏六腑开始发热,他说:“你给我喝了什么?”

“好东西。”瑶姬转身,仿佛在等待什么。

半晌后,程行礼浑身犹如火烧,意识开始模糊,模糊中他见瑶姬开始脱衣,顿时大惊。

因为只见那本应是细腻如玉的光滑肌肤上绽放着形状可怖,像是经脉凸起的花萼,花萼如同吸附在肌肤上的枯木。走势及其霸道,几朵大花连着小花,白腻花肉相生相死般布满了整张后背。

程行礼惊恐道:“这……这是什么?!”

瑶姬转身,身前也长着好几朵恐怖如斯的花。她的长发散在胸前,挡住了脖颈上的枝桠虬结,冷冷一笑:“长生花。”

程行礼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瑶姬慢慢走近程行礼,手抚上肩上那朵像是在动的花,说:“我是门内的败者,但你和云玑不是。云玑为了普通人生活,回到江南,过常人日子,可还记得当年说要救我于花萼之间的话?”

这些话让程行礼迅速抓住一些讯息,说:“所以我身上真的有藏宝图?”

瑶姬在榻边蹲下,扯开程行礼肩上的衣服,一朵如生的金莲花在他肤血肉绽放。

“当然。”瑶姬笑了下,低头咬上那金莲花的萼。

血液快速流失的感觉让程行礼身体的热度消去,眼前阵阵发黑,晕过去前,他见瑶姬身上恐怖的长生花在慢慢淡去。

世间缘法,斯人怎逃?

程行礼不知瑶姬给他喝了什么,他身上的金莲印子越来越明显。细摸下还能感觉到突起,无数次的梦境都让他害怕等醒来以后,自己身上也会布满花萼交错的花。

被囚的多数时间都因药力在睡觉,醒来之后身上多会添几道疤痕,那是瑶姬划伤他喝血导致的。

说来也怪,程行礼被放血也有十来日,但面容仍不见苍白,身上伤痕也好得很快且不会痛,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供瑶姬采血的容器。

他趁为数不多的清醒时辰问瑶姬:“我会死吗?”

“不会。”瑶姬给史成邈梳头发,两个孩子不知道大人间发生的事情,互相玩着翻花绳。

瑶姬容貌比之前更加艳丽光彩,盘桓在脖颈处的花淡了许多,连眼神都生出许多柔和来。

瑶姬又道:“别担心,马上你就不用再这样了。等我养好了,姨娘就带你离开。”

史成邈抬头问道:“去哪儿?”

瑶姬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我家里。”

史成邈:“我爹也会去吗?”

瑶姬没有答话。

生死不知的浑噩日子程行礼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日清醒的

时他见毡房里有笔墨,就让在友思拿过来。

“友思这里是什么地方?”程行礼说。

友思扒在窗口看外面有没有人靠近,答道:“不知道,不过姨奶奶说这里好像离营州很近了。”

程行礼想了想,让友思撕了块不起眼的内衬给自己,题上永州刺史程行礼拜北阳郡王安,又撑着力气写上几句民政和军情的话。

做完这些,程行礼累在榻上,喘息说:“你在这布下面画一个小四方形,就像爹的私章一样,然后再从中间把章撕开。”

友思丹青不错,没一会儿就画好了章型,而后把它从中间撕开,这样看去,这封有关军情民政的奏章就像是被人毁过一样。

程行礼又交代友思,让他去跟史成邈亲近套话,让史成邈去问仆固雷,这里是什么地方。问到之后把地名写在布下面,等遇到有兵士路过就把这布交给他们。

友思虽然还小,但看程行礼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心里对瑶姬等人就有了防备,乖乖点头。

过了几天,风雪小了。

几人开始往下个地方走,路上友思悄悄告诉程行礼,他从史成邈嘴里打听到了,这儿是营州边缘,信已经写了地址趁仆固雷时不注意时,闹着要去远处撒尿交给路过的斥候了。

程行礼想这封信要上奏天子的书,若是被毁,那这些驻守塞外对敌情有超高把控度的人不会不把这信交给郑厚礼。这里既然靠近营州,那就会有郑岸的军在,若他在大苍山找不到自己定会回营州,这封信也应会交到他手里,再不济也是交到不远的安清和手里。

清醒等待的时候,程行礼在想,父亲若真是周锡,他因朝廷党争被贬到了塞外,那母亲也是自愿来的吗?她有藏宝图的秘密,那瑶姬身后的势力就不会放过她,或许那场席卷北方大地的南苏之役,会是瑶姬做的。

不曾想父母来此地做官,最后却没能回到家乡。望着窗外的雪色,程行礼擦去了眼泪,同时想若依照瑶姬的话推断,当年南苏之役发生后,应是元青把他送回了程家,可为什么瑶姬没有去寻自己?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程行礼总觉得他丢掉了一部分记忆,不然瑶姬初见他时,瑶姬不会说果然元青给你喂了千机这样的话。

到底是怎样一部分记忆呢?看样子瑶姬应是去营州的话,说来程行礼也觉得他好像模糊了些在四月时在营州发生的事,是什么事呢?

