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旁边是一棵巨大的西府海棠,春风带着缠绵的温暖撩过破旧的桌面,留下几瓣儿的海棠花,飘扬的独特香气和丝丝缕缕的馄饨香气缠绕在一起。
热气腾腾下,奚彧的眉眼变得模糊,一只手握住撒着翠绿葱花的馄饨的海碗,语气带着一丝丝的不满:“你记陛下的生辰干什么?!”
礼貌的笑容凝固在唇边,热气窜进鼻尖,冯莫林的鼻子一抽,等了半晌,看到奚彧的那张讳莫如深的脸还以为他知道点什么,谁承想这人满脑子都是那位陛下,偌大的脑子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冯莫林无语道:“天子生辰,天下之民何人不知。你这般紧张作甚?”
冯莫林的脸蛋上无不精致,最出彩的还是那张昳丽的红唇,她抿着唇用明滟滟的眼睛对上对面闻言明显紧张的人的眼睛。
后者的眼神来不及躲闪,眼底的在乎和下意识的躲闪被冯莫林一览无余地捕捉到。
冯莫林忍着笑,伸手打掉奚彧的手:“好啦,撒手。”
如临大敌的奚彧眉头紧蹙,面上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悦道:“谁在乎陛下?不是,陛下乃是天子,每个黎民百姓都应该在乎陛下……”
浑圆白玉般的馄饨静静地躺在陶瓷的碗里,被冯莫林端到自己的面前,她漫不经心地舀起来一个,咬下去是美滋滋的肉馅。
唇齿间的香气久久萦绕,冯莫林正色道:“好,你可真是一个合格的黎明百姓。我问你,陛下生辰提前举办,你就不怀疑其中蹊跷?”
奚彧歪着脸,不在乎道:“陛下想多过一次生辰呗。”
冯莫林定定地瞧着面前的高马尾少年,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真傻时能石破天惊地说出来“陛下想多过一个生辰”的话,假傻时却每次在闯祸后次次化险为夷。
冯莫林念及此不由得笑出声,自己竟然肖想面前的大傻子本来聪明绝顶不过是韬光养晦……
怎么可能,冯莫林伸手敲了敲桌子,提醒道:“生辰宴在摄政王府,可不是皇宫。万一陛下遇刺,万一陛下被害,万一……”
话还未说完就被对面拍案而起的少年郎打断,他捂着耳朵说道:“一大早上就被你在这儿唠叨,烦死了。”
“小爷带你去见老头子!”
暴躁地如同小狗的奚彧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点儿都不想再听冯莫林多说一句话。
冯莫林始终唇边噙着笑吃完了鲜香美味的馄饨。
待到日头慢慢地升了起来,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思虑了一夜没睡的冯莫林才感觉到身上暖了起来,不由得抬眼看看新生的太阳,无声地叹口气。
“走啦,”奚彧看人磨磨唧唧地在抬头看太阳,催促道,“你问冯大人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冯莫林低下头,看着满地的海棠花瓣,无奈道:“我与父亲相依为命,他所做之事比试凶险无比,此事正在想着如何将我摘出去,怎会告诉我其中一二?”
海棠花的香气缠绕在冯莫林的流云髻上,竟比刨花水还要香上几分,奚彧找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说话刻薄不讨喜,干脆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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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府为了躲避风头,宅院不过三进三出,安静地坐落在西安巷的尽头。
春天的花在西安巷都不曾出现过,相比较隔壁小巷的花团锦簇的海棠花,西安巷只有一排排的垂柳摇晃着新生嫩芽的柳条,在春风里像是欢迎客人的可爱精灵。
奚彧背着手站在府门口,看着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嘴巴一张就是大喊道:“王叔!小爷回来啦,快开门。”
冯莫林的眉宇间尽是震惊之色,和奚彧呆的久了是知道这人看似乖张的很歧视一个心眼儿都没有,就是为人行事高傲傲娇了些,为人心地善良,和他多相处就会发现这人的独特人格魅力。
在门口的这般没有半分体面的喊门,冯莫林默默地用袖子遮住了脸,真的好像告诉不远处叫卖的小贩架势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只不过,小贩门应当是习惯了疯疯癫癫的奚彧,竟一个探头探脑看过来的都没有。
门被打开,人称的“王叔”带着笑容迎了出来,乐呵呵道:“小公子,怎的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家主不过是在气头上,赌坊那边……”
王叔的眼神儿似乎不太好,尴尬的冯莫林轻咳两声道:“王叔好。”
有的人一出现就会吸引所有的人的目光,冯莫林就是这种人,她微笑地任对方打量,不失礼貌的点点头。
奚彧道:“王叔,小爷回来啦。”
冯莫林咬牙道:“王叔看完了吗?”
