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过碧山 第3章 浮岚

每年樱桃上市，柳氏总会去街市上买上几斤给两个孩子吃，朱昭远吃的嘴角冒红汁，柳氏给他擦嘴，噌道：“慢点吃。”

朱昭远不是馋吃的急，他是要急着出去玩，囫囵塞了一把进嘴就要往外跑，昭媃从屋里出来，看到哥哥要出去玩，喊着也要去。

柳氏怪道：“你从前不爱跟哥哥一道玩，最近怎么了？怎么愿意跟昭远一起出门了？”

昭媃以前不愿意跟哥哥一起出门玩，是因为玩不到一块去，最近要跟哥哥出门，是想看看她哥哥都是跟些什么人一起玩，还有，她想去铜锣巷子看看，按着前世的记忆，富户来她家送礼的日子也快到了。

“我跟哥哥在一起，哥哥总是照顾着我。”昭媃说着违心话，夸朱昭远。

朱昭远奇怪的看了昭媃眼，但很快就没多想了，他确实是个好哥哥。

柳氏性子温软，两个孩子都被养的很骄纵，尤其是在儿子身上的教育，纵容多过管教。

朱昭远被柳氏养的无知无妄，胆大包天，无论多大的事都有顶着，柳氏最多骂上几句，实质性的教育惩罚一概没有，而她爹青云高上，每日应酬，忙的要命，更加没时间管教朱昭远。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树苗一开始就没有矫正，任由他肆意生长，长歪了，长错了，天被捅破，神仙也救不了。

兄妹俩各带仆从出了门，昭媃问哥哥要去哪里玩？爹昨日说待他回来要问你文章。

朱昭远面色一凛，古文观止，他才背到周郑交质，九章算术也不太会。

见朱昭远面色紧张，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学习，昭媃继续道：“哥，爹爹说要送你去国子监读书，进国子监是不是要考试？”

说到这个，朱昭远更是头疼，烦的要命，他看了眼昭媃，奇怪妹妹说这些做什么。

“爹说，你要是背不出来，就要罚你。”

“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是出来玩的，别扫兴啊。”朱昭远不高兴道，指着前处，“我们去西桥口看耍把戏。”

铜锣巷子就在西桥口，兄妹二人去了西桥口，就见耍猴的，卖杂货的，杂耍的，朱昭远看到这些最来劲，直往前钻。

昭媃跟在后面：“哥，我想去买酥饼吃。”

朱昭远眼睛盯着翻跟斗的猴子：“去吧。”

昭媃带着香云走了，主仆二人往铜锣巷子那走，香云见不是去酥饼店，提醒昭媃：“姑娘，卖酥饼的在那头。”

昭媃说我知道，我有事要办，你就跟着我。

她十岁的年纪，却是二十八岁的心计，前世时候，她什么没见过？死人都见了不知道多少。

昭媃的脸严肃的很，香云虽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跟着走，没多久二人就到了铜锣巷子，富户家就住在巷子里面。

昭媃抬起头看匾额上大大的王，原来是姓王，这也跟她前世的记忆相符，她爹确实认识一个姓王的富户，且后来这姓王的富户家的儿子考上了秀才，被她爹引荐做了个小官。

要断了她爹跟王家的机缘。

富户霸占农户水田的事闹的挺大，昭媃随便一问就问到了农户家住在哪里。

知道苦主住处后，昭媃有了动作。

她回到西桥口，朱昭远看完了猴戏，发现妹妹买酥饼还没回来，又等了会不见人，有些慌了，紧走去酥饼铺找昭媃，却没看到妹妹身影，正慌得脸上冒汗时候，昭媃回来了，看到哥哥着急的样子，她也装作着急的样子抢着道。

“人太多了，我都被挤远了！”

朱昭远看到她回来，忪了口气，瞪眼责备：“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昭媃好脾气的笑，抬起手：“哥哥吃酥饼。”

朱昭远正肚子发空，咬着酥饼吃了起来。

“回去吧。”

“嗯呢。”昭媃十分乖巧的答应，不忘提醒朱昭远回去背书，朱昭远一个激灵赶紧往家跑。

朱桦从官署回来，吃了茶歇了会果然来问儿子的课业，万幸朱昭远提前回来屋中已经背了会书，磕磕绊绊的总算是背出来了，朱昭远才走，昭媃捧着瓜果到了。

朱桦看到女儿孝顺的样子，心情变的舒畅，揉着昭媃的小脑袋问她今日出去玩的开心不？

昭媃答跟着哥哥一道玩的很开心，言罢她捧起一把樱桃让朱桦吃。

看着她爹樱桃昭媃笑眯眯的开口：“哥哥还说想去国子监读书呢。”

“哦，”朱桦有些意外，吐掉果核，他自是十分想让朱昭远去国子监，但国子监不是那么好进的，自家儿子自个知道有几斤几两。

昭媃又道：“哥哥在屋中读书很认真，想来不久就能通过国子监的考试，进国子监读书呢。”