若真丢了,那郑岸说的那句在开元寺塔底下,是我救的你也是这段记忆里面的吗?

等待时日里,程行礼也想过那封信不会送到,便又趁瑶姬和仆固雷放松警惕时写了两封送出去。

大寒过后,天更冷了,路上风雪太大,一行人走走停停,瑶姬还生了几次病,每次生病都把程行礼当血罐子似的放。但不论放多少,程行礼的伤都会很快愈合,除了嗜睡无力外没有任何不适。

隆冬雪夜,仆固雷给程行礼绑好伤口端着碗血出去了,廊下被史成邈擒住的友思赶忙跑进来,扑到他怀里蹭了蹭没说话。

程行礼听到友思抽噎的哭声,摸摸他的头掀开被子让他躺了进来。

友思不敢去看程行礼的伤,只一股脑地抱着他,想用自己身体让冰冷的父亲暖起来。

瑶姬已不跟他们睡一起,程行礼知道是因为她身上的那些花已经压不住了,发出极难闻的恶臭,高傲如天山雪莲的瑶姬并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这样,所以跟他们分开睡。也只有她喝了血后,身体好些,众人才会继续赶路,这也是他们走得慢的原因。

友思的热乎脑袋扎的程行礼下颌不舒服,没睡多久就醒了。枕头边有碗水,程行礼挪着身体,又伸出手勾住碗慢慢拖到嘴边,还未低头衔水,就听外面响起皮履着雪的沙声。就像是有人翻墙进来。

程行礼没力气推友思,就用头使劲把他一撞。

友思呜呼一声醒了,揉着头问:“爹,有人打我。”

程行礼用下颌蹭了蹭他,低声道:“外头好像有人。”

友思立马跑到窗边,扒着窗口张望,说:“没有啊。要真有的话,仆固雷不会听不见的。”

他的字音才落地,就听窗外有声回道:“把他放倒还不是手到擒来。”

友思:“?”

“谁在说话?!”

友思抓起没用过的夜壶守在程行礼身前,那声音又说:“你拿个夜壶想杀谁?”

友思听不出这欠揍声音是谁,程行礼却听出来了,震惊道:“元青?”

声音没有回话,屋外响起脚步声。

突然吱呀一声,窗户开了。一个满身是雪的男人撑窗跳进来,男人一身寒凉浑身上下只有双深邃眼睛露在外面,他见到程行礼时,眼睛顿时红了。

虽然陪伴不多,可程行礼认出了来人,肯定地说:“郑应淮!”

郑岸点头,程行礼那颗心落地,问:“你和元青来的?”

郑岸闷闷地嗯了声半蹲下,朝友思道:“快爬上来,我带你们走!”

友思看得懂形势,立马跳到郑岸背上死死扒住他。

郑岸脱下自己氅衣把程行礼裹住抱起,往门边走时,屋外传来打斗声,骂了句:“元青这混子!”

他大力一脚踹开房门,程行礼这才见到困了他数日的屋子,是家农院不大,院里是与仆固雷缠斗的元青和几名着甲校尉。

郑岸往院外跑,喊道:“找到了!”

元青断去仆固雷的追路,刀花一转擦着仆固雷鬓发而过,回道:“你们先走!”

程行礼看郑岸三步两下翻过了墙,焦急道:“元青怎么办?”

他没在院中看见瑶姬,也不清楚她的武功如何,但直觉告诉他,瑶姬不是普通人。

“来的时候他说了,让我们先走,他有办法脱身,瑶姬不会杀他。”郑岸说。

郑岸逮缰准备上马时,黑暗处突然冲出来个呜哇乱叫的人。

“去哪儿?!”