王叔拉过去奚彧耳语了一番,说的奚彧满脸涨红地摆手。
冯莫林微笑道:“王叔,我能进去了吗?”
王叔点着头拍了两下奚彧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姑娘,快进。”
奚彧此人乖张的很,他家管家怪一点不稀奇。
冯莫林抚平衣袖的褶皱,侧身跟着二人进了奚府。
奚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湖鱼错落有致;翠绿殷红、飞鸟碎石自然有章。
奚家——百年世家,祖上流传下来的风雅淡泊以及骨子里流淌的高傲骨气二者交融,形成了如今百年屹立不倒的奚家家训。
只不过……冯莫林抬眼瞧了一眼身边蹙眉的奚彧,她叹了一口气,全府上下,最不奚家的就是眼前这位狂狷的奚小公子了。
奚彧察觉到冯莫林的目光,恶狠狠地回了一个发怒的表情:“看什么看,小爷让你看了吗?”
冯莫林笑了,没好意思问他是不是当年被人调换来的别家的傲娇鬼。
这个疑问在看到奚家家主奚云若的时候,迎刃而解。因为奚彧长得和他父亲也太像了。
一模一样的眉眼入锐利的刀锋你,不过一个经过岁月的洗礼温和了几分,剩下的那个眯眼和脾气一样尖锐地横冲直撞。
奚彧没想到会在回廊上遇到今日未去早朝的父亲,下意识地就要往王叔的身后躲,被冯莫林眼疾手快的抓住:“见过奚大人。”
奚彧挣扎不得,小声道:“你快放开我,小爷要被你害死了。”
奚云若一身玉带长袍,宽厚的胸膛,壮实的腰间别着一把刀,刀上按着一只大手,在往上看,是一张紧抿嘴唇的脸蛋。
这幅神色……和昨晚的父亲如出一辙。
冯莫林一喜,还未上前,就听到奚云若不威自怒的声音道:“你可是冯侍郎家的女儿?”
冯莫林正色道:“小女正是,此次不请再来是有求于奚大人……”
早就组织好的话语被奚云若抬手打断,他眉头紧蹙道:“冯大人……他自有打算,他并不想让你知道过多的事情。他是在保护你。”
话说至此,冯莫林知晓眼前的人是不会告诉父亲所忙之事的了,绝望的情绪在她熠熠生辉的眼睛里蔓延。
缩头的奚彧站了出来:“父亲,告诉老四又何妨呢?你们都藏着掖着,她担惊受怕的还不如告诉她真相。”
“放肆!”奚云若一声呵斥,镇住了想来狂妄的奚彧,“又在外与人称兄道弟,你不在乎男女大防,她女孩子家,若是坏了名声……”
“所以……父亲的计划是将我嫁出去,彻底撇清关系,对不对?”冯莫林倔强地抬头丝毫不惧地与一派肃杀之气的奚云若的眼睛,坚定地问道,“刘雄刘大人对不对,他家的独生子刘焕。”
心疼的情绪像是一滴墨落在清水中一般在奚云若的眼里升腾,最终在空中叹息一声道:“三月初一,是婚嫁的好日子,还有六天。”
无声悲伤的气氛在三人之间交织升腾,奚彧不知为何有点伤心,刘焕那小子为人木讷,只怕以后没人陪他去赌坊了。
冯莫林郑重地道了别,轻声道:“多谢奚大人。”
说罢神伤地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树上,奚彧叹着气扶住人,二人无声地往外走。
太阳慢慢地移动到了天空最中央,温度不断上升,晒得人暖烘烘的,奚彧却只觉得冷。
身边的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虚弱地由他扶着,麻木地朝着门口走去。
冯老四本就没有了母亲,若是再没了父亲……也太可怜了不吧?
狂狷坚强的奚彧默默地将腰间系着的几块玉佩解了下来,悄无声息地系在冯莫林的腰间。
身后的奚云若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出门,头疼地进了屋门。
庭院内,一段极短的路程被二人走出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冯莫林失神的眼睛只顾着盯着眼前的一片空地,连腰间被人系上玉佩都不得而知。
奚彧不自在地说道:“刘焕为人心底倒是善良,不对,不若小爷去打他一顿,保证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奚府厚重的门被关上,二人站在两个石狮子的中间,佝偻着身子的冯莫林伸了一个懒腰,腰间的玉佩哗啦落了一地。
看着冯莫林带着坏笑的脸,意识到被戏耍的奚彧大跳开:“冯老四,你又耍小爷!”
姜凤皇:“郁积姑娘啊,你可能得叫我一声三姐夫。”
“舟寄梦和隋芳菱掰了?”
姜凤皇:“打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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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自己竟然肖想面前的大傻子本来聪明绝顶不过是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