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雨 第39章 第 39 章

午间的热气灌进了整个空间，水泥胡乱堆砌的砖墙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虫鸣声一声响亮一阵暂停地起伏着。荔枝树粗硕敦实的树干生长着粗粗细细的枝枝杈杈，在枝繁叶茂间有什么红润的果实正在悄悄成熟着。

“好了，我们走吧。”漆数给猫咪补了些粮食，又新换了些猫砂。

锁上门走出猫咪区域的时候，听到草坪传来混乱的打闹声和小狗的惨叫声，漆数感觉不妙，加快了些步伐。

一只好斗的马犬在草坪上咬住了体型比它小得多得多的小土狗，被咬住的那只狗俯趴在草坪上，痛苦而焦急地呜咽着，周围一些同样的小体型狗狗在旁边叫唤着，但谁也不敢冲过去帮忙。漆数拄着拐杖走不快，他只能大喊，吸引马犬的注意力。

按理说是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因为救助站的狗狗都是分批放出来放风的，小型犬算一批，大型犬中温柔的和好斗的也是分开来的。现在是小型犬的放风时间，大型犬全部都会隔离开，可能是哪个志愿者疏忽大意，清理狗棚的时候不小心放出这头好斗的马犬。

马犬是猎犬，肌肉发达精力旺盛，此时怎么也不肯松口——是把这只可怜的小土狗当成它的猎物了。

“你别去。”司恺翊叫住他，“它们现在情绪不稳定，你过去也可能被攻击。”

“那怎么办！”漆数当然知道过去危险，可是就这样看着小土狗受伤吗？

“飞盘有吗？”司恺翊问：“或者有没有它喜欢的玩具在这里？”

“有。”漆数说：“在那边树下。”本来是徐姨买给猫咪玩的会发声的咸鱼玩偶，但好像这些猫对它兴趣不大，只有刚带回来的那天有几只好奇猫咪赏脸过来闻了几下，就淡漠地走掉了。后来这个玩偶被某天放风的狗狗发现，居然出奇地抢手，经常几只狗比赛来追它，谁叼走了就跑得远远的怕被抢了，效果比大骨棒还好。

司恺翊跨步跑去树下，捡起那只已经被咬得漏出棉花絮的破布玩偶，嘴里吹响一声口哨，吸引了马犬的注意，然后他高举着手在阳光下摇晃那个玩偶，马犬的视线马上就像上钩的鱼儿一样盯死了它。他又吹了吹口哨，马犬就做出蓄势待发的姿势，他用力朝远处丢出那只玩偶，马犬就箭步流星一样飞了出去。

小土狗得救后依然趴在地上发着抖，司恺翊走过去蹲下，检查它的情况。还好，马犬也只是玩耍性质地咬它，没下死口，它脖颈的毛被口水沾得湿漉漉的，但是没有伤口，只是受了惊吓。

司恺翊摸着它的头，它的发抖就好了一些。

马犬叼着刚才的咸鱼玩偶又欢快地跑回来了。小土狗一见到它的返回就害怕地躲在司恺翊的身后。司恺翊站起来，又吹一次口哨，然后厉声训它，它居然好像听懂了一般，耷拉着尾巴向后退了几步，自己跑去玩了。

漆数看呆了。

他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司恺翊一边安抚小土狗一边问，阳光太刺眼，他没抬起头。

“猴王初问世啊！”漆数很认真地从树下的阴影探出去看着他说：“你就像美猴王刚进水帘洞的时候，里面小猴子乱成一片，结果你一出场，当当当——它们全部被你驯服了。”

这个比喻听起来不怎么样，司恺翊没有回答。

他又说：“我是在夸你，真的，绝对是褒义的。”

助理也站在阴影中笑了一声，漆数回过头看她：“笑什么？美猴王不酷吗？美猴王很酷的啊！就是没穿衣服，再过几集有衣服穿就更酷了。果然人靠衣裳佛靠金装驯狗还得看我们司总哥。”

一个本来听起来就不怎么好笑的比喻被扩充延展了以后也不会好笑到哪里去。

但司恺翊还是在阳光中眯缝着眼抬眸看向他，阴影下他的笑容灵动，树叶漏下几缕阳光在他白净透红的脸颊上，有一丝隔着他茸茸的睫毛帘子照进他颜色略浅的眼珠里，像湖水。

于是他也放松一些，意态闲谈道：“那你呢？你认识这里所有的狗，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弼马温啊？”

“算……算是吧？”没想到漆数居然认真思考起来，“不过我本来也就没你这么厉害……这些狗狗从来都不怕我，每次跟我打闹都是我被它们打趴下的。现在腿受了伤，更管不动了。”

绿枝浓荫下他的声音逐小了下去，司恺翊知道他腿伤的这段时间都没来过救助站帮忙，多少觉得有些抱歉，毕竟他会摔跤这事自己也有责任。

“想学怎么驯狗吗，我教你。”司恺翊思考了一会说。

“什么，我吗？”漆数惊愕地看着他：“算了吧，我不太适合。”

“怎么不适合了，很简单的，狗的习性都差不多，你只需要记住一些技巧。”司恺翊以为他怕麻烦，“你管不住这些狗，将来又出事情了怎么办？学会了就可以帮徐姨更多忙，不是吗？”