友思说:“是史成邈。”

程行礼见郑岸嘴唇抿了下,眼中闪过丝疑惑。

时间紧迫,郑岸不理呜哇乱叫的史成邈,把身前的程行礼用衣服包严实,又取下帽子戴在坐于身后的友思头上,让他紧紧抱住自己,扬鞭走了。

夜晚的雪景不住倒退,程行礼倚在郑岸怀里,感觉凌冽的风声从脚边划过。郑岸怀里很暖和,虽在马背上很颠簸,但这是他月余以来唯一得到的宁静时刻,他知道有郑岸在身边,他和友思至少是安全的,也会安全回家,他靠在郑岸的胸膛上睡了过去。

程行礼再度醒来时,是在间草屋房里。身边睡着友思,地上躺着史成邈,郑岸在火堆前煮粥。

“这是哪儿?”程行礼喉咙里有股铁锈的味道,一说话还火辣辣的疼。

郑岸倒碗热水喂他喝下,说:“白狼河上游的一个村子里,离营州较近。”

程行礼嗓子好了些,躺回床上,说:“不先回永州吗?”

郑岸说:“风雪太大,我怕你和友思熬不住,只能先回营州。有上万平卢军在,你别担心。”

“没担心。”这些事情他都需要一个真相,可临到头他又不敢问,“元青能找到我们吗?”

郑岸坐回火堆前煮粥,答道:“他说他有办法找到我们,你身体好些没?”

这话一出口,程行礼才觉出体力恢复了不少,惊讶道:“好多了,我吃了解药?”

郑岸看着火堆,黯淡了月余的眼睛终于亮了下,笑着说:“嗯。元青配的,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喂了,否则你不会醒来这么快。”

“谢谢你。”程行礼看郑岸面容沧桑,冒出来的胡茬沾着牛粪上的毛很是狼狈。

郑岸笑着摇摇头,说:“不用谢。”

程行礼说:“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外面是严寒九天,冷屋檐下全是冰柱子。郑岸就穿了件单衣加单袍子,避寒的大氅盖在程行礼和友思身上。

郑岸盛了碗粥端到程行礼面前,轻声道:“不冷,别心疼我,我从小在这儿地方长大的,风雪都受过了。”

“把大氅穿上吧,我和友思不冷。”程行礼自被瑶姬放血后,除了身体好之外还不怕严寒,所以友思特别喜欢抱着他睡觉。

郑岸点头说:“等会儿穿,你先吃点东西,在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元青就找到我们了。”

这种时候,程行礼当然要养好身体。一大碗粥如数进了他的肚子,程行礼尝不出好不好吃,但咂摸了几下嘴,蹙眉道:“这粥的味道怎么怪怪的?还有股铁锈味。”

郑岸顿了下,说:“锅子问题吧,我朝牧民借的,他们可能很久没用这个了。”

说完他盛了碗粥就着干饼呼噜吃了,

程行礼躺在榻上,瞧着地上的史成邈,说:“他怎么跟来的?”

郑岸又重新煮了锅粥,把肉条撕开丢进去,预备着等友思醒了给他吃,答道:“他骑了匹马,跟着我们跑出来了。昨夜那么大的风雪他都没跟丢我们,真是奇了。”

程行礼说:“他醒过吗?”

郑岸又往火堆里扔了两块牛粪饼,摇摇头说:“没有。”

“你和元青是看到我的信了吗?”程行礼说。

“看到你在十一月廿七写的那封,然后我就派人到处找你。”郑岸说,“雪大,不好找人。我还去了躺土护真河上游,没找到你,也就是这时我碰上了元青,他听说你不见了,看到信后派他熟悉的人去找,在几个斥候那里找到信,也找到了你们的踪迹。”

程行礼说:“原来是这样,元青有跟你说什么吗?”

郑岸欲言又止,最后说:“没有。”

他本想问郑岸,为什么要骗他营州记忆这件事,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的身世。

真问了,他不知道还会得到什么答案,就像他失去的父母以悲惨方式听在耳边心是针扎一样的痛,所以他不想知道失去的那段记忆到底怎么了。

纠结是他,懦弱是他,他不想面对郑岸,或者说,他怕郑岸问他,瑶姬为什么抓你。

风雪是在晚上停的,友思也在这时醒了。他闻见空气中的牛粪味夹着小米粥香,爬过熟睡的程行礼和郑岸,脚才沾地后颈就被人掐住。

郑岸说:“你方才是不是踩了我一脚?”

此时的友思已经成长,他低声道:“伯父你做梦呢吧?”

郑岸道:“你做什么?”

“我饿了。”友思侧头看向郑岸,“想吃东西。”

郑岸松开友思,下床给他盛了碗粥,用关切的口吻说:“冷不?”