朱桦叹气，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女儿的话再次让他起了送朱昭远去国子监的想法，从前这念头只是偶尔冒出来过，女儿几句话提醒了他，势必要让儿子去国子监试上一试，或许真能过了考试。

晚上时候他跟柳氏说想让儿子去国子监读书。

去国子监有人引荐，要么是通过国子监的考试，还有就是自己掏上一大笔钱进去。

掏钱，跟引荐都不现实，他一个六品小官，俸禄有限还要时常接济老家。

引荐，也不可能，朱桦性格内敛，才华是有的，本事也是有的，只是不爱应酬嘴皮子功夫也没多少，跟京中大员们结识不多，无人可帮。

只能是通过考试，但考试没点真水平是糊弄不过去。

柳氏想了想，踟蹰的开口：“国子监课业紧张，其中学子又多是世家子弟，又或是文采斐然的学生，昭远他…去了后怕是要辛苦了。”

朱桦呵了声：“读书哪有不辛苦的？我少时读书，冬天时候手上全是冻疮，既知道自己资质不佳，更是要努力！”朱桦乡试第一，十八岁春闱也是一次就中举，搞不懂怎么生出个这么蠢的儿子来，柳氏又总护着，他稍一管教就阻拦。

柳氏见他不悦，呐呐不语：“官人这样说也有道理，只是远儿他自己不大想去国子监。”

朱桦有些生气：“谁说他不想去？我今日还听他说要进国子监读书。”

柳氏听的一愣，前日还儿子还在她面前撒娇，说书背不起来爹要打他，恳求娘亲帮美言几句，怎么才过一日就想去国子监读书了。

第二日朱昭远去书塾读书，柳氏本想喊住他，问问是不是想去国子监读书，昭媃这时出来小手挽着柳氏，甜甜的道：“哥哥读书这样认真，定能进国子监。”

柳氏一怔笑了起来：“你怎么也知道昭远想去国子监了？”

昭媃眨眨眼：“哥哥说的啊。”昭媃扯谎不眨眼，“但听说去国子监很难，爹也没有时间亲自教导哥哥，不如给哥哥找个好夫子，专心教导兴许真的就能进国子监呢。”

柳氏被她童言逗笑：“那你说去哪里找个好夫子呢？”

好夫子，昭媃自然是知道的，前世时候，她的未婚夫是开国侯长子蒋奇翊。

没等她跟蒋齐翊成婚，朱家就倒台了，昭媃被关进大狱的时候，蒋齐翊来看过她，说的话却不好听，他说跟朱家结亲，是因为她爹权势逼人，他根本就不喜欢昭媃，昭媃性子乖张跋扈，十分让他讨厌。

总之不但不喜欢她，还很讨厌她，要不是她爹用权势相逼，蒋家根本不会跟朱家结亲。

蒋家虽有个四等爵位，却不是世袭，到了蒋奇翊这一辈已经没有了，他若考不出个功名来，坐吃山空前程黯淡。

国公府给蒋奇翊找了一位先生指点学问，孟先生住城外一片竹林中。

孟先生不爱银钱。

初时，蒋家花了很多的银子绸缎补品，都被回绝了，送去的东西也都退了回来，蒋家到处打听，才询问到孟先生喜欢什么，于是投其所好，又让蒋奇翊亲自去竹庐内照顾孟先生，这才请了孟先生教导蒋奇翊的课业，中了举，做了官。

传言孟先生少时惹怒了先帝，先帝下了口谕永不录用孟先生，孟先生虽学富五车，有经天纬地之才，却郁郁不得志，搬出了京中，过了十几年才回来住到了城外的一片竹林中。

孟先生爱花，他的竹庐中长满了鲜花，赵奇翊去拜访的时候就是带了一株极为少见的春兰

隐士如兰，空谷幽香。

孟先生的喜好很适配他的人生遭遇。

但是如何能让她爹知道孟先生喜欢兰花，又如何去找来这样一株春兰？昭媃想了好久。

天气越加炎热起来，太阳升起后天地间白晃晃的，阳光照的庭院里都反光，粗缸里的荷叶撑的越发高了，一杆发青的花朵从碧玉盘中伸出，香云一大早的去买鱼，鱼买好送到灶房回了昭媃房间。

“都交待好了。”香云坐在塌边，不解的看着昭媃，“只是为什么要给银子他们？”

昭媃摇着团扇，清风徐徐，她闭着眼睛慢吞吞道。

“光是嘴说人家不信，你给点钱，看在钱的份上，会信上几分。”

香云盯着昭媃看，越来越看不懂姑娘了，自打那次生病好了后，姑娘就有些变了。

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姑娘以前总使小性子，摔个跟斗都要夫人哄上半天，自打病好了以后，就没看到姑娘在夫人面前撒娇过，性格沉稳了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