“不不不。”漆数说，“不是这样的。”

“你有什么顾虑？”

漆数走出阴影，来到阳光耀眼的草丛中，茁壮成长的小草在光照下就像很多把利剑，一群小狗在上面奔跑，追逐打闹，他想，这些小狗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仙境王国里的武士，在遍布机关的利剑中穿梭奔跑，尽显自己的武艺高超。

他逮住其中一只小狗，轻挠它的下巴，坐在草坪上摸他的肚皮。然后自己也躺下了。

正面对着阳光太刺眼了，他就转动身体，趴在草地上，双手把自己撑起，头朝着司恺翊的方向说：“问题在于，我可能也是只狗。”

司恺翊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我在跟它们玩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人类。它们跑起来我也跑起来，它们想玩飞盘我也想玩，它们在草坪上打滚我也想打滚，我总觉得自己跟它们是平等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在这里我就觉得很自在，不需要装给任何人看，可以真实地做自己，就像它们一样。”

漆数翻了个身，侧躺在地上，低声说：“你说狗狗怎么管得住狗狗呢，狗狗只会想和它们一起闹。”

“狗狗会在草坪上拉屎，你也会么？”司恺翊唇角漾出一丝笑意，眯着眼看他。

“我靠司总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文明的！屎啊尿啊这种词也是你能用的吗！？”

司恺翊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漆数就顺着手指的角度微微起身扭头过去，发现距离自己头顶不远处有一坨刚才那阵打闹后不知谁留下来的狗粑粑。

他马上坐直身体，站了起来，身体抖了两下说：“卧槽我说怎么闻到味了。”又转过身拍衣服：“你快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沾到东西！”

“有。”司恺翊忍着笑说。

“先别笑！啊啊啊在哪里，快告诉我！”

“屁股上。沾了几根草。”司恺翊笑着说完整个句子。

漆数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完身上是干净的之后，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要是沾到屎那也太恶心了——”

“你不是小狗吗，怕什么啊。”司恺翊笑道。

“不行，我收回那句话。我要是小狗，我也得是个不拉屎的小狗！”漆数斩钉截铁地回复，暂时打消了属小狗论。

“不过，”漆数问他：“你怎么这么了解狗，你养过？”

“是啊。”司恺翊点了点头，“不是过去式，现在也养着，是只哈士奇，可闹腾了，不得不学点手段管教它。”

“啊？”漆数很纳闷：“可是我去你家怎么都没见过，你把狗也关在房间了？”

“关的住么。”有只小狗跑来司恺翊脚边，他就一边给狗顺毛一边回答他：“我还有另一套常住的房子在阳市，养在那里了。之前带你回的家，我很少回去。”

“为什么？”漆数问：“可是管家都住在那里。”

他想到那个房子里像上个世纪一样的装修风格，还有各种有年代感的家具，总不能是为了追求复古感特意搭配的吧？花园里的嫩蕊新花，在管家的精心呵护下自恃一番姿媚的景色。

司恺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收了嬉笑之态。

漆数也没再继续问，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在散发着热气的草地上摸狗。

良久，他说：“那你呢，又是为什么不回家？”

漆数抿着嘴，不说话。

“小少爷，一问换一问。”司恺翊站起身要走，又偏过头看他的反应：“等你准备好告诉我的时候再来问这个问题吧。”

临近傍晚的时候所有人的志愿活动都基本结束了，在工具池洗完手准备要走，徐姨想留大家下来一起吃顿饭再回程，但又怕招待不周，漆数看出她的疑虑，走过去和她拥抱：“徐姨，我们先走啦，下次再来看你！”

徐姨拍着他的肩说好孩子，又让他们等等。她转身从侧门进了里面的内屋，里面发出一些塑料袋的沙沙声，摩擦声，还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面的声音。

然后她走出来了，手里拎着几袋鼓鼓囊囊的荔枝，分给每一个人。

“谢谢你们来帮忙，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你们都是有爱心的人啊！”徐姨说。

“哪里哪里，我们才要谢谢您，让我们有这个机会可以体验到志愿者的奉献精神。”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狗，不是这个机会我都不知道它们原来是这么可爱有趣的生物。”

“徐姨您夫妻俩管这么大个救助站多不容易，我家养我一个小孩就够烦了，你们还养了这么多，对它们都跟对自己孩子一样的好。我回去以后一定多跟我朋友们说，让他们也来做志愿，一起帮您分担一些。”

“而且，等我们游戏上线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徐姨的救助站，到时候会有更多人来帮忙的！”

叶连最后说：“我以后会常来看您——还有那些小猫小狗们，下次还要好好尝尝徐姨做菜的手艺。”

累了一个下午此时有许多的汗津味在空气中弥漫，但每一个人都很开心，脸上挂着满足而充实的笑容。助理帮他们在救助站的门口拍了张大合照，大家就脱了鞋套换好衣服回到车上。

阿旺用力摇着尾巴恋恋不舍地一直送到他们上车，又跑上车玩了一会才舍得听徐姨的话回家，结果车启动后，它冲出来跟着车子跑了一段送行。

司恺翊回到家后，吃饭，喂狗，收拾，处理工作，洗脸，刷牙，关灯，上床，想了想又把灯打开，让助理找出西游记第一集的视频发给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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