这段时间,友思跟着瑶姬他们吃得不怎么样,虽然仆固雷会给他和史成邈煮肉吃,但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友思和已经不长身体但觉得自己还在长身体的史成邈来说,那点子肉根本不够分。

所以一大锅勉强能吃的粥友思唏哩呼噜的就喝完了,擦了下嘴,递给郑岸干净如新的碗,说:“不冷。”

“还吃吗?”郑岸难得见有人欣赏自己厨艺,脸上笑多了些,心情也好了起来。

友思咂摸了几下嘴,心想程行礼什么时候醒,他不想吃郑岸煮的。摇摇头,抱膝坐在火堆面前,看着蜷缩在火堆前的史成邈,说:“史成邈怎么还不醒?”

“不知道。”郑岸又往火堆里丢了几块牛粪饼子,屋里又充满了一股牛粪味,友思捂住鼻子有点嫌弃,郑岸又说:“你和你爹在瑶姬那里,没受什么委屈吧?”

一提这个,友思就心酸,可深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也不想在郑岸面前露出委屈,只说:“没有。”

郑岸拢紧他身上的衣服,说:“怪我,来晚了。”

友思摇摇头,说:“我爹说这世上谁都不能怪谁,因果报应总有次序。”

郑岸哟了声,笑着说:“你话变多了?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

友思剜了眼郑岸,人小鬼大道:“我只是不想对你说话,你太烦了。”

“我烦?”郑岸震惊道,“为什么?”

友思正经道:“不可说。”

郑岸:“……”

“你还变得跟你爹一样高深了?”郑岸觉得友思病好之后还挺好玩。

可惜友思才醒没多久,根本没心情搭理四处乱舞的郑岸。

这时,哎呀一声,伴随着史成邈四处乱嗅的抽抽声,两人目光朝他看去。

郑岸见史成邈头往锅里扎,赶忙逮住他的领子按在身边。

友思跟史成邈待在一起玩了月余,感情还是有的,他捂住史成邈的嘴,说:“你别动!我们给你盛!”

听得这话,史成邈才安静了,盘膝乖乖坐在火堆前。

郑岸拿了只干净的碗盛好粥递给史成邈。史成邈饿久了,没吹上几下就吸溜着吃,期间还把碗口送到友思嘴边,说:“你吃。”

友思摇头说:“我吃过了,你吃吧。”

郑岸看史成邈这样,问友思:“他傻了?”

友思点头道:“嗯,我爹说他应该是傻了。”他伸出八根手指比了比,“他说他今年只有八岁。”

史成邈呼噜完粥,说:“九岁。”

友思道:“你又长大了?”

郑岸:“……”

史成邈点点头,郑岸略有些嫌弃,拉过友思,小声问:“他到底多大?”

“不知道,之前我刚碰到他的时候,他说他五岁。”友思说,“可过了几天,他就说他六岁了。反正过那么几天,他就会说他长大一岁。”

郑岸记着之前兵士说史成邈是发了疯跑出去的,怎么会傻了呢?可一看他那眼神清澈的样子,又有些信了,扯下史成邈的碗,在地上敲两下,说:“你今年九岁?”

史成邈眼神在碗上,一副还想吃的样子,忙不迭点头。

“你爹是谁?”郑岸问。

史成邈说:“不知道,反正是个男的。”

郑岸:“你爹不是男的难道还是女的?”

史成邈嘿嘿一笑,郑岸又问:“今年是哪一年?”

史成邈掰着指头算,沉吟片刻,说:“德元六年。”

“住在白浪河的胡人跑了没?”德元六年,郑厚礼才稳好北方大地,故郑岸这样问。

史成邈说:“不知道,我爹说跑了。”

郑岸:“你爹让你跟着我们?”

怎料这话一出,史成邈就只盯着郑岸手里的碗,并不回答。屋内静了片刻。

郑岸敲两下碗,沉声道:“回答我。”

史成邈吞了下口水,没答话。用手指去勾碗沿,郑岸气了,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仆固雷让他跟着的,但让这么个心智不全的人跟着他们有什么用?

还是说仆固雷有什么后招没用,能够精确无误的找到史成邈。

一想到这里,郑岸二话不说就提起史成邈想把他丢远点。

这一动作,把史成邈被吓得哇哇乱叫。友思不理解郑岸为什么要这样,赶忙去抱郑岸的腿阻止,大声道:“你做什么?!”

两个叽哇大叫的孩子吵的郑岸头疼,哭闹声中,他听见外面响起一声凌厉刺耳的鹰隼鸣声。

这声音他不会不熟悉,是海东青!

可在这地方谁有本事养这个?耳力极好的他听见有马蹄声向屋子迅速靠近。

骏马配海东青,那可真是找人的好手。郑岸甩开史成邈,拿上佩刀出门,叮嘱友思别出来。

夜雪茫茫,呼啸的朔风在郑岸脸上,他见远方白雪驰来两个身影,黑点上空的海东青盘旋着飞翔。

郑岸确定来人不多,给弓上好弦躲在土墙后。

箭矢瞄准策马来的黑影,可待黑影从黑幕走近雪光之后,郑岸却不敢拉开那把长弓了。

四处聚来的雪光里,郑岸见元青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瑶姬,而他自己则双眼流血泪,二人的缰绳由仆固雷牵着策马走近屋子。

郑岸不敢掉以轻心,喊道:“你怎么把他们带回来了。”

元青笑道:“风雪大,让行礼姨娘躲一躲吧,她快不行了。”

程行礼是被阵闹哄哄的声音吵醒的,缓了两下睁眼看到一张清澈无辜的脸近在咫尺,顿时一惊,推开来人后,说:“史成邈?!”

“哇!”史成邈手舞足蹈地说,“友思,你爹醒了!”

程行礼:“……”

友思立马跑了过来,握着程行礼的手说:“爹,你终于醒了!”

“乖。”程行礼摸摸友思的头,听屋外有闹声,疑惑道:“谁在外面?”

此时,郑岸端了碗药进来,答道:“元青在院里劈柴,你姨娘嫌他劈得丑,在院里吵呢。”

程行礼接过药才喝了一口,突然回神呛住,说:“瑶……瑶姬在院里?我睡了多久?”

“两天。”郑岸忙拍程行礼的背,后塞了几颗糖给友思,说:“你先出去,我跟你爹说会儿话。”

这两天友思还是能听一些郑岸的话,察觉大人有话说,便也不多留。

顿时屋内只剩他们两人,今日是个晴天,和煦的阳光裹着粉尘汇成的光束照在程行礼手边,将那苍白如玉却又带着皮肤屑的手镀上金色。

郑岸怕他冷,就把阳光下的手塞回被子里,垂眼犹豫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些事情。”

院里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友思和史成邈闹了起来,仆固雷大吼着让他俩别闹。

可这些程行礼都听不清,他只听清了郑岸说的那句话,沉吟道:“什么事?”

郑岸说:“你娘不止程云玑这一个名讳,还有个名唤程瑛是吗?”

心蓦然的紧了下,提起母亲,程行礼总是沉默的,但在这刻他还是要面对上辈人的缘,他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句:“我不知道,或许这是瑶姬骗你的。”

“她和元青都没有骗我,我能找到你,是因为我的心一直在跳,在引导有你的方向。”郑岸急切地说,“这就是缘分,是你我命中注定的。”

面对这番情真意切的话,程行礼心里翻不起太大的浪,他只想一个人静会儿。他希望安安静静的待会儿,或者好好的睡一觉,睡醒了,他的母亲仍是程云玑,而不是程瑛,也不是那个跟郑家订下婚约的程瑛。

半晌屋内都没有说话声,郑岸见程行礼精神不济,也不忍继续扰他,转身欲离开。

突然,程行礼说:“我不是周萱,你不必有责任。”

郑岸开门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缓缓点头:“这不是责任,是我家对你家的承诺。我娘承诺了世叔婶娘,会照顾你,我也承诺了娘,会照顾你到永远。”

程行礼淡淡道:“随你。”

他的心太乱了,乱的像一团找不到由头的麻线。

郑岸忍不住说:“这不是随不随我的事,而是我对你的感情……”

“行了!”程行礼厉声着打断了郑岸的话,疲惫道:“我想静会儿,你们别来跟我说话。”

郑岸离开前,程行礼突然说:“你是因为我是周萱所以在愧疚吗?”

郑岸回头说道:“不是!你是你,我对你的感情一直就有。”

程行礼坐在阳光里,苍白面容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说:“要是你早知道我就是周萱,是不是后面就不会那样对我了。”

郑岸的心梗在喉咙里,他想辩解,想说不是,可那些伤害又是真实存在过的。他对不起程行礼,也对不起魏慧,更对不起少年时对母亲发誓的他。

程行礼躺回被中,冷冷道:“出去。”

他好想问元青,好想问瑶姬,想问知道父母一切的人。

可那些真相他能承受吗?这些真相扯得他呼吸都痛。

“我嘴巴笨不知道说什么,但我想说不管你是不是周萱我都喜欢你。”郑岸轻声道,“也不管你是不是周萱,我都会愧疚,这些是对你这个人的,不是对周萱的。”

木门接住阳光又被堵在外面。

1、出自宋·黄裳《雨霖铃·送客还浙东》

爆更一下,祝大家2025年万事如意,事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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